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槐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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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黄昏时，水轻尘来女生宿舍楼下喊麦麦。
“江雨琴！江雨琴！”
“她不在！”有个小姑娘从二楼宿舍里出来往运动场指：“她们在那边缝被子呢！”
水轻尘扭头一看，果然运动场角落里，一个乒乓球台边围着六七个初一的女生。那球台上放着的，仿佛确实是一床棉被。他向楼上说了声“谢了”，转身就奔向运动场。
一起洗了被子的有三个女生，两个大一点，麦麦小一些。旁边的双杠上，有两床被子已经缝好，在上面搭着。麦麦在大姐姐同学的指导下笨拙地拿着一根很长的针在缝被子，可棉絮太厚，被单也结实，顶针和针在她手里都有点控制不住，看得几个女生跟着紧张。
最后，个子最高，年龄比麦麦大一岁的蒋萱看不下去了，夺了麦麦手里的针道：“算了，我帮你弄，等下天都黑了你还缝不好。一边看着吧，把床单捋直了，我好缝。”
麦麦大喜，赶紧脱下右手中指上的顶针递给她：“谢谢你，蒋萱！”
蒋萱虽然只大同学一岁，但为人处事都是一副大姐姐的作派，总很有担当的样子。小同学搞不定的事，她都乐意予以援手，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她接过顶针套在自己的右手中指上，拿起针就开始缝，动作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缝完一边。麦麦看着高兴，摸着被晒得蓬松的棉絮，闻着被晒出太阳味道的床单，和一个小女孩儿干脆脱了鞋就爬了上去躺在中间：“真是太软和啦！今天晚上我盖着它，一定会做个美梦！”
一圈同学笑闹：“你别把床单搞皱了，等下缝出来奇怪的形状！”
她和那小女孩偏头看看蒋萱那头，规规整整，很有信心道：“有蒋萱缝，怎么会缝坏！”
蒋萱笑着一边下针一边答她：“那可不一定，反正缝坏了你也只能将就，今天可没有时间再缝一遍了。”正说着，另一个小女孩儿脚一勾，把上面的被单就勾乱了，大家齐声“啊”了一声，那小女孩和麦麦赶紧滚下地穿鞋，伸手整理。
“啊！——”
扯着被单角拉伸好，麦麦伸手往两边抚平，却没想到一下子手打到蒋萱从下往上的针尖上，针直接扎到她手板心上！由于速度太快，她一挥，连针带线从被子里面抽出来了！
所有人吓一跳，麦麦痛得叫，蒋萱握着她的手不敢轻易拔，正一筹莫展，突然边上的女生被一双手臂拔开，一个有些愠怒的男声闯了进来：“怎么回事？！”
大家抬头一看，见是水轻尘，各人脸色不同。只有麦麦眼汪汪地举着手，可怜巴巴地向他：“尘哥哥，针拘（插）到我手板心里头去了~”
水轻尘一看，倒抽一口冷气。一根10厘米左右的大针直直地插在麦麦的右手板心里，而麦麦一脸要哭要哭的样子，看来是真疼。他小心翼翼地握了麦麦手腕，拿过来看，口气凶巴巴地：“谁要你自己缝的！现在知道教训了？！”
“我都没有缝……呜呜呜~”麦麦委屈巴巴地说，手板心痛得她干哭。
“没有缝，针怎么跑手板心里去了！”水轻尘一边想给她拔一出来，刚一碰到针她就哦哟哟啊呀呀地叫，吓得他又赶紧放开：“不要叫那么大声！等下人家以为我欺负你！”
女生们哄笑，麦麦既想笑又想哭：“人家也不想的嘛！”
蒋萱在边上向水轻尘解释是怎么把针给插到手板心里去的，水轻尘一边听一边握着麦麦的手研究，瞧了她一眼，问：“你说，好好儿的，你怎么要爬上去捣乱？你是不是活该？”
麦麦听了这话有点生气：“你才活该！我又不是成心捣乱的，我爬上去的时候有很小心……啊！痛！！”水轻尘趁她注意力转移回嘴的时候，一下子下手起针，把针极快地拔了出来。
麦麦打他的时候，他专注地在给她挤手心里的血。挤过之后，又下嘴去吸。这一动作把正打他的麦麦和一圈女生给震住了，瞪着大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水轻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地，吸完吐掉，拿手绢给麦麦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自己的嘴，再吹了吹麦麦手心：“手真脏，你是不是在地上爬了？！”
其他女生瞬间爆笑，连一向以大姐姐著称的蒋萱也没忍住，抬了手臂掩了面。
“没有！”麦麦喊。可手里的痛已经很弱了，欣喜道：“不咋痛了欸！”
水轻尘笑了。
麦麦这才想起来：“尘哥哥，你咋个来了？”
