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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改善生活 ...

  •   江云海家的阁楼上。

      妹妹萍萍和弟弟江雨珞都睡着了,麦麦被父亲用被子包起来放坐在床上,只剩一线生气。她那双还不甚明白世事的眼睛,看到母亲香秀在她面前呜呜地哭着,父亲江云海也在叹气抹泪:“活不成了就活不成了,这都是命。她死的时候,有我们陪到她面前,也不算太可怜。”

      父亲说她要死了?

      死是什么?死了的话,她会到哪里去?会像阿公一样被人装到棺材里面埋到泥巴里去吗?大人死了躺大棺材,小人死了那就应该躺小棺材。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小棺材长什么样子。

      麦麦并不害怕死。

      其实她对死一知半解,因此并无恐惧。江玉蛟怎么死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江玉蛟被送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她也一眼没有瞧见,只是听着大人的吩咐做着该做的事情。

      所以,在她心里,死亡,就是突然不见了。

      再讲江云海夫妇对于女儿的病一愁莫展,已经准备失去这个孩子了。不料,香秀讲出一个在山里曾经听到的偏方——放血。

      江云海听了,觉得极不靠谱。人血放了,还能有活命的?何况麦麦身子骨这般瘦弱,更是不堪一击。他摇头:“你们山里人的土法子怎么靠得住。”

      香秀哭着说:“那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干等强。”

      此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万一有用呢?江云海有些动摇。

      “我们就试一试?少少的放,要是麦麦抗不了,马上停止。”香秀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不想坐以待毙。村里有老太太说麦麦这是中邪撞了小鬼儿,得请神婆来跳一跳才行。她说要去请神婆,江云河江云海都说她无知。但这偏方,听说是救过人的。

      一碗水,一团棉线,一盏煤油灯,一根缝衣针。

      香秀用布包了缝衣针,将针尖在煤油灯上烧,烧红之后放在水里浸冷。江云海将麦麦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将她抱紧。拖出麦麦的小手,香秀拿起棉线就缠上了女儿的十指,缠得紧紧的,缠到十根手指泛紫。

      “爸爸,手胀鼓鼓的。”麦麦不知道父母要干什么,只是手指麻麻木木,不太舒服。

      “乖,一哈哈儿就好了。”江云海哄着。

      香秀拿起烧过的缝衣针,握住麦麦被缠的手指,狠了狠心,扎了下去。

      麦麦软软地靠在父亲怀里刚叫一声痛,黑色的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滴进了水碗里。香秀还在用力挤那手指,希望多流一些出来。

      一根手指不流了,松开,换另一根手指。

      十根手指扎完,麦麦只觉得指尖刺痛,却又无力抵抗。

      小凳子上的水碗,从清水变成一碗血水,红得发黑,像毒蛇的信子。

      香秀把碗端走,拿来了湿毛巾给麦麦洗脸擦手,做得特别仔细,她低低地说:“麦麦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这话既在安慰麦麦,也在安慰自己。她不知道,明天一早,麦麦会是一具童尸,还是重焕活力。她害怕面对,甚至想拒绝明天的到来。

      麦麦睡了,两口子守在旁边。

      他们想法是——陪在孩子身边,陪她走完人生最后的时间。

      然而几日来的辛劳让他们在下半夜终于没有熬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咕咕呜——”“咕咕呜——”

      凌晨五点半,鸡圈里的公鸡打鸣了,一声比一声哄亮。

      紧接着,远处也传来了鸡鸣,此起彼伏。

      天边一片鱼肚白,江水依然明亮。

      稻田里的谷穗儿弯着腰,蛙声有一下没一下伴着水声。斑鸠的叫声,从深山里传来。有邻里开门的声音,有狗在叫。

      香秀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臂都麻木了。

      抬头看麦麦,她呆住了。

      麦麦正坐在被窝里,两只眼睛骨碌碌看着她!

      “麦麦?”香秀轻喊了一声,有些怕这是一个梦,大声了,就破了。

      麦麦十分不解地问:“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不上床睡觉?”

      江云海被这声音也惊醒了,看到麦麦的表情同香秀一模一样:“麦麦,你好了?”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爸,我想吃糖糖,可不可以?”麦麦饿了。

      “啊?”江云海还有些懵,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可以可以!爸爸给你拿!”

      他迅速起身,差点被板凳拌倒。片刻,他便取来水大夫给的糖果,剥了一颗,喂到麦麦嘴里:“西瓜味的,甜不甜?”

