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桃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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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老师~”秦瞎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王老师拿出一叠钱放到秦瞎子手里：“秦叔，这是我们校长和几个老师的心意。”
“这咋个要得！”秦瞎子不收，小王老师将钱按回他手里：“一点心意而已，不多。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还请你不要嫌弃。”
话说到这份上，秦瞎子不好不收，连声道谢之后，还是忍不住道：“这咋个要得嘛！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还有娃娃们……，”说到这里，秦瞎子湿了眼眶，难过地说：“连口水也没得给你们喝，当真惭愧死我这个老头子……”
小王老师动情地说：“秦叔，你不要说这些。好生安排好秦司母亲的后事，结束后再让他来上学。到时候，我给他补课。”
“小王老师吔，真是太谢谢你了！”秦瞎子想给小王老师下跪，被他扶住了：“秦叔，你这里事情还很多，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么多学生在这里待着也不好，我就带他们走了。”
“好嘞~小王老师，你慢走。几位老师些，感谢你们。娃娃些，我也谢谢你们爬这么高的山上来，大家有心了！”说着，秦瞎子向师生们鞠了一躬。
小王老师回头看秦司。秦司向着他们，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同学们，我们走吧~”大王老师和几个老师一起招呼学生们集合排队，走出了秦司家的院坝。秦司跪在门里，看着江雨天、江雨琴、水轻尘在队伍里频频回望，像是在说：“你还有我们呢！”
他想起江雨天说的——“秦司，以后……我就是你大哥，江雨琴就是你妹妹。”
还有水轻尘的那句——“我是你二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一周之后，秦司回到了学校。
在小王老师与校长沟通后，学校发起了一场捐款活动。全校师生一起，筹集了三百二六元五角三分。由小王老师带着同秦司一起再次爬上轿子顶，下了山湾，转交给了秦瞎子。
秦瞎子拿着钱，泣不成声：“小……小王老师，我真的……不晓得……该……咋个才能报答……你的恩情了，呜呜呜……”
小王老师安慰道：“秦叔，我这么做，是希望你不要中断了秦司的学业。一定要让他坚持读书，不管有多困难，都不能放弃。”
“好~小王老师，我秦瞎子今天向你保证，无论我今后遇到多大的困难，再穷再累，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不会让秦司辍学的。秦司，你也向小王老师保证，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儿读书。长大后也要做小王老师这样的好人，不辜负小王老师的一片苦心。”
秦司对小王老师道：“老师，我保证以后好好学习，做个像你这样的好老师！”
小王老师点点头，说：“秦司，我还有一个事，要同你商量，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答应。”
秦司眼里闪着坚定，说：“老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
