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春半》柳叶星河

68、落水

　　江雨天回头时，见到了水轻尘离去的背影。

　　再回头看秦司和麦麦，他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麦麦乐呵呵地举着水递给秦司，还大声对他强调着：“盐水！我兑的盐水！”

　　秦司接过水瓶子，一口气喝了半瓶。

　　等麦麦想起水轻尘回头来看时，整个操场上都没有搜寻到他的身影。

　　“刚刚还在这儿呢！”她对秦司说。

　　秦司的目光也在操场上搜寻了一圈，也没有。他道：“也许上厕所去了。”

　　“哦~”麦麦张望着，仍是没有看到水轻尘的影子。

　　这时，女生们过来，把她拉着去看滚铁环比赛。

　　秦司站在原地看到了跳远沙坑边的江雨天，他走了过去。果然，水轻尘蹲在人圈儿里面，望着沙坑发呆。秦司挤进去时，正好他起来比赛。他把手里的水递给水轻尘：“尘哥，喝水！”

　　水轻尘回头沉着脸一瞪：“滚开！”

　　秦司被噎，与江雨天四目相对。后者道：“玩你的去，他今天肯定不乐意看到你。”

　　秦司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不动。江雨天见他不走，挥手道：“过几天就好了。”

　　秦司看着水轻尘完美落地，默默地离开了。

　　就在水轻尘自己生闷气的那几天里，麦麦却在想别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太后知后觉了！她一直觉得江雨天和水轻尘还是一起玩儿的哥哥，现在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他们都已经长成大人的样子了。声音早与小时不同，手长脚长，有喉结，有腿毛……等等，还有……胡须？

　　她看向水轻峰和曹巍，他俩也有。好尴尬……

　　“看够了没有？！”江雨天扔颗花生打她。

　　出租房里，刚煮完一锅麻辣烫吃的五个人，四个人坐在地上剥花生休息。水轻尘因为吃太多，伸着腿靠着桌子呈半躺姿势舒展。此时他双肘撑着桌沿仰着头转了转脖子，盯着麦麦不说话。

　　“哎呀！”麦麦捂脸叫唤。

　　“哈哈哈……”水轻峰戳破了她的心思，笑：“你不会才发现我们几个是男的吧？”

　　她这样来回打量他们几个好半天了，边打量边寻思：啥子时候长的呀？麦麦脸上泛红，不好意思再看别人，便俯身去看江雨天的腿毛：“大哥，你的苦毛子(汗毛)长得也太长了哇？”

　　江雨天抬起腿递到她面前：“那你给它们扎个纠纠？”

　　“我告哈！”麦麦兴奋地伸手就要抓，江雨天赶紧缩回去：“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矜持点！……要扎你扎他的！”江雨天下巴朝水轻尘点点。

　　麦麦看了一眼水轻尘，水轻尘仍是盯着麦麦不说话，腿倒是没缩。但麦麦的目光很迅速地收了回去，然后伸手拿花生吃，不说话了。

　　水轻峰激她：“你敢不敢？”

　　麦麦对水轻峰道：“有啥子不敢的？不过我想抓你的来扎！”人说着就要去抓水轻峰的腿，吓得水轻峰赶紧弹开：“什么鬼？！你倒底是男是女？”

　　“哈哈哈……”江雨天和曹巍大笑。

　　只有水轻尘没有笑。他不但没笑，眼神还落寞了。怕其他人发现，扭头去找书翻。麦麦突然觉得有些窒息，爬起来拱手道：“谢谢你们今天的麻辣烫邀请，那么，江湖再见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窜出门去了。水轻尘回过头来时，影子都没看到。他脸立马垮了，书往脸上一盖，躺到了床上，不动也不吭声。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

　　坐在地上的三个，看来看去，又看看床上的水轻尘。最后，水轻峰先开口：“我觉得吧，麦麦还是很喜欢你的，没看到她我的腿也敢抓么，可为什么独独不来抓你的？肯定是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嘛！所以，你在气什么呢？！”

　　水轻尘不动，在书下面道：“他现在喜欢秦司。”

