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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同行 ...

  •   西宁,天还没亮。

      街灯有些暗,风有些冷。

      秦司从夏天回到初春,身上短袖变厚外套。

      虽然从广州到西宁只用了三个小时多一点,但从西宁到玉树,却要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他要一早出发,才能在黄昏时到达。因此,天没亮就出来吃早餐,好坐第一班早车走。

      “老板,一碗牛肉面,一个馍。”

      “好嘞,你坐着。”

      秦司搓着手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看街面上拖着行礼箱匆匆而过的行人,看老板在热气冒着锅边切肉煮面,看店里的客人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感觉很有食欲。他想,面一上来,他一定会把它吃得连汤都不剩,那样,既暖和又幸福。

      面和馍很快上来,面上面盖着很实在的牛肉片,汤里泛着油珠和葱花,热气飘飘忽忽地升起有散开。这碗面,很是诱人。不像南方的馄饨,指头大点,一碗十几粒,大半碗是汤,他吃两碗下去,还像没吃似的。他想起江雨臣有天带他去吃下午茶,两个人,吃了一大桌子。

      因那每一个点心,碟子里面都一丢丢。光排场摆得大,实际上拢共加起来也没多少。他记得当时他脱口而出:“这餐点,很适合麦麦。”

      江雨臣听了,哈哈大笑,问:“那要不要给你来几笼叉烧包?”

      叉烧包,一笼得一个。蒸笼虽小,包子不小。秦司想到这里,笑笑开吃。先吃了两口面,再将馍就着面汤吃。唔!好吃!

      大口咬,大口喝,很满足。

      正享受着,又来了四五个客人。四男一女,有两个年纪大些,有三个是年轻人。

      “老板,五碗牛肉面,一碗羊杂碎……”一个男的望着墙上点餐。另一个男的说,“再要一笼包子!你还要什么?”

      “来了青海,肯定要吃牦牛骨汤啊!”其中一个女的,指着墙上的菜单说。

      秦司听了,猛然抬头。

      “夏……星河?”

      这可真够巧的。昨天才提到她,今早便在这碰到真人了!可她这身打扮……

      短头发,黑色冲锋衣套装,劳保型运动鞋,素着脸。她这是组团来旅游的?看其他几个人穿着,也差不多,但又不完全像是旅游的。跟麦麦对她的描述,完全不同。

      虽然秦司的声音不大,但几个人都听到了,皆回头来看他。

      夏星河见是他,大喜:“秦司!”

      “你怎么在这里?!好多年没见你们了呀!”她跑过来,坐在他对面抄着手问。脸上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眼睛忽闪忽闪的,让秦司想像不出来麦麦描述中夏星河的样子了。

      “我刚从广州回来,一会儿回玉树去。”秦司简明扼要地说明:“你们这是?”

      “这么巧!”说话的是之前叫餐的那个男的,他说:“我们也去玉树!”

      秦司哪里信?笑笑。

      “真的!”夏星河问:“你买好车票了吗?”

      秦司道:“吃了就去买,我行礼还在宾馆里面。”

      “那你不用买了!”夏星河说:“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两台车,还有空座!”

      店老板端面出来,夏星河接了一碗,仍在秦司对面坐下,拿着筷子就将自己碗里的面条往秦司的碗里送:“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解决一点。”

      后面四个男的露出愕然的表情,秦司愣住。夏星河看都不看他:“浪费粮食可耻。我还要吃羊杂碎和牦牛骨汤呢!”她挑了面条正要吃,又向老板喊:“老板,再要一碗牛杂碎!”

      “你不是已经吃不完了吗?”秦司问。

      夏星河偏头给他一个俏皮的笑:“你不是在这里吗?”

      秦司突然想起水轻尘的话——“夏星河绝对对你有意思!”

      可眼前的夏星河只管吃面,边吃边呼好吃、暖和。似乎他并不及那碗牛肉面里的一根面条。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水轻尘真无耻!

      水轻尘躺在床上,突然打了个喷嚏。醒来时,听到外面有雷雨之声,连忙把空调温度调高,拉被子盖了光溜溜的腿,自语道:“现在我可不能感冒~”

      牛杂碎上来,夏星河也不管秦司嫌不嫌弃她用自己的筷子,端起来就哗啦啦往他碗里赶肉:“你一半,我一半,不能浪费!”