小王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捐款的事，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勇跃，我希望你真心地写一封感谢信让大家知道你内心是感谢他们的。下周一升旗仪式后站在台上读给大家听，可以吗？”
“我……”秦司没有立即应承，小王老师以为他不愿意，连忙说：“不想就算了，我们也不走形//.式主义。但你要记住，这份恩情不是老师我一人的，我们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秦司连忙解释：“老师，我不太会写，也没有上过台……”
秦瞎子赶紧道：“小王老师，不打紧不打紧。这样子，感谢信我来写，讲真心的，我也确实很想感谢他们。就是……到时候能否请小王老师帮忙代为读一下？毕竟孩子好些字还不认识呢~”
小王老师一拍大腿，道：“这样再好不过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于是，周一的升国旗仪式后，小王老师代为朗读了秦瞎子写给全校师生的感谢信。没想到秦瞎子虽然是个半瞎的道士，却不料他熟念祭文，一封不长的感谢信，竟然写得极富文彩，催人泪下、感人至深。连语文老师听了，都有些自愧不如。
捐款的钱，秦瞎子除了还债，还剩一点，给秦司买了笔墨。
12月的日历一撕，换成了1991年的新画历，印着“桂林山水甲天下”。
进入元旦，就开始进入期末考。对学习一向不紧张的江雨天和麦麦，这个时候也在放学后拿了书来看。不知道的人看了，还当是两个临时抱佛脚的人。
真正临时抱佛脚的人，是江雨祐和江雨玲两个。在院子里哇啦哇啦读望天书，吵得其他人没法儿读书写字。江雨天索性将书一放，仍去打扫碾房。
麦麦也听得烦，干脆下河坝去放羊。
水轻尘要跟去，她说：“你不是得加把劲的嘛！”转头叫江雨臣：“小大哥，你带尘哥哥去你们院子里看书吧！他两个实在太吵了！”
“正有此意！”江雨臣收起作业本，招呼其他人：“不想听他们鬼叫的，去我家院子。”
于是，水轻峰水轻尘两兄弟和江雨箬江雨绮一起抱着书本穿堂，去了后面江云泽的小院子。这院子虽小，但远离了魔音，感觉好多了。
考试一完，学校放三天假，等通知书。
水梦城和水光一起来把水轻峰和水轻尘接回了水家村。走的时候，把衣物都带走了。水轻尘想跟麦麦道别，麦麦却不知躲到了哪里，谁也没找到。水轻尘有些失望，但水光催他，只好走了。
晚上，麦麦问江云海：“爸爸，尘哥哥是不是不回来了？”
江云海看着女儿，想了想，说：“水家村的学校早就修好了，而且新学校还修得很漂亮，下学期他应该在水家村上了。何况学校就在他们家隔壁，方便得很。”
看女儿闷闷不乐，江云海笑道：“我们明天杀过年猪儿，你又可以烧脑花儿吃了哦！萍萍，你也可以吃到粉肠儿了。”江雨珞闻言，兴奋起来：“爸爸，我喜欢吃油渣儿！”
香秀笑道：“你们喜欢吃的，明天都能吃到。不过，要自己守到自己的，没有守到，到时候没得就不要怪哪个了哈~”
“要得！”江雨绮和江雨珞高兴得大声应答，只有麦麦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
三天后，水家两兄弟直接到学校拿通知书，学校开完表彰大会后，就准备和同杨凯兵曹巍一起直接去星星渡过河回家。江雨天问水轻尘：“你不跟麦麦打声招呼？”
正说着，看见秦司和麦麦拿着奖状走来。麦麦准备转身，被秦司拉着走了过来，他问水轻尘：“你们要回河对门了吗？”
其他几个答：“是。”
水轻尘看着麦麦：“麦麦，你为什么不跟我道别？”
麦麦不吱声，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奖状。水轻峰见了，道：“麦麦，我们一起回去？”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才不稀罕。”麦麦头也没抬嘴里咕隆两句，然后对秦司道：“秦司，我回去了哈~”转头看见江雨绮跟同学走出来，她喊了一声：“江雨绮，你快点！”
说完，自己就走了。
“……”
