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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半月堂 ...

  •   连带着几日连绵的雪天过去,老天爷罕见地放了个大晴天,阳光烘得人身上暖意融融,清爽许多。屋檐上的积雪化了,化成的水颗颗圆滚滚地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看着十五都过了,街上虽年味尚存,但是家家户户还是重新开始了活计。半月堂的伙计早早便复了工,趁着天气尚好,将杂物间里堆积的差点要生了霉的药材收拾出来,晾晒在太阳下。

      苍术看着后院的伙计将药材分门别类地晾晒好,又吩咐了几句便不紧不慢地赶到前厅上,想着现下还正是过年,柜子上也不会有什么客人。

      想着想着,他绕过药王神像时还上了两炷香,方才走至药柜前。

      一些药包还堆叠在柜子上无人问津,想必是伙计们忙忘了,将这些今日要亲自去送的药耽搁在了此处。苍术往后院投了一眼,顺手拿上这几个药包,翻了记录簿子看看是哪一家。

      耳边突然闯入几声脚步声,像是匆匆地迈步,落地却又那么轻。跟在自己主人身边久了,苍术渐渐也学得个察言观色的性子,整日在药材中耳濡目染,眼睛和耳朵都格外灵光。

      他余光触及到地上几处浓重的湿痕,慢吞吞抬起头。

      “请问要些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人,一身褐色的短打,身上还披着蓑衣,蓑衣上还湿哒哒地淌着水。他头上带着个斗笠,叫人分辨不出男女来。只低垂着眸,斗笠几乎遮住整张脸,步风一吹只隐隐看的见一点点唇瓣与鼻尖。

      饶是苍术,心里也忍不住惊了一下子,手里摞起的药包一滑,落到地上。

      一些黄白黄白的粉末从缝中渗了出来,苍术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咒骂一句,这包药的伙计包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却弯腰将纸包捡了起来,递给苍术。

      他靠近的那一瞬间,苍术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好让他看见来人一点苍白的下巴,上面正有一条银亮的水渍淌过,汇聚在下巴尖处。

      苍术赶紧收回目光。

      “您来是要些什么药?有带方子来吗?我替您看看。”他抬起头,绽放一个和善的微笑,目光却被那人脖颈上系着的黑色细带吸引住。

      那黑色细带沾了水微微发起光来,系在下巴与细细的脖子之间,固定着头上的斗笠。那人到现在也不说一句话,倒是让苍术越发好奇起来。

      来人摇摇头,那斗笠掩住的唇瓣轻轻开合。

      “我想要,”他的声音又细又轻,嘴巴被遮住,倒显得这声音像凭空生出的,无法探寻源头起来,“一钱水穷处,两钱云起时。”

      苍术一惊,柜上自是没有这样的药材的。他愣住,又细细地审视了来人片刻,才缓慢道:“柜上暂时没有这两种药材,客官可愿与我到后院来取?”

      那人无声地点点头。

      身上的蓑衣还在滴着水,苍术总感到他身边一阵寒意,走了几步绕过后院进了一间满是药材苦味儿的屋子。

      “客官烦请在这等一会。”他回首朝那人说了句。

      苍术走至一方架子旁,将架子高处的一只青瓷花瓶移开,朝里按了一下,立马弹出一个抽屉来。他从旁边捡了几抹药材放了进去,再将抽屉合上。

      不出一会,抽屉又弹了开,与之前不同,这次里面放了一朵灵芝。

      苍术了然地点点头,将青瓷花瓶放回原位后,朝左方移了两步。那是一面高墙似的药柜,数不清有多少方格子,他在不同的药材格子上似有规律地推了几下。

      一声异响自他身边荡漾开,苍术挪到一边,高大的药柜从中间开了一条缝,这缝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一个容人同行的过道,露出里面的暗室来。

      苍术恭敬地朝立在一处的人摊开了手,指向药柜背后的暗室。

      “阁主已在里头候着你了。”

      闻人语正整理着信件,暗室里不比外头,即便是点满了烛灯也依旧昏暗无比,他方才还没看几个字,眼睛便已经十分酸痛,模糊一片了。

      他这个人素来机敏,饶是只听见脚步声,也能分辨出是谁的脚步声来。

      余光瞥到来人,他不禁露出一抹笑容。索性直起腰立了立手上的信件,随意放到一旁。

      “草来闲人怎么有空光临山穷水尽,真是让小院蓬荜生辉。”