　　曹巍道：“要我，我也喜欢秦司。百依百顺，多讨喜！”

　　水轻尘翻身起来：“讨喜个鬼！我看是讨厌！”他一扭头，瞪江雨天。

　　江雨天：“瞪我干什么？我可不会叫她喜欢哪个！有本事你到她面前横？”

　　“……”那横不了。水轻尘重新躺回床上。

　　江雨天看看时间，站起来道：“我也走了，毛老师叫我早点去学校帮他改试卷呢！”

　　水轻峰道：“慌什么，锅里还没吃完呢！”

　　“没吃完我也吃不下去了，你们晚上当宵夜。”他抓起桌上自己的钥匙就要走，却发现麦麦那挂着玫粉色编织小金鱼儿的钥匙圈还在桌上。他伸手拿起，看了看床上的水轻尘，将钥匙圈扔到他身上。水轻尘捡起来一看，面对江雨天的脸色好多了：“这还差不多！”

　　水轻峰不敢恭维地摇摇头，站起来也准备走：“算了，还是去学校吧！”

　　曹巍伸着懒腰道：“哎哟喂，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麦麦的极为恐惧地尖叫声响起，紧接着是一群人狂笑，男女都有。四个男生脸色一变，水轻尘和江雨天几乎同时夺门而去。水轻峰道拉着曹巍就追：“要出事儿！”

　　水轻尘冲出门去，就看到麦麦在天井里那平时洗衣服的大水池子里哭叫着扑腾，七八个人男女围在边上指手划脚大笑。那水池里的水其实不深，最多到麦麦腰上。但此时的麦麦，就像掉进了一片汪洋里。水轻尘脸上血色尽失，狂奔过去跳进池子里捞麦麦：

　　“麦麦！麦麦！不怕！麦麦不怕！尘哥哥来了！”

　　“啊——呜呜呜——”麦麦已经认不清谁是谁了，手脚乱拍打着，哇哇大哭。

　　“麦麦不怕！麦麦不怕！……”水轻尘把麦麦紧紧抱在怀里，跨出水池，边走边安抚。而身后的江雨天、水轻峰和曹巍已经和那几个把麦麦扔下水池的人大打出手。

　　“麦麦！麦麦？雨天儿！轻峰！”水轻尘怎么叫麦麦都没有反应，手脚一没按住就乱打，人已经崩溃了，只管哭，像是没看见水轻尘一样。

　　江雨天和水轻峰听到水轻尘叫，赶紧丢了对打的人跑过来。那几个见他俩撤了，拔腿就溜。水轻尘将麦麦交给江雨天和水轻峰，回过头来大叫着追上那群人，一脚就把其中一个男的踹翻到花坛边重重的摔了一下。等那人还没爬起来，他又奔过去抬腿就往那人头上和背上招呼，没有一下是脚下留情的。江雨天回头看到，大叫曹巍：“把他拉住！”

　　那几个人见水轻尘发了狠，一起上来把两人扯开，扶起那人，翻身就跑。曹巍抱着水轻尘向那几个人喊：“你几个龟儿子跑得脱和尚跑不落庙！等到起！”

　　那几个人里，有六个是灏溪的学生。

　　水轻尘还要追，他赶紧抱紧了他：“你冷静点！先管麦麦！”

　　水轻尘这才清醒，返身就往回奔。跑到麦麦身边，抓住她的手问轻峰，声音都在发抖：“轻~峰，她~她怎么样？会不会有事？”

　　江雨天也在轻轻拍着麦麦的脸喊：“麦麦？麦麦？”

　　水轻峰道：“她这是应激反应，怕是想起沉船的事了。再喊喊看。”

　　水轻尘一边给麦麦擦眼泪一边喊她，“麦麦，你看看我。麦麦，你看看我啊！看看尘哥哥！”

　　麦麦手脚虽然不乱动了，但人却依然呆呆傻傻，眼里也没有焦距，只有恐惧。眼泪一直往外流，嘴里咿咿呜呜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字听不清。

　　“麦麦，你不要吓大哥啊，醒醒~麦麦？没事儿了，那群人被打跑了。”江雨天搓着麦麦的脸，想让她回神，可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行，马上送医院。”水轻峰说。

