9、共饮 ...
-
皇宫偌大，一眼望不到头。
云和鸣从偏殿里逃也似的绕出来，按着原路返回御膳房。一路上心惊胆战，甚至觉得回去比来时的路远了许多。
他耳朵立着，听见宴厅的丝竹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御膳房里空无一人。估计那些人这会要么在宴厅忙着，要么就是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英若也不在。她刚才先走一步，这会不知去到了哪里。
热闹总归是别人的。
云和鸣捂着胸口坐在御膳房门前的游廊石阶上，托着下巴看天上的月亮。
今日月亮倒是圆了。只可惜他也没什么值得团圆的人和事，一时半会还突然来了点感伤。
云和鸣望月放空。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琢磨着许是御膳房的人回来了，一低头，却瞧见虞承其嘴角含笑，拎着一个白瓷酒壶，跨过宫门坎，正朝他走过来。
原来是害他心跳过速的罪魁祸首。
虞承其瞧着挺高兴，神色有几分微醺，但意识看着还算清明。
云和鸣下意识的心有防备，磕磕巴巴道。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追席上出现的不速之客。”
云和鸣翻了个白眼，一听就知道虞承其口中说的不速之客正是他自己。他表情变了变，面前那人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忽然倾身靠近，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让云和鸣又闻见了虞承其身上的清酒气息。
虞承其仿佛很爱捉弄他似的。
“你该庆幸是孤。若是宫中侍卫发现了你，恐怕会将你就地处决。”
云和鸣脑海里立刻出现宴厅之中突然窜出数十个黑衣侍卫的画面，而后万箭齐发把他扎成一个刺猬。
他缩了缩脖子，像是有些后怕，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虞承其瞧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了一声。而后估计是觉得捉弄够了，一闪身坐到云和鸣身边。他长腿一伸跨过最下边的台阶，把拎着酒壶的手支撑在了大腿上，仰头喝了一口酒。
动作不像一个规矩的太子，倒像是一个恣意的侠客。
云和鸣用余光偷偷打量起他来。身为太子，却在此等重要宴会上半途退出，瞧着有几分离经叛道的骨气在，与他年少老成的外表倒是不大一样了。
虞承其今日行为怪异，和往常判若两人。
云和鸣歪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看月光下面目稍显柔和的虞承其。他思索，是不是虞承其本就有两幅面孔。
他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应酬才借口跑出来的？”
虞承其未置可否，但是把手里的酒壶递了过去，话头一转提议道。
“要不要尝尝？”
云和鸣并不喜欢喝酒。小时候条件不好，喝酒对他来讲是一件太过于奢侈的事情。一是因为喝不起，二是因为喝多了就会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而后招致老板非打即骂的不满。
但此刻，面前的白瓷酒壶里，装的却好像什么琼浆玉液，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着他。
他心随意动，双手接过酒壶，闭着眼仰头灌了一口。
这酒比他想象中还呛人。
酒液辛辣，云和鸣几乎是一口气吞了一大口，导致他的舌面和喉咙接连传来一股灼烧之感。他闭眼咳了半天，直咳出两行浊泪来。
虞承其见状笑得更开心了，但也还算有良心，抚着云和鸣的后背帮他顺气。
“酒入愁肠，你是有多愁才猛灌这么一大口？”
云和鸣喉咙刺痛的厉害，胸腔也因为猛烈地咳嗽产生了几分撕裂感，他甚至觉得自己口中传来一丝血腥味，半晌之后才能回答虞承其的话。
他眼角噙泪，狠狠地瞪着虞承其。
“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底层人士的困苦？”
虞承其被他这句振聋发聩的发言击中了，又或者是云和鸣眼角微红泫然欲泣的“娇弱”模样惹人生怜。他竟怔愣片刻，而后才道。
“太子，也只不过是个头衔而已。”
他夺过云和鸣手里的酒壶，将最后的酒液悉数倒进自己嘴里。云和鸣挨他很近，看见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虞承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极其缓慢地吐了出来。
“朝堂之上，波诡云谲。所有人都沽名钓誉，所有人都不说真话。从我识字能言开始，耳朵里听到的就都是奉承。一开始我很高兴，但后来才意识到，这些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哄我玩的罢了。”
虞承其指指自己的耳朵，面上似在苦笑。他头一次在云和鸣面前没用自己的尊称，而是用“我”来指代他自己。
此刻两人靠近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距离。
云和鸣发觉虞承其这些年，才是真的身不由己。
太子两个字，是头衔，更是枷锁。纵使云和鸣生活拮据，可他随时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虞承其不能。
虞承其生来就被作为下一任的帝王培养，他不能随意表露自己的喜怒，不能展示自己的喜好，他被迫长大，被迫老成。
明明他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而已。
若是放在云和鸣的世界，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还未完全踏入社会的大学生。
云和鸣不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伸手点了点虞承其的胸口。
“不如问问你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虞承其并未回答，而是反问。
云和鸣揉了揉眼，把眼角挂着的泪珠悉数抹去。开玩笑似的回答。
“我？我想要钱，和家人。”
原以为虞承其会觉得他的所求未免太过于廉价，显得庸俗而又粗鄙。但虞承其只是笑了笑，而后才说。
“那我希望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虞承其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头顶的月亮，那神情与席间虞澹发言时如出一辙。这或者就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反应。
云和鸣却打断了他。
“不，不对。这不是你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共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