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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萧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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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慈向来不信这些算命之说,看着鬼胡子神神叨叨的样子,她蹙了蹙眉,这一段说辞,早在棠州就已经领教过了。
鬼胡子这厢还在念叨着些奇怪的经文,谢小慈垂眸从胸前的包裹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本子,扬手一扔丢进老头的怀中。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鬼胡子眯着眼说完,感受到怀中被丢了什么东西,慌忙睁开眼。
“若这本含光经能买个平静,那你就拿去吧。”
鬼胡子的眼睛看了看谢小慈,又看了看手中的含光经,倒是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谢小慈抱着胳膊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鬼胡子,收回目光,身旁的马哼哼地叫了两声。
“嘿!”鬼胡子抱着酒笑嘻嘻凑过来,“这匹马够瘦啊。”
谢小慈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这匹她方才匆匆买来的马,的确是瘦骨嶙峋,四条腿没走几步路几乎都累得打颤,比不上其他的马油光水滑的。
她摸了摸瘦马的头,道:“这是一匹好马。”
鬼胡子的酒壶里迸出酒香来,如丝如缕萦绕在竹林间。酒香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二人一马笼罩在其中,让谢小慈徒生了些醉意。
“你也是个好伯乐,”鬼胡子拍了拍马匹,弯起嘴角,“好好养养,会是匹千里马。”
谢小慈点了点头,牵起马绳,准备转身离开。
“唉等等。”鬼胡子突然叫住她。
“前辈你还有什么事吗?”
谢小慈转过脸,满脸疑惑。
“你今日在台上,我瞧见那个胡人对你使了暗器,那个暗器上有没有毒?”鬼胡子蹙眉,脸上的醉意消失不见。
谢小慈眼睛一转,短暂地思虑过后,她伸出手臂掀开衣袖,将上面包裹的布条一根根拆开,原本的红痕果然泛了一些黑紫。
见她愣住,鬼胡子凑过去看了一眼,登时吓了一跳,立马在抓过谢小慈的手腕,在伤痕上几指处的穴位点了几下。
谢小慈感到手臂一麻,伤口处涌出几道黑血。
“中毒了。”鬼胡子看向她。
这胡人当真是阴险狡诈,不仅要赢,还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谢小慈伸手擦去手腕上的黑血,吞咽了一下。
她皱起眉看向鬼胡子,不确定道:“毒、毒解了?”
鬼胡子顿了一下,继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将你身上的毒血排出了一些,但是在你体内还有剩余,”鬼胡子不知道从身上那个地方摸出一个药瓶,扔给了谢小慈,“你将这个药服下,三日之后,你再服下一次,就能将毒排尽了。”
谢小慈接过药瓶,在手心若有所思地注视了片刻。
“切记,这三日之内千万不能动武。”
小药瓶在手心一斜,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滚出来,泛着苦味。
谢小慈将药丸一口服下,苦味浓浓地在口腔内泛开,她面色不变地合上唇瓣。
“你知道这世间最狠的毒是什么吗?”鬼胡子晃了晃酒壶,忽然问道。
“是什么?”谢小慈抬眼回道。
鬼胡子神秘地一笑,空荡荡的酒壶中残余的几滴酒水在里面叮咚作响。
“西南之境,毒蛇之窟;万毒之首,百鬼夜行。”
白色的披风在泥地里扫过,溅上一些泥点。雨早就停息,青色的油纸伞被收在身侧,竹影重重,宛若青色的纱幔在眼前被风吹拂,掀起层层麦浪。
脚步声不疾不徐,与这竹林美景相映成趣。
纸伞的尖顶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却突然在一个地方顶定住,然后被提起背在身后。
风吹起温逐生鬓边的碎发,他缓缓朝着一处开口:“出来吧。”
他悠然转身,青色纸伞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圆。
对面占了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衣男子,这张脸温逐生并不陌生,曾在春山有过一面之缘,他勾了勾唇角。
“洛引川。”
洛引川明显怔了一下,手中的剑差点没握稳。
“高庄主这次又有什么指教,”温逐生长舒一口气,浮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洛引川蹙了蹙眉,凛声道:“庄主知道了匪风三章被毁。”
“是我让他知晓的,我要让他再也别想得到匪风三章。”温逐生声线渐冷,温和的面色凝结成冰,眼里闪过一丝冷色。
洛引川面色一变,瞳孔颤了颤,“温楼主,你知道跟庄主作对于你而言不是一件利事......”
“知道。”温逐生盯着他身侧的长剑,“但是,对于我这样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事是利事呢?”