　　江雨天本来蹲身背麦麦，却没想到水轻尘一把将麦麦抱怀里，人也差不多疯了：“麦麦，你不要有事，麦麦，你不能有事！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眼泪从水轻尘眼里流了出来，滴到了麦麦脸上。

　　麦麦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

　　“麦麦！”水轻峰制止了江雨天要拉水轻尘的动作，蹲下去对麦麦轻喊：“麦麦，听得到我们说话吗？麦麦？你再不醒，你尘哥哥都要疯了。你看，尘哥哥因为你都哭了。”

　　麦麦的眼睛眨了眨。江雨天和曹巍松了口气。

　　“麦麦？”水轻尘松了松抱着麦麦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叫她，好像怕她吓跑了一样：“看到我了？我在跟你说话呢~听到你就眨眨眼，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麦麦的眼睛又眨了两下。她终于看到水轻尘了，哇地一声就抱着他哭了出来。

　　“哇——尘哥哥！呜呜呜……”

　　“太好了！”水轻尘热泪滚滚，脸上却笑了：“太好了！麦麦！太好了！……”

　　待麦麦稍笛平复之后，水轻峰提醒道：“得给她换身干衣服，等下着凉了更麻烦。”

　　“赶紧抱回屋去，等下有人看到不好。”江雨天拍水轻尘。水轻尘却像没听到一样，抱着麦麦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说着就照着麦麦额头上亲了下去。

　　“……”水轻峰和曹巍都去看江雨天。

　　“啪！”

　　果然，江雨天一巴掌就重重呼到了水轻尘脸上，然后伸手要从他怀里抢麦麦。水轻尘却吼：“小心把麦麦摔地上了！”

　　江雨天怒不可遏：“你还知道！快点抱回屋去！”

　　水轻尘这才反应过来，抱起麦麦就跑。

　　半个小时后，麦麦在水轻尘床上穿着水轻尘的T恤和短裤睡着了。衣服是房东老太太换的。江雨天本来要背回学校去，水轻尘偏不让，说让她缓缓。

　　江雨天怕再吵又惊到麦麦，硬是忍着随了他。

　　“那……”曹巍看已经快迟到了，道：“你们俩守着？我们去学校了？”

　　水轻峰看看江雨天，又看看自家弟弟，叹了口气：“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晚点我去校医室拿点药回来，这里应该一个人就可以了。雨天，你不是说老师叫你改卷子么？还不走？”

　　江雨天瞪了水轻尘一眼，道：“我等麦麦醒了，背她回学校。”

　　“你陪她在这里睡，我去学校睡你的床。”水轻尘站起来，拿自己的钥匙。手触到麦麦的钥匙时，他看着那个小金鱼儿，抓钥匙的手握成了拳。

　　“你不必睡学校，可以和我挤一下。”水轻峰提醒。

　　水轻尘没说话，拿着钥匙出了门。江雨天看他走出去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叫住水轻峰和曹巍：“跟进点儿！别让他惹事。刚才下脚完全没轻重了。那几个人，等明天我回学校再说。”

　　水轻峰听了，心中一骇，马上追了出去。

　　曹巍把门关上，也赶紧去追。

　　江雨天看着床上麦麦熟睡的脸，想起了雨箬、雨铃和雨绮，眼睛瞬间湿了。他拔了拔她耳边的碎发，自语道：“你可再不能有事了。”

　　学校里。

　　水轻尘本来一路上的速度都不紧不慢，看着就是到学校来上自习的，举止再是正常不过。可到了自己班的教室却不往里走，跟在后面的水轻峰暗叫一声“坏了”，拔腿就追。

　　曹巍见了，也明白了水轻尘的意图。脚下一点也不敢耽搁，跟着跑起来。

　　秦司没见到麦麦回教室，有些担心，本来想来问问江雨天。结果刚到楼下操场，就看到水轻尘疯了一样在走廊上跑，水轻峰和曹巍两在后面死命追，独不见江雨天。正疑惑着，便水轻尘冲进一间教室，随即便听到人仰马翻的打斗和尖叫。