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司问：“你们惹她了哇？”除了江雨天和水轻尘，其他几个连连摇头，瞧着水轻尘道：“没有没有，我们哪儿敢惹她哦！”
水轻尘不理会他们，追麦麦去了。
“麦麦，你等下嘛！”他拉住麦麦，“我们一起走嘛！”
麦麦却像只小刺猬一样，瞪着他：“一起走咋子一起走？你回哪儿？我回哪儿？路都不同，咋个一起走？我跟你讲，我这两天个儿人睡一个床铺，舒服得不得了！”
水轻尘听了想笑，被麦麦一个眼神杀了回去，他整整自己的表情，摇着麦麦的手臂道：“麦麦，麦麦，小气包儿！你又生啥子气嘛！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麦麦甩开他的手就走：“鬼才舍不得你！”
几个男生见了，在后面大笑。
江雨天对秦司道：“走了，三好学生。下学期再见！”
“下学期见！”秦司转身向食堂背后去了教师宿舍。
小王老师正在收拾背包准备回家过寒假。简单的单间宿舍里，一个木质上下床，下床睡人，上床放东西。一张书桌放在窗前，旁边有张简易的方形置物架上放着些瓶瓶罐罐和饭盒等物。看得出来，那些玻璃瓶里，装过豆瓣酱、盐菜、酸豆角这些。
他常在书桌前披改作业和试卷，也曾在这里备下三年级的数学讲义。
批试卷的时候，书桌边常常围满了学生。那个时候，桌子上和置物架上都爬满了孩子，还有的，直接爬到他背上，他就这么背着孩子一道一道往下看。他们想第一时间知道成绩，看着他批改出分。有几次，甚至把他的饭盒、咸菜瓶子掀洒了一地。
他一边喊学生：“不要再挤了！”而回答他的，永远是一串充满童真的欢笑。他喜欢这群孩子，这群孩子也喜欢他。这是他正式当老师的第一年，他喜欢这个职业。
上一学期，他也还是个学生。想想，真是有些神奇。
此时，他在收捡一些衣物往背包里放。而身后的床上，却放着一套孩子的棉衣。那是他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是给秦司的额外奖励。
“叩！叩！——”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秦司出现在门边。
“秦司，你来了啊！进来~”他转身拿起床上的棉衣，放到秦司手里：“这是给你的奖励，下一学期，继续加油！”
“老师，我没有考到前三，才第五名，不该有这个奖励~”秦司受之有愧，不敢收这奖励。
“可是你得了三好学生，也算不负老师的期望了！所以，我买了衣服没有买裤子。下期要是通过努力有进步，老师给你买一整套，好不好？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秦司犹豫了一下，担心自己的衣服把新衣服弄脏，把衣服展开放在面前，欢喜地比给小王老师看：“老师，你看，合身吗？”
小王老师点点头：“恩，可以。明年还能穿。”说着，又将衣服收起来放到袋子里，把袋子放到秦司手中：“好了，你回吧！老师也要回家了。我们，下学期再见！”
“谢谢老师！”秦司向小王老师鞠了一躬：“那我……不耽搁你了。”
“走吧！”小王老师回身把背包绳系拢，又去整理另一个手提布包。
秦司：“老师再见！”
小王老师笑着向他挥手：“再见！”
秦司走后，小王老师望着窗外的桉树果子愣了一回儿，才又继续收拾行礼。他每每看到秦司，就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他希望自己是秦司苦难岁月里的那一束光，照亮一路艰辛，成就他的青春。就像他的唐老师于他一样，在他的暗夜里为他保驾护航……
他相信，他也会成为像唐老师那样的优秀教师，努力耕耘，桃李天下。
水轻尘追着麦麦出了西边的出口，跑到她前面倒退着走，笑着逗麦麦：“不可以打胡乱说哦！鬼多难看，你又不难看呀！”
“你走开！”
“不走开！”
“快点走开！”
“不走就不走！”
“哞——”一声牛叫就响在水轻尘耳朵边上，吓得他赶紧躲避。原来一头牛已经走到他背后。可麦麦偏偏不说，故意让他吓一大跳。
“哈哈哈哈……傻包儿。”麦麦指着吓到土边的水轻尘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跟她一起笑的，还有后面的几个男生。
