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遭了 ...

  •   上灏溪后,秦司身上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首先是衣着,有了校服之后,他不再穿他原来那些破破烂烂。两套校服勤洗勤换,衣着整洁的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再就是头发。山上水少,且挑水饮用,故而洗澡洗头的次数少,身上总有一股霉腐的酸臭味了。人说穷酸穷酸,他当真是因为穷才导致酸臭的。学校针对每个学生都收固定的水电费,冷热水自由,用多用少交一样钱,这让饱受缺水之苦的秦司在用水上完全放开了,很勤快地洗衣洗鞋洗头洗澡,这些问题就全都解决了。

      不过,他的头,有时候好看,有时候也一言难尽。原因是,为了省洗发水的钱,他每剪一次头发,都几乎剔成光头。刚剪的时候那光溜溜的脑袋跟个劳改犯似的,等慢慢长长了,也就慢慢好看顺眼了。加之他本身长得修长,便有了几分野生的潇洒之气。

      然后是皮肤。在学校里,不用再砍柴挑水喂牛煮饭菜喂猪打猪草的他,身上老伤痕渐愈,新伤不再添,皮肤慢慢变得白嫩许多,不再像小学时那样时时干裂。夏天也不会被太阳晒得黢黑,像个鬼叮哥儿一样,脸上只看到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

      如果说在江家村上学的秦司像一把干盐菜的话,那在灏溪上学的他就是一根春天第一场雨后冒出的斑竹笋,又茁壮,又漂亮,又鲜嫩。

      连山上的邻居见了,都说秦司自从上了灏溪之后,便有了“书生”气。

      以前,除了麦麦,小伙伴几个虽然并不排斥他,但也不会很亲密地靠近他,更别说有什么身体接触了。但是现在不同,干干净净的秦司不再让人退避三舍。往返学校和家的路途中,走走停停,开开玩笑,打打闹闹,男孩子们偶尔也们搂了他的脖子,挠挠他的胳肢窝,抱着他逼供,真真正正地融入到了一起。这让秦司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这种来自朋友间温暖,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从未感受到过。

      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奢侈的友谊。

      他走路不再总低着头看地面的红沙和石子儿,脸上也不总是愁苦凄郁隔人千里的表情,偶尔也会仰起头来开怀大笑。因为麦麦,他结识了一帮像光一样照射着他的哥哥们,他们优秀,开朗,真诚,且充满对未来的畅想,让他对人生有了更美好的想法。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时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而这幸运之源,是麦麦。因此,他又觉得,麦麦是他的幸运符。

      她在,光就在。

      有一天,他看到女生们在编幸运带,便鼓起勇气凑过去学。回到乐队练习室时,他拆下了那根在他唢呐上绑了几年的红布条,拿回宿舍用肥皂仔仔细细的洗了,挂在窗台上阳光最好的地方晒干,然后编成了一根红色幸运带,又重新绑在了唢呐管上。

      真好看。

      他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满意。

      时间过了这么久,这红布条还是第一次拆下来洗,颜色还是那么地鲜亮,真是太好了。秦司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拿着心爱的唢呐转着圈儿地看,爱不释手。仿佛因为有了那条红色的幸运带,连自己破旧的小唢呐都变得似有暖阳包裹,变得熠熠生辉,闪着金光。

      “看啥子哟?唢呐变美人了?”

      正当他沉迷在自己的杰作里时,水轻尘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抬起来,便看见水轻尘那一脸调侃,眼里却又十分复杂的表情。他其实站在窗外,看了他好几分钟才进来的。

      秦司脸上一热,将唢呐放在膝盖上:“谁像你,一天到晚都想美人。”

      水轻尘拉了条凳子,开腿叉手杵着盯着他的脸看,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秦司才道:“你干啥子?我脸上没洗干净?”