      秦司想起以前在灏溪组乐队的时候,偶尔大家也一起出去街上吃面和抄手,那时候夏星河总拿着纸巾将小吃店的桌椅擦了又擦,现如今看,面前的这个人完全已经不在意了。就他坐这桌子,桌面上还有油腻子呢,她就这么往上面一趴,把面吃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麦麦说的那段相遇的故事,是不是吹牛的。

      “你们去玉树做什么?”秦司问。

      “工作啊!”夏星河说。

      “工作?”麦麦不是说她搞什么招商引资么?

      夏星河抬起头来,望着他笑:“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啊?”

      不得不说,夏星河笑起来是真漂亮。嘴角上扬,眼睛下弯,短头发衬得她显出一种中性的美来,干练又帅气。这倒是符合麦麦的描述。

      她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像比秦司大三岁,反而像小他三岁似的。

      “呃……什么工作啊?”虽然有点冒昧,但秦司实在是好奇。

      “扶贫考察。”夏星河说着,起身接过老板端来的牦牛骨汤,就着手往秦司碗里倒:“我喝不完的,你一半,我一半。”

      秦司抱怨:“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夏星河道:“没事啊,你还得搬行礼呢,运动运动就下去了。啊,你去看江雨琴了?”

      好像这会儿她才想起秦司说刚从广州回来的话,问。

      秦司:“嗯。”

      “她要不要紧?”

      “啊,不是。”秦司连忙更正:“我是去讨论学校援建的事的,没想到她摔了。医生说问题不大,我看挺严重的。她向来身体不好,在她身上,哪有小事。”秦司把汤喝了,也没听到夏星河回应,抬起头来,发现她定定地看着他。因问:“怎么啦?”

      “你还是很喜欢她。”夏星河说。

      秦司毫不掩饰:“我一直就很喜欢她。”

      “可她是水轻尘的。”夏星河说。

      秦司不乐意了:“你非要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夏星河:“我说的是事实。”

      秦司不想跟她说话了。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

      夏星河见他站起来付了钱要走,拉住他:“你不等我们,等下怎么找我们的车?”

      “我自己坐车回去!”秦司说。

      “好好好,我道歉。”夏星河说:“你这么抠门,不想省这百来块钱?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想当王八蛋么?”

      秦司无语地摇摇头:“我走了!”

      “哎呀,不要生气嘛!”夏星河拖住他:“行行行,我请你坐我的车,请你!一路上好帮我搬搬东西行不行?听说有些路不好走,万一陷个坑什么的,你还可以帮我推一推,是不是?”

      后面夏星河的四位同行者,看着他俩互动老半天了,啧啧称奇。什么人呢?竟然让夏大美女卑微如此。其中一男的道:“哥们儿,我们车有空位,都是顺路,你不坐也是资源浪费嘛!看样子,你在这边生活了好几年了。可我们还是第一次来保不准经验不足什么的,你与我们同行,当当向导?”

      其他三个也附和:“是啊是啊!”

      秦司便再不好拒绝了。等他们吃完,一起去了他们住的宾馆,才发现就在秦司住的宾馆隔壁。他们的行礼已经装好,夏星河跟秦司一起去帮他拿包,看到秦司的大箱子,且质量不错。诧异道:“你怎么搞这么大一个箱子?装些什么啊!”

      秦司说:“麦麦弄的,吃的玩的用的,都有。等到了地方分你一些,都是南方特色的东西。虽然不能你一半我一半,但给你尝个鲜还是可以的。”

      “我不要!”夏星河说:“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

      秦司道:“不要拉倒。”

      “……”夏星河:“你根本就没想给我吧?假装说一下?”

      秦司停下:“我现在给你?”

      说着就要开箱给她拿。夏星河连忙阻止:“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认真了呢?刚吃完东西,你现在给我,我也吃不下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了车子前,把后备箱的小件扔了些到前面座位上,腾出空间来把秦司的箱子和包包努力塞了进去。弄完夏星河回头问其他四个:“谁还要坐我车?”