水轻尘看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本来找你一起去乐队练习的，现在看来，练不成了。算了，我去跟冯翔说一声，明天上午再练。”他看着缝到一半的被子，“你们这儿……”
蒋萱拿起针线：“用不了多久，十五分钟差不多。”
水轻尘看了一下时间，对麦麦说：“20分钟后在楼底下等我，我请你吃嘎儿（肉）。”
“我们也想吃……”几个女生开着玩笑。
水轻尘笑：“你们一群人，我可请不起。”
“小气就直说！”刚和麦麦一起爬被子的小女生哼了一声道。
水轻尘不跟这些小女生争，投降道：“行行行，我小气我小气。等我以后有实力了再请你们行不行？今天真的不行。麦麦，等我。”
“喔~”麦麦应了，他才走了。
“江雨琴！江雨琴！”
二十分钟后，水轻尘在宿舍楼下没见到麦麦，站在树下喊。
“来了！”麦麦的声音响起，人也从宿舍里跑出来，转眼就从楼梯口出来，手里还拿着饭盒笑嘻嘻地站到他面前偏头道：“哪儿吃？走撒！”
水轻尘看着她手上的饭盒问：“你拿饭盒做啥子？”
“打饭撒！”麦麦觉得他说了句废话。水轻尘拿了她的饭盒，几步跨进旁边的小卖部，往柜台上一放：“老板儿，放一下，晚点来拿。”
“没得问题。”三年初中，小店老板早已识得他，答了一句，就继续给人拿牙刷牙膏。
水轻尘从店里出来，麦麦疑惑地问：“咋给我放了？”
“我带你街上去吃。”水轻尘拉了她就走。
麦麦一边跟着一边道：“街上吃贵得很哇！都周六了，你还有钱哇？”
水轻尘回头一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到了周六就弹尽粮绝。放心，有钱的。不得把你押到店里头洗碗抵债。要不是买了饭票存着，你是不是饭都吃不成了？”
麦麦吊着他的手臂撒娇：“有你在，我还怕没得饭吃哇？”
水轻尘呵呵一笑：“那要是我回去了呢？”
“那我就跟同学借撒！”麦麦似乎从来不愁。
水轻尘把她手拿起来检查：“还疼不疼？”
“还有一丢丢。”麦麦踢着路上的石子儿说，“睡一觉，明天肯定就好了。”
水轻尘仔细看了看那针眼，有些泛红，他说：“洗澡洗衣服的时候注意一点儿，伤口开了就要冲干净，别弄感染了。”
“我晓得。”麦麦道：“尘哥哥，我发现你越来越啰嗦了。”
水轻尘：“……”
转眼走到街上，麦麦想了想说：“尘哥哥，我们吃抄手儿哇？”
水轻尘岂不知她心思，胳膊一伸，就把她捞进旁边的小餐馆里：“放心，就你那个饭量，还吃不垮我。……老板，一份小煎肉，一份干扁四季豆，一碗三鲜汤。”
“要得！你们先坐哈~”老板应声就开始准备。
水轻尘把麦麦按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冷开水：“晚上去乐队练习室陪我。”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不陪你好像不得行了哈？”麦麦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望着坐他对面的水轻尘笑着问。
水轻尘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你很懂嘛！孺子可教。你手疼，我们不练习。你可以拿书去看，陪着我就行。”
麦麦：“尘哥哥……”
水轻尘：“嗯？”
麦麦捂嘴一笑：“你是不是一个人怕鬼？”
“嗯。”水轻尘面不红气不喘地认了。
麦麦道：“好嘛！”
水轻尘嘴角轻轻往上扬，从纸巾盒里拿了纸巾来擦桌子。
“尘哥哥……”
“咋个？”
“你是不是很招你们班女生喜欢？”
“你猜呢？”
“我猜啊……肯定是！”
“那必须啊！”
“哼！”
“招她们喜欢不行哦？”
“那倒不是。”
“那怎么呢？”
“你不能得意。”
“好，我检讨……”
餐馆的灶台火旺得很，没多片刻，菜就炒出来了。这时外面进来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见到水轻尘，打了声招呼。见到麦麦，笑了一声：“哟，妹妹！”
麦麦听到他们笑声中和话里都有一丝阴阳怪气，眉头轻轻皱了皱，说：“你们好！”
她那眉头皱得极其隐忍，可水轻尘还是看出来了，因而对那几男生道：“滚远点！”
“行，我们有多远滚多远，不打扰你和妹妹慢慢吃。”说着，便从楼梯上了楼。
等他们完全上去了，麦麦才说：“尘哥哥，你不要随便得罪人。”
“没事。”水轻尘把瘦肉挑到她碗里：“经常打交道的。”
“也是足球队的？……够了够了，你不要管我，我自己会夹。”麦麦见他只管给她挑肉，捂了自己碗：“你管你自己嘛！”
水轻尘收了手，放到自己碗里：“是足球队的，不过不是我们队的。不管他们，快吃。”
两人吃完饭回来，已是第一节晚自习时间。周六学校人少，安静很多。乐队练习室在音乐教室那栋的二楼最右边，更偏僻安静。