      水轻尘盯着他笑了,一手薅起他的唢呐。秦司想护,没护住,他的动作太快了。只见他拿着他的唢呐高高举起,盯着那条新编的红色幸运带看了好久。秦司生怕他洞穿了自己的心思,想抢又不敢抢,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得眼巴巴地望着他,由着他。

      “娘们儿叽叽的!”正当他心中忐忑不知当如何时,水轻尘将唢呐丢还给他。他以为他要再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拿出自己的笛子来就对着窗外的槐花吹了一曲《365个祝福》。

      水轻尘吹笛子的水平和秦司的外相一样突飞猛进,音准越来越好,吹奏变更加流畅自如。他的进步,乐队里能与其一较高下的,只有夏星河。

      夏星河,真的就像天上的星河一样,有一种遥不可及的美。

      无论是学业还是特长,又或者是样貌,都让众人望尘莫及。

      连麦麦都说:“星河姐姐应该是灏溪长得最最最乖的女生。”

      “当然了,好歹也是灏溪的校花嘛!”当她说这话时,钟毓这么回答她。

      “啥子是校花?”麦麦和秦司一起问。

      冯翔解释:“就是全校最漂亮最好看的女生啊!你们两个土包子,怎么校花都没听说过。咱们学校不但有校花,还有校草呢?知道是谁吗?”

      麦麦和秦司一起摇头,眼里写满了求知欲。

      冯翔把脸凑到他俩面前,看看秦司,又看看麦麦,然后伸出手指在她的二胡弦上拔了一下,笑嘻嘻道:“就是你的尘哥哥呀!”

      “尘哥哥?”麦麦仿佛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傻傻地看看冯翔,又看看秦司:“尘哥哥是全校最好看的男生吗?”

      “我不知道。”秦司愣愣地说。

      “不行!”麦麦突然大声说,把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啥子不行?”冯翔问。他虽然比秦司和麦麦高一级,但年龄却是相仿,一年生的,差着月份而已,所以算是同龄人,因此心性差不太多,话能讲到一块儿去。

      “那,尘哥哥是校草的话,那我也要当校花!”有那么一瞬,麦麦感觉水轻尘被夏星河抢走了似的让她心慌。所以,按照她的逻辑,什么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她才不管。反正水轻尘是校草的话,校花应该是她才对的嘛!

      “你?哈哈哈……”冯翔扯住她的羊角辫儿,秦司刚想阻止,他就放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儿?”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眼前摇摆,学着政治老师的语气说:“是肯定——不行滴!”

      “谁说不行!我就是要行!”麦麦越说越觉得生气,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把自己的二胡都甩飞出去,秦司赶紧伸手给她护着。两人均往前一护,头碰头撞得砰一声,又各自赶紧抚头叫唤。冯翔看着架势是恼了,裂着嘴扯着下巴夸张地向后弹开:“咦!整毛了索?!”

      江雨天和水轻尘两个正好进来,惊问:“你两个搞啥子名堂?”

      麦麦和秦司回头一看,见是他俩,心里犯了虚,便只顾着抚自己额头,皆不说话。江雨天和水轻尘见了,便转而看冯翔以求答案。冯翔抿嘴一笑:“有人要当校花。”

      江雨天不可置信地看向麦麦,语气里有些严厉:“你脑壳头都想些啥子乱七八糟的哦?”

      麦麦更加心虚了,身子往后缩了缩,一手抱二胡,一手搓额头掩饰,不敢吭声。水轻尘见她一直揉额头,以为撞了包,赶紧去查看。拿开她手一看,只有一个很浅的红印,看她也不敢瞧他,了解了大半,便给她边搓边道:“我们来灏溪是来学知识的,除此以外的东西,都无足轻重。那些乱七八糟的虚名就像是人些取的外号儿一样,我们不能为个外号儿去劳神浪费生命。你在我们心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麦麦。”

      麦麦抬起头来,看看水轻尘,又瞄瞄江雨天,然后又把头低下去不语。

      “你今天不用练琴了,回教室去看书醒哈你的浆糊脑壳!”江雨天的话依然严厉,且不容置喙。

      “不至于不至于。”水轻尘安抚江雨天。

      可江雨天不为所动,死死盯住麦麦,只说了一个字:“去!”