“今日我只要云汉章。”洛引川将长剑横在眼前,食指和中指夹住银亮的剑刃,轻轻划过。
温逐生笑着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沾土的衣袍,没有妥协,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长剑在眼前急速破风移动着,洛引川手腕一别,锋利的剑刃直指温逐生的脖颈,“楼主,冒犯了。”
几乎只是一瞬,他整个人已经闪到了温逐生面前。
来无影,去无踪,移形换影,叫人眼花缭乱。
阴风四起,温逐生解开身上的披风,手臂一挥旋身将白色的披风于身前轻轻盖过。
洛引川一瞬愣住,锋利的长剑向前刺去,刺穿的却只是个空空的披风。
温逐生一个闪身,一掌劈在洛引川微倾的脖颈上。
洛引川天灵盖一麻,又迅速清醒了过来,他直起身来,缓缓脑袋,重新提起长剑。
长剑掠过,他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伞后隐约露着温逐生一如往常温和的笑意。
他咽了口唾沫,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两只脚重重地站在泥地里。
纸伞与长剑缠绕在一起,竟然丝毫不逊色,锋利的剑刃每每惊险地从伞面擦过,却没伤到分毫。
看来这个温逐生并不是个简单的人,洛引川暗暗想着。
温逐生的手腕小幅度地动着,青纸伞却在他手中耍地婉若游龙,几个回合下来,洛引川竟有些支撑不住,
头顶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一层灰色斜斜遮过,在这片小小的竹林中分出了楚河汉界。
青色纸伞倏地被打落在地,洛引川诧异,失神地盯着手中的长剑,抬眼看向对面,温逐生面色一变,眉头紧皱,苍白的肌肤下肉眼可见地青筋暴起。
温逐生站在原地,却慢慢开始站不住起来,浑身从脚开始渗出寒意,喉咙像被无数人掐着一般,无法呼吸,他侧过身扶住一棵瘦竹,才勉强站起来。
竹影倒映在他脸上,一派萧索。
洛引川蹙眉站立,提着长剑步步走向温逐生。
头顶一片竹叶正幽幽地飘下,洛引川抬头看了一眼。如今他与温逐生已是刀俎与鱼肉的关系,在这片竹叶落地之前,温逐生就能死在他的剑下。
洛引川握剑的手又紧了好几分,他走到温逐生的面前,后者只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额头上冒着点点虚汗,浸湿了细发。
银刃在天光中一闪,眼看就要刺穿温逐生的胸口。
一块石子破风而来,竟生生让洛引川的长剑断成了好几截。
洛引川狠狠抬头,只见竹林中渐近进一个人影,小小瘦削的身子,一身利落的短打,一头竖起的长发外加一双澄透的双眼。
温逐生也看见了来人,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谢小慈牵着马慢慢走来,瞥了一眼温逐生,飞快地转回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洛引川。
她又极快地瞥了一眼温逐生,一只手将马拴在竹子上,另一只手顺畅地抽出不让尘。
洛引川打量了一下谢小慈,还未来得及弯腰拾起地上的断剑,眉间便一凉,再抬眼时谢小慈的刀刃已经指在眼前。
他迅速闪过,抬腿绕过穷追不舍的寒光,双臂交缠在面前,被狠狠划了一道。
身后已无退路,洛引川也不是个傻子,那肉身与铁器相搏,他伸开手在谢小慈面前挥了一把,登时浓重的白雾在二人面前漫开。
有了中毒的前车之鉴,谢小慈下意识将眼睛闭上,等她再睁开眼睛,白雾连带着洛引川已经消失了。
她四处望了一眼,也没看到他的踪影。
现在不是急着去追杀人的时候,谢小慈转过身,看到地上躺着的温逐生,他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
谢小慈收起不让尘,慌忙走过去,将他托起,在触到他冰凉的身体时,她心里不禁惊了一下。
风吹得他脆弱地像一张白纸,谢小慈起身将那件被洛引川刺穿的披风往温逐生身上一裹,帽子将他苍白的面孔虚掩着,还有微弱的气息尚存。
谢小慈没来由地心慌,时不时将他的手握住,看看有没有回暖。
风越来越大,眼看披风已经挡不住,谢小慈毫不犹豫地将温逐生一把抱住,用身体替他挡着寒风。
“温逐生,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郎中。”
谢小慈跨上马,将温逐生安放在自己身后,并用系带将两人牢牢地绑在一起,温逐生的头垂下,恰到搭在她肩膀上。
谢小慈一扬马鞭,瘦马“吁”地叫唤了一声,迈步跑起来。
这匹马太瘦,加上驮了两个人,步子逐渐放缓起来。
谢小慈心里着急,不断地抽起马鞭,身下马匹的的动作却依旧不变,慢悠悠地像在散步。
她有一次正准备提起马鞭,腰间的手却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她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孟婆是给人送行的,而你是来救我的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