      年轻人指指一个四十几的男人:“老钱。”

      一边三个。夏星河带着秦司和老钱先出发,后面三个开车跟着。车子绕过火车站背后,上了京藏高速,往西行了一个小左右,左拐南行。

      秦司发现夏星河车技很好,开得很稳。心里不免又感叹一回:她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好!

      “秦先生在玉树做什么工作?你们俩什么关系呀?”长途漫漫,老钱坐后面无聊,准备八卦一下,以解无聊地旅程。

      秦司道:“在学校里当老师。你叫我秦司就好了,或者叫我秦老师。我和夏星河是中学校友,当时学校里组建了一个乐队,我们是第一批成员。”

      “哦!秦老师也会乐器啊!不知,用的什么乐器?”老钱有些意外。夏星河的水平,他们是知道的。这样子的话,那秦老师的水平应该也不坏。

      秦司笑:“我就是一打酱油的,吹的唢呐。跟她的钢琴没法儿比。”

      “谁说没法儿比?两个不同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嘛!”夏星河说:“老钱,你不知道,秦司吹的唢呐可好听了!跟别人吹得不一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老钱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想想,不对。听他俩对话,好像很久没见过了。于是笑道:“那有机会,一定要听一听。秦老师,可不能藏着哦!”

      “呵呵,不会。”秦司道,转而问夏星河:“麦麦说在广州见过你一次,是吗?”

      夏星河:“嗯。”

      秦司其实很想问她现在到底在什么部门工作,想想,实在觉得不好,像刨根问底,便又放弃了。夏星河瞧他一眼,道:“他们和好了?”

      “迟早。”秦司低头。

      夏星河道:“你倒也不糊涂。水轻尘现在怎么样?”

      秦司:“挺好的。成熟了不少。就是……,一遇到麦麦的事,还是容易犯浑。”

      夏星河:“可以理解。江雨天不管?”

      “管。尘哥倒是听他的。可他总是很忙,鞭长莫及。前天晚上,尘哥差点半夜走。被我打了一顿,清醒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老钱听着,这里头还有故事呢!不好插话。

      夏星河把自己手机扔给秦司:“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秦司把手机给她放回去:“谢谢,我有手机。回到学校再打。”

      夏星河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坐在后面的老钱,突然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干脆双臂一抱,闭眼睡回笼觉。秦司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夏星河,解释:“他们现在肯定还没有起床。”

      夏星河沉默着,伸手把音乐打开,许巍慵懒的嗓音唱了出来……

      【有些话语我不说,宁肯溶化在风里。每当我感觉到你,就听到有花开放的声音……】

      秦司看了夏星河几秒,回头望前方的路。天边已显出鱼肚白,霞光躲在云层后面,准备跳出来。路灯的光亮,显得不那么夺目了。连绵的山峦没有尽头,宽广又壮阔,贫脊又荒凉。连草都又浅又少,光秃秃的山坡极速向后飞奔,路边稀稀拉拉的小灌木像他的小时候,可怜又坚强。

      再往前走,只会越来越荒,也会越来越冷。

      夏星河虽然也算乡下姑娘,但她可不是真正的乡下姑娘。乡下孩子的经历,她从未体会过。她的母亲是医生,父亲在政府单位做事。她是独生子女,虽然父母严厉,但仍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她怎么会选择来这样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

      即便是十天半个月,秦司也觉得不适合她。她已经三十,应该已经成家了,更可能已经有了孩子,她这样出来,他老公会放心?那两个年轻人显然只是她单纯的同事。

      【如是我选择沉默,每当风轻轻吹起。心里所有的美丽,心愿都已溶在蓝天里。每当我感觉到你,我心中的花就开满世界……】

      “你……安家在什么地方?”

      夏星河没有听清,把音乐声音调小了一点,秦司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夏星河好像听到一个笑话,瞟了一眼秦司,见他真的好奇,笑了:“四海皆是我家,五湖是我后花园。”见秦司又是无语的表情,回头看着前方的路道:“我还没结婚呢!”