      麦麦抿了一口,酒窝儿笑出来答:“甜咪咪的。”

      麦麦是救回来了,日子却越渐过得艰难起来。

      三个半人的土地养六口人,怎么勤奋努力,怎么精打细算,都过得紧紧巴巴。

      为了让地里的庄稼能多收获一些,每天都起早贪黑泡在地里头。松土施肥除草,该做的一样不落下,到最后还是——“天一半,地一半,庄稼佬儿得一半。”

      粮食不够人吃,猪还吃得多。除了掺着红苕苞谷米糠外,天天都要堆尖尖一大马草背篼(专门背柴菜的背筐)的猪草。没有菜叶红苕藤这些可喂的时候,香秀除了照顾孩子衣食住行外还要去打野猪草。地里、沟坎、林里,凡是有嫩草的地方都去。有时候,坟地里的草深,少有人去采,她也麻着胆子伸了镰刀去割。

      喂猪一来卖钱,二是积肥。猪不拉屎拉尿,庄稼地里就没有肥。没有肥浇,庄稼长不好。

      天黑之后,孩子大的照顾小的玩。女人做饭喂猪,男人做些家用工具。诸如编个刷把、竹耙,扇子,削根锄把,编个铲箕之类。

      债,是要还的。城里的江云芙帮衬了大头,但这小头是要自己想办法的。

      然而,来钱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江云河靠着淑慧娘家的帮助,添了碾米磨粉的机器。在东边的阁格边搭了一个偏房作为碾房为村民服务。1角钱打30斤,一挑大箩筐装满大约5角钱。细糠、麦麸各人带走,粗糠留给碾房。

      待人走后,江云河细心将那些粗糠扫到一堆,再过一遍机器便成了自家的猪饲料。因为这台机器,一年下来他能比弟弟家多养一头猪、二十几只鸡鸭。

      江云海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成天还在自家的地里刨土,竟是毫无进展。蔬菜过季的时候,桌上通常只有豆瓣、盐菜、泡菜。

      其实不只他们家如此,村里许多人家皆是如此。

      月亮湾人多地少,孩子多,缺吃少穿不只是江云海家的现状,也是整个月亮湾人的现状。

      下半年有米可吃,上半年靠红苕、苞谷和麦子过日子。所以,为了均衡米粮,蒸饭时常加了杂粮豆类红苕这些在里头兼着蒸。麦子出来,面条和饼兼一顿。这样方能勉强吃到第二年新米出来。

      虽然包产到户比从前好了很多,但大家仍处于半饥饿状态。

      自从麦麦生病以后饮食极差,吃两口就丢筷子,阿婆赵氏常说她吃饭像猫猫儿一样。她越渐瘦得皮包骨头。要说江家村最瘦的孩子麦麦是第二,那便没有第一。

      村里的老太太就在背后谈闲话,说是香秀和江云海为了养儿子虐待麦麦。

      有一次,麦麦在外边同几个孩子玩,有个老太太甚至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询问此事。

      “姑娘,你不要怕。跟我们讲,你妈老汉儿是不是在家头虐待你,跟我讲,我帮你找村长来收拾他两个狗日的!”老太太很有正义感。

      结果麦麦:“你妈老汉儿才虐待你!”

      她说完就挣脱老太太的手,跑了。

      那老太太傻眼,感觉自己为好不得好,倒转来遭狗咬。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江云海也想把孩子养好一点,农闲下来他就带着麦麦在田里捉黄鳝泥鳅改善生活。

      捉到一条,便用牛筋草的花杆子穿过黄鳝腮帮子,另一头给麦麦拧起来。

      麦麦常常因为黄鳝尾巴盘起来绕在她手臂上而吓得站在田坎上边哭边叫,又不敢丢。这个时候,江云海总是哈哈大笑着从田里走过来给她解开。

      夜里,水田里总能过好几拔打着火把照黄鳝的人。

      想改善生活的,不只有江云海。

      温润如镜的月亮湖,时不时有人在入水口悄悄丢下一个空的农药瓶子。几个小时后,湖里的河虾便因中毒,一群群游到水边来。先跑去捡的几个人里,必定有一个是那丢瓶子的人。

      地里干活的人看到有人在湖边捡虾,丢了锄头,回家捎个盆儿就跑来,加入捡虾的行例。月亮湖虾多,跑前面的,随随便便就能捡到一洗脸盆。跑后面的,只要有耐心,也能捡几碗。一盆虾,拿小火烘干存起来,可以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捡虾有讲究。

      被毒死的,是万万不能捡的。

      得抓活的。那些被毒得晕晕乎乎的虾,游到湖边来,行动迟缓,很好捉。这样的虾虽然中毒,但是不多。人吃下去不会,不会出现中毒现象。

      但药瓶子不能丢的太频繁,一来虾全给毒完了下回就没了。再是,这毒虽浅但终究是有毒的,万一火候没掌握好毒死个人,那是要抓去坐牢的。

      蛇、田螺、河蚌、青蛙这些月亮湾的人不会吃,连江边的螃蟹也嫌肉少,除了小孩并没有人去弄来吃。不像如今,这些东西都被捉得快绝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改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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