如果夜里一个人走，还真有点吓人。
水轻尘开了锁推开门开了灯说：“看吧，你不来我还真有点虚。”
麦麦手里拿了本书跟在后面夸张点头：“了然。”
本以为水轻尘要练笛子的，结果看到他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出来放到她坐的桌子上。笛子是拿出来了，却同书包一起，被放到一边。
“你要写日记？”麦麦问。
“不是。”水轻尘说：“我要写队歌！”
“噫？！”麦麦惊讶：“尘哥哥你这么厉害？！”
“一点点。”水轻尘翻开笔记本，那里面已经写了一些话和谱子，好像反复改过，画得乱七八糟的，“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你不用管我，你看你的书，我编我的曲。”
“好！”麦麦生怕打扰到他，马上闭嘴低头看书。过了一会儿，发现水轻尘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偷偷瞟他，果然见他拿着笔十分专注地在笔记本上边写边推敲。
怕影响到他，赶紧又埋头看自己的书。
“叮铃铃铃……”
第一节课下课铃响时，麦麦抬起头来准备休息一下。一扭头看到水轻尘定定地在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见她看他，他也没动。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灵魂出窍了？”
水轻尘醒了醒，把她的手打开：“麦麦？”
“啊？”
“如果你特别开心的话，拉出来的曲子是怎样的？”
麦麦从墙上取下自己的二胡，抱在怀中坐下说：“尘哥哥，什么事会让你特别开心？”
水轻尘托着腮帮子想想，说：“成绩进步，球队进球，学会一首很难的曲子，还有……”他看向她，“你高高兴兴笑着喊我的时候。”
“我想想。”麦麦一手扶着二胡，一手架着弦，闭上了眼睛。
水轻尘看着闭眼扶琴的麦麦，静静地等她。
过了两分钟，麦麦拉动了琴弦，缓缓的，低低的，不像是特别开心的调子。更像呜咽，叹息。但水轻尘还是飞速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曲调。渐渐地那调子起了变化，像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像山风穿峡呼啸而去，像滔滔江水奔流，像群马扬鞭逐尘。声调越来越短，节奏越来越快，原来拉扯不清的音节变得干脆有力，水轻尘一边记着，脑海里绽放出麦麦的笑容。
心里正起疑惑，麦麦一下收了尾。
水轻尘抬头，便看见了麦麦灿烂的笑。
那一刻，他晃神了。
忽然夜风一阵，窗外吹来清甜的清香味儿。
麦麦往窗外一望：“是不是槐花开了？”
“也许。”水轻尘说。
麦麦回头，看到他笔下，不敢置信地问：“尘哥哥，你都记下来了？”
“嗯，也可能有记错的。”水轻尘还在回味她刚才那个笑，问：“麦麦，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不告诉你！”麦麦摇着头脑袋骄傲道。
水轻尘：“小气！”
上课铃响，麦麦把二胡挂回墙上，回来仍拿了书说：“你慢慢研究，我看书了。”
“嗯。”
可水轻尘怎么也不能专注去写曲子了，他满脑子都是麦麦刚才的笑脸。他索性放下笔，拿了笛子来吹。麦麦抬头来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微笑，又低头继续看书。
水轻尘笑了一下，继续吹笛子，很享受这种美好。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响，水轻尘才放下笛子：“回宿舍吧，早点睡。明天上午记得还来这里，早上安静，读书写作业练习都可以，不容易走神。”
“好。”麦麦合了书，放到书桌抽屉。起身和水轻尘下了楼，在女生宿舍楼外花坛的银杏树下分了手，各自回宿舍。
洗澡的时候，水轻尘重重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拜托，清醒清醒！”
第二天一早，天一亮，学校里的人们便发现围墙后面那片槐花林，开了一大片。雪白的槐花坠在细细密密的绿叶间，特别清爽养眼，使人看了心旷神怡。
空气里飘浮的清新甜香味儿，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槐花的花语：深爱的春。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槐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