      江雨天动怒了,水轻尘还想劝,被他瞪了一眼,只好作罢。转来扶着麦麦的胳膊矮身看着她的眼睛,软语道:“去嘛!长长记性也好!以后不要胡思乱想,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麦麦看着他,又瞟了一眼还马着脸的江雨天,赶紧把目光撤回来,对着水轻尘“嗯”了一声,默默地把二胡挂到墙上,默默地离开了乐队训练室。

      她一出门,江雨天的眼刀子就落到了秦司身上:“她胡闹,你也由着她胡闹?!”

      “我……我没有。”秦司拿着自己的唢呐,抠着唢呐上的红布条小声辩解。

      水轻尘看他,看他的手指,看他手指下的红布条。这根红布条,总让他刺眼。他将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也冷了:“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好奇心不但会杀死猫,也会杀死人。”

      虽然他是望着别处说的,但秦司也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正色道:“我知道了。”

      现在,红布条变成了幸运带,洁净鲜亮了,更刺水轻尘的眼。

      仿佛,还刺心了。

      “有机会,你换支唢呐。这支,太旧了。对你而言尺寸也小了,音色也不够好。跟你父亲说说,给你多弄两支,旧的也行。”一曲吹完,水轻尘看着秦司,淡淡地说。

      “好,我找机会跟他商量。”秦司应着,眼里却还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愉悦的心情使他脸含笑意,连眉毛都俞发显得黑亮,那便是一张好看的,纯净而又心怀梦想的,少年的脸。

      “最近有学新的曲子吗?”水轻尘靠在桌边把玩着笛穗儿,问秦司。

      秦司看着他玩笛穗儿,答:“有。”

      “吹来听听。”水轻尘兀自抚着笛穗儿,说。

      秦司将唢呐放入嘴里便开始吹。水轻尘抬起头来无言地看着他,他一边吹一边回望着水轻尘。水轻尘听出来了,这是去年秋天才播的《三国演义》里的插曲——刘欢唱的,《这一拜》。

      他目光一移,看到了秦司身旁的桌上,放着一本书皮有些破的《三国演义》,书上有学校图书室标签和印章,看书铺开的厚度,已经看了一半了。

      他又看秦司。秦司的眼里,全是向他示好的坦诚。

      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靠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听。吹得不十分流畅,但音基本都对了。第一次吹,已是不错。水轻尘伸手一薅,将书拿在手里,边翻边听。

      等他吹完时,水轻尘毫不吝啬地赞扬,:“挺好,记得多练习。”

      书又放了回去。

      “尘哥。”秦司说。

      水轻尘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秦司。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秦司问。

      水轻尘看着他,过了几秒,才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无所谓,只要你不学麦麦叫我就行。还有,假如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可不会给你留着。”

      秦司笑了一下,道:“我会给你留的。”

      水轻尘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顿了顿,沉默了几秒,然后突然一笑,点点头,轻飘飘地说:“不错,孔融让梨学得挺好。”

      正说着,江雨天从门外进来:“什么孔融让梨?”

      “呐,”水轻尘朝秦司指了指,对江雨天道:“这小子说,有好吃的好玩的,会给我留着。可不就是孔融让梨学得挺好?”

      江雨天一愣,然后笑问水轻尘:“我们三个我最大,那你也得让让梨给我?问题是你家连片梨树叶子都没有。”

      水轻尘毫不避讳地说:“如果我有,第一个送的,应该是麦麦。”

      “果然是狼心狗肺。”江雨天笑:“算了,我还是不要期待的好。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嘛: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所以……”他一转头,对秦司道:“你也不用为难了,不用给我留。”

      “你就这么不期待我么。”秦司有些失落。

      “看看,”江雨天指指他,对水轻尘道:“我刚才说的什么,他是一个字没听进嘞!”他又对秦司着重重复道:“记住,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人怎么能做到没有期望呢?”秦司愣愣地问:“人生如果没有期望,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江雨天一噎,摆摆手,又道:“期望有,少点儿,精准点儿,有的放矢。不要让满世界都成为了你的期望,否则,你一样也抓不着。”

      “你可真像个老学究!”秦司还没答话,水轻尘先开始喷他:“照你这么说,无欲无求,直接庙里当和尚得了。两眼一闭,木鱼一敲,数数珠子念念经,天下闲事,无一挂心。大家都这么想的话,这社会还怎么发展?还怎么个多姿多彩?”