      她又把声音调大,许巍慵懒的声音又响亮了——【当风轻轻吹,起我会沉默。倾听鲜花飞舞,散落这世界。让我如何歌唱你,真正能了解你……】

      显然,她不想讲话。秦司便不好再打听什么了。

      中午十二点,在花石峡加油吃午饭。这里的温度又比在西宁时降了好几度。从车上下来,人冷得打抖,赶紧找厚衣服来穿。男生都套上了羽绒服,秦司和两年纪大的男人穿上了黑色的棉袄,脚上的鞋也换成带里绒的。夏星河拿了件白羽绒服穿,手上也戴了副黑皮手套,她整个人又亮眼起来。

      “走吧,先找吃的!”夏星河先走在了前面。

      可转了一圈后,似乎很不满意,有些为难。秦司想:这就受不了了,后面的工作可咋整?但也没有说话。老钱和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老万说:“随便搞点就行了,要是不想吃,啃点干粮也成,我俩无所谓,就看你们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当中的一个,叫任北风的,揣着手走过来:“要不我们再到别处看看?刚晃了一圈,看了别人吃的,我反正觉得我吃不下。”

      其他两个人也点头。

      夏星河问秦司:“你有什么意见?”

      秦司看看他们,说:“要不,再往前走一走,到玛多再吃?”

      “还要走多远?”夏星河问。还没待秦司回答,她就回车上拿地图摊开来看,找到位置,评估了下过去的时间,说:“大概一个半钟,大家能坚持吗?”

      众人皆道:“问题不大。天气太冷,干粮吃了不暖和,还是吃热米饭好些。”

      “咦,这附近有个很大的湖!”年轻人中那个粗眉大眼,高鼻梁,有点像金城武但却剪了个寸头的男人,叫李海的,指着地图上的冬给措纳湖,眼中露出光,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显然,三个年轻人都没来过高原,一时感了兴趣,开始讨论起可行性方案,最终决定开车过去看看。秦司有些着急,搭人家车子又不好催,只说:“不要待太久,到玉树还有很长一段路呢!你们刚去,不是还要安顿一下才能住下的嘛~”

      夏星河道:“不会,我们就边上看一眼。这么大的湖,风景肯定很美!”

      冬给措纳湖果然很美。湖水比天空还蓝,四野开阔,边上没有客栈也没有房屋,纯粹就是个野生的高原湖泊,正儿八经的原生态。像……秦司。这是夏星河心里的想法。

      “太美啦!哈哈哈……”

      夏星河和任北风下车之后,就欢天喜地奔向了湖边。秦司也被这遗世的高原明珠吸引,脸上露出了喜色。他虽然到青海五年,但却未曾真正旅游过,最多带着父亲在繁华的地方去逛逛街,吃吃饭。旅游,是他目前不敢奢求的生活。

      他曾觉得月亮湖就是最美的世外桃源之境。而这湖,却比月亮湖大了千千万万倍。此刻在他眼中,冬给措纳湖,像海。

      “秦司!是不是不枉此行?!”夏星河回头来,兴奋地问他。

      “嗯,不枉此行!”秦司笑。

      李海和他肩并肩走:“她好像很喜欢你!”

      “我们是老乡,又是校友。”秦司说。说这话时他好像在提醒自己:不要多想。

      李海笑笑,不作评价,也奔跑起来,冲向湖边:“大海——,我来啦!——”

      “哈哈哈……”

      老钱和老万看着他们在湖边跑,感叹:“年轻真好!”

      秦司回头,道:“你俩正值壮年,也当拥抱山河!一起跑吧!”

      语毕,他也跑了起来。老钱和老万被他这句话说得突然生出豪情,笑着跟他跑起来。老万跑到秦司身边,对他竖起拇指道:“说得好!那我们就一起策马山河吧!”

      奔到湖边,他举臂对湖高呼:“壮哉,我的大中国!”

      其他几个听了,也感染出一番豪情来。想着他们即将开展的工作,那些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湖边齐声大喊:“壮哉,我的大中国!”

      “青春无悔,韶华不负!”夏星河喊出这句时,好像用了毕身的力气。秦司看了,竟有一丝感动。夏星河,当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她的青春,绝对配得起这八个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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