“好啊，你敢整我！看我今天非整回来不可！”水轻尘跳上路来就追麦麦，麦麦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傻包儿！傻包儿！……”
江云河与妻子在路边的地里扯白萝卜和葱葱芹菜，看到一拔孩子追着从路上跑了上来，待跑近了见是水轻尘两兄弟和曹巍杨凯兵，便向江雨天喊：“雨天儿，喊你同学一起吃了晌午才回家。轻峰，表叔杀了过年猪儿了哦！你们吃了刨汤（杀猪饭）再走！”
杨凯兵和曹巍两个只道是请水家兄弟，到了江家外面的岔路便分开，江云河见了，道：“你两个娃儿跑啥子撒~一起进去耍！”
杨凯兵和曹巍听了，欢欢喜喜一起跟了进去。
到了江家院子，年猪已经被大卸八块，肠肝肚肺放了一大盆，猪血放了一大盆，杀猪匠正在院边放水洗大肠。江云草在旁边带着三岁的大儿子洗血皮菜：“哎呀，这点血皮菜当真嫩得好！二哥儿不晓得淋了好多粪，硬是嫩冬冬的！等哈炒起猪肝儿不晓得好巴适！”
江云泽在旁边清洗杀猪板凳，接道：“要说刨锅水（杀猪饭的另一个讲法）嘛，我最喜欢的还是白萝卜炖猪血！萝卜炖得耙隆隆的，血旺儿烧得嫩冬冬的，甜咪咪的爽口得很，点儿都不腻。”
洗肥肠的杀猪匠笑：“要我说嘛，我还是喜欢萝卜丝炒肥肠，巴适得板！”
江雨祐跑出来问：“脑花儿放在哪儿的？整来烧起！”
“我去抱柴！”江雨箬冲进屋内，到灶房抱了些木棍出来问江雨天：“哥哥，我们在哪儿烧？核桃树底下要得不？”
大人齐声阻止：“你把核桃树烧死了，明年子哪儿打核桃吃？抱起走远点去烧！”
话说江雨天他们正在讨论怎么烧猪脑花儿和肉吃时，麦麦冲前面打开阁楼的门，将通知书和奖状放到床铺对面的柜子上，转身出来，却见水轻尘也跟着跑了进来。她问：“你进来做啥子？”
“……”水轻尘一时语塞，他只是习惯性往阁楼上跑，可现在阁楼上没他东西了。
“你跟他们去耍嘛！顺便帮我看着弟弟妹妹。”麦麦说。
“你呢？”水轻尘问。
麦麦下了吊脚楼，在墙角拿起一个竹箕，里面有两斤左右的泥姜：“我要去溪边洗生姜，用来宰元子肉，我弟弟喜欢吃，妈妈说可以多做点。”
正说着，水轻峰在碾房门口喊：“轻尘，快点过来，我们烤肉吃！”
麦麦看了他一眼，抱着竹箕转身走：“你去吧，我走了。”
“轻尘，快一点！”水轻峰又在催促。
水轻尘应了一声，对着麦麦背影道：“我一会儿来找你！”麦麦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他，径直从灶房穿过，出了后门往溪边去了。
水轻尘跟着几个孩子穿过东边吊脚楼，去了后面一个芭蕉树底下。江雨祐特别积极，和江雨臣两个已经用石头垒成一个灶坑，江雨箬将木棍子放进去，江雨珞跟在他二姐屁股后头跑来跑去，捡了带叶子的桂圆树枝来引火。江雨天将猪脑花用芭蕉叶包了架在柴火上烧，水轻峰拿着火铲放在柴火边上烤，江雨玲往里面放了一铲子花生。杨凯后和曹巍两个，拿了几根铁丝用芭蕉叶包成手柄拿着，串着两块长条的肉在火上面烧，见水轻尘过来，一人分了他一根。
他们这边的热闹程度，并不比院子里的一伙大人少。
水轻峰说：“你不要总是跟在麦麦后面，跟姑娘家有什么好耍的！人家也要跟女娃儿耍的嘛！你一天到晚跟到她，人家咋个交朋友？”
水轻尘不以为然：“她都没嫌弃我，你还嫌弃我！”
杨凯兵觉得不能理解：“你就那么喜欢她啊！那我们呢？你把兄弟们放在何处？！”
“所以我不是过来陪你们烤肉吃了嘛！”水轻尘也不理解他们的逻辑。
江雨绮跑过来一叉腰：“不准你们在背后说我姐姐！”
“不准你们在背后说我姐姐！”江雨珞也学着她的样子朝他们吼。
水轻峰伸手把江雨珞掀开，笑道：“不说不说，屁娃儿让开点。等哈火把你裤儿烧了，你大姐又要拿我们开涮！惹不起惹不起。”
江雨珞跑去挨着江雨臣蹲着，吞着口水问：“小大哥儿，好久才烧好嘛？”
水轻尘将手中的一串肉抽出火堆，递给江雨珞：“雨珞，这块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桃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