      “俗。”江雨天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再不同他争辩。

      秦司看看水轻尘,又看看江雨天,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以后能叫你天哥吗?”

      江雨天回头,水轻尘朝桌子上一使眼色,他便看到了那本《三国演义》,明了。合着这小子看小说走火入魔,搁这要桃源结义来着。瞧他一副忐忑样儿,心下不忍,嗯哼了一声,道:“你以前不是叫过我大哥么?怎么还要改了?”

      秦司闻言一喜:“那我还叫你大哥!”

      江雨天刚要应,水轻尘却先不同意了:“不行,你还是叫天哥吧?”

      “什么毛病?”江雨天脖子一转,头压低了半分,瞟着水轻尘问。

      水轻尘双手撑着桌子,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道:“他叫我尘哥,自然叫你天哥,我觉得这样合适。”

      “我无所谓,随便你们。”江雨天拿起乐谱夹上的乐谱,翻了翻,埋怨道:“人些跑哪儿去了,怎么我都来了这半天了,其他人还没来?”他看看时间,“再等五分钟,不来我可走了。我忙得很嘞!一个个,一点时间关念都没有,一会儿你说说他们!”

      正说着,宁采诗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撑在桌子上,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不好了!”

      江雨天皱眉:“喳喳呼呼的,啥子事情不得了了?”

      宁采诗又急又慌:“不是!江雨琴和夏星河两个,在女厕所被几个高年级的女生围住了!估计这会儿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水轻尘闻言,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秦司愣了一下,也跑出去了!

      江雨天追在后面喊:“你们跑那么快干嘛!那是女厕所!得先找女老师!”

      两人跟聋子一样,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直朝女厕所跑!

      宁采诗跟在最后面正无措,江雨天回头向她交待:“去初一教师办公室找文心老师!我去找我们年级主任朱老师!快!”

      宁采诗这才脚下一拐,跑去了初中部的办公室。

      等他俩带着老师赶到时,架似乎已经打完了。

      一向优雅端庄的夏星河,形容十分狼狈,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而麦麦,头发都打散了,一只辫儿冲着天,一只辫儿已经散下来,皮筋儿已是不知所踪。衣链儿敞开一半,跨着半肩,手臂上和屁股上都粘满了泥,显然是地上打过滚了。左脚上只有袜子,少了鞋子。那双亮睛睛的眼睛,此时瞪得跟小灯笼儿似的,嘴里还咬着牙吐着气,叉着腰活像个小泼妇。水轻尘正拉着她给她拍尘土,秦司从花坛里的南天竹根下捡了鞋子来,给她穿上。

      没见着另一拔人。

      江雨天走过去,打了打她冲天的小辫儿问:“其他人呢?”

      “跑了!”麦麦恨恨地说。

      “去我办公室。”年级主任朱笏,甩甩披肩发,踩着高跟鞋昂着头走了。那茶色的镜片底下那双眼睛,除了精光,似乎一点感情都没有。

      文心老师毕竟是小年级的老师,和霭可亲很多:“你们俩先回宿舍洗澡洗头,收拾干净了,第一节晚自习到高一年级办公室,我去跟朱老师说。”

      “谢谢文老师!”夏星河和麦麦行礼道谢。

      文心老师看看水轻尘和秦司,说:“你们两个也要去。”

      “好的,文老师。”水轻尘和秦司两个应道。

      文心老师点点头,走了。等她走远,麦麦摸着屁股,脸上十分害怕地向水轻尘道:“尘哥哥,遭了!我好像内出血了!”

      众人一惊!全看向她。江雨天和水轻尘真被她吓惨了:“打到哪儿了,哪儿疼?”

      麦麦把手一摊,一把红色,声音都抖了:“肚皮有点疼,屁股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遭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