　　那不是水轻尘的教室。

　　秦司立即冲向楼梯上了楼，待他跑到时，那教室里已经乱成一团。努力看了，才看到水轻尘疯了一样挥着拳头在打一个女生！而水轻峰和曹巍正和众要在拉架！秦司大骇，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跑上去抱住水轻尘一条胳膊和水轻峰他们一起往后拖。

　　“尘哥这是怎么啦？天哥呢？”他边拖边问。

　　“先不要管你天哥地哥了，赶紧拖出去，等下出人命！”水轻峰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而水轻尘还目眦尽裂地要打人，嘴里还在骂：“老子的人你也敢动，你TM活得不耐烦了！”

　　“麦麦怎么了？”秦司突然醒悟到，水轻尘这样，必定跟麦麦有关。

　　曹巍快要被气死：“哎哟，P话真多！先把人拖走！”

　　秦司赶紧闭嘴，三人合力把水轻尘往楼下拖。而那个被打的女生，估计被打得够呛，在教室里号啕大哭，边哭边骂，污言秽语，极为肮脏。大概她的朋友们听到了风声，几个男女追出来堵住了他们：“打了人想跑，门儿都没有！”

　　“老子正要找你几个龟儿子，现在送上门来，正好！老子今天就送你几个上西天！”水轻尘说完手臂猛地一撩，把拖他的哥儿仨甩脱了。

　　眼看双方就要恶战一场，幸好冯主任带着几个老师跑了过来一声爆喝：“全都给我站归意！哪个敢动一下试试！”

　　那几个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水轻尘见了，抬腿就追。冯主任气得吐血，跑去抓住水轻尘往地上一摔，反剪了双手擒住，一只膝盖顶住水轻尘的背，让他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把自己领带扯下来捆了水轻尘双手，拧起来交给跟上来的两个老师，掏出一串钥匙来扔给其中一个：“把他拖到我办公室去，锁好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望向操场，看见另外三个老师在抓到三个男生，正扭着往回走。他转过身来，指着水轻峰他们三个道：“去办公室。”

　　三堂会审之后，冯主任把水轻峰他们三个放了。

　　水轻峰走到门口，听到隔壁冯主任办公室里水轻尘在拍门大叫：“放我出去！”

　　水轻峰朝里面道：“你能不能安静待会儿？”

　　“不能。”不轻尘在里面答。

　　冯主任从隔壁办公室出来，鬼火冒地朝里道：“你信不信我给你嘴巴塞两双臭袜子？！马上就毕业了你都憋不住，非要整点儿事出来不可！”

　　水轻尘这才没声儿了。

　　秦司虽然也想忍，但实在忍不住，问：“尘哥，麦麦怎么了？”

　　水轻峰想捂他嘴都来不及了，只见冯主任眉毛一竖，叉着腰道：“又是她！水轻峰，你明天不用上课了，回去一趟，叫他爷爷喊他爸妈回来一趟。告诉他们，人如果没来，他孙子我就一直关着。”

　　“你叫他们来干什么！”水轻尘在里面爆跳如雷。

　　“现在怕了？”冯主任隔着门跟他喊：“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你现在打人！这次要不把你治住了，以后不还敢杀人放火？！”

　　“要是麦麦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绕不了他们！”水轻尘在门后面吼。

　　冯主任一听，把外面三个重新拉到隔壁办公室审问，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心下也怕麦麦真出点什么事，学校脱不了干系，便马不停蹄来到出租房。

　　江雨天听到敲门，还以为水轻尘忍不住回来了。结果开门一看，却是除了没有水轻尘，该来的都来了。这一看，便知道水轻尘在学校里干了大事。交待完不要大声说话后，才把人放进了屋。

　　冯主任进来，看女孩儿躺在床上微弱得很，方知水轻尘何故暴怒至此。可转念一想，心下更骇。原他是不承认早恋，可现下这情形哪里还只是为妹妹出气？分明已经失了理智。人正经哥哥在这守着都还没发癫，他倒是先疯了。高考在即，这可不行。

　　这么一想，这家长更是非请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