      闻人语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小慈一声不吭地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系带,将斗笠和蓑衣尽数解去,放在一旁。头上的头发沾了雪,雪化后便湿了一头,水珠从她发梢滴落,被谢小慈随意地甩了甩。

      闻人语看她像看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脸可怜巴巴的相,却还故作坚强,非要人前转出一副大尾巴狼的模样。

      他笑了笑,转身捡了些东西丢进旁边的炉子。

      “你这是干什么?”谢小慈警惕地开口。

      “给你熬了碗姜汤,”他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伸手掀开炉盖看了看,“我这里好说歹说是做药材生意,你要是在这里生了风寒,卧床不起,我还怎么开门迎客?”

      闻人语说话油滑地像条鲤鱼,谢小慈只好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瞥了一眼案上堆放的一摞信件,好奇发问:“我莫不是扰了阁主理事?”

      闻人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咸不淡地回道:“无妨,我本也看累了。”

      说着,他解了炉子上的钩子,起身微微一弯腰,滚烫的药汁便从炉嘴里灌入茶杯中,在鼻尖炸开一缕淡淡的辛甜姜味儿。

      谢小慈倒是不客气,伸过脑袋在茶杯边上吹了吹,仰面喝了下去。姜汤入肚,不知晓闻人语是加了什么好东西,她浑身的寒气一哄而散,换成汩汩暖流回旋。

      登时清明不少。

      “你这次又在山中避人待了多久?”

      “半月。”

      “你今日来寻我,怕不是来陪我谈天的吧。”闻人语见她喝了姜汤,眉目清晰了不少,故作神秘地笑起来。

      谢小慈点点头,清了清嗓音。

      “我找你,的确有事相求。”她叹了一口气,“温逐生毁了君子卷轴。”

      “什么?”闻人语手中的书信差点散落一地,几滴姜汤猝不及防溅到靠近的信笺上,洇出一个墨点。

      “你花了数年与山穷水尽修好关系不就是想要求有关匪风三章的线索吗?”他重新在案上摊开一张信纸,自笔架上取了支毛笔,在信纸上描了几笔。“故而,我才卖了你君子卷轴在鹤鸣楼的消息。”

      “怎么?”他手一顿,“不秋盟不也是在找匪风三章吗?”

      谢小慈摇了摇头,冗杂的心绪却又像网一样铺开,让她陷入迷惑,“我也不知道,温逐生说怕坐不稳他盟主的位置,不愿再找了。”

      闻人语抬头瞧见她眼里那抹暗色,手里的笔又写了几下。

      “有无三章,他那位置都是坐不稳的,是从来都没坐稳过。”

      他声音轻的像一阵风,谢小慈沉溺在心头的迷惑中并没有听见。

      烛火跳了两下,炉子早早被熄,搁在一旁,香案上空出了一大块位置,闻人语默默写了半天才停笔,谢小慈不好打扰他硬是在旁边静着等候。

      见他停笔,谢小慈方才徐徐开口。

      “我今日来,是想向你再求一个匪风三章的消息。除了君子卷轴,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找到有关三章的线索。”

      闻人语蹙眉,像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山穷水尽虽是买卖消息的地方,但是也不是无所不能。除了三位长老留下的君子卷轴,已经没有其他能助人找到失散的匪风三章。”

      见谢小慈神色黯淡,他又补充道:“不过,郁林流云塔贺氏要在立春后举办群英会,向我下了拜帖,说是要请天下豪杰聚会切磋武艺,但是其实是为了找他贺氏一个丢失的宝贝,七星眼。”

      他将方才写就的信纸连带着拿出来的拜帖一并移到谢小慈面前。

      谢小慈低头扫了一眼,“这与我找匪风三章有何干?”

      闻人语展眉笑了笑,“这流云塔塔主贺谆是参与当年蕉鹿之变的老人,你若是替他寻到了七星眼,一来便可借着个由头一窥真相,而来也可向他询问三章的流落之处,在谁人之手。”

      “旁人,我不敢打包票,”他施施然转过身,伸出双臂松了松浑身的筋骨,“贺谆,他极有可能会知道。”

      谢小慈闻言便收捡好那张纸条与拜帖,那张纸条上被闻人语简要写下了贺氏的地址与基本情况,还有七星眼的模样与特征。

      她朝闻人语道谢,想来自己近日在山中走得急切,也没给他捎来什么山货或是药材,收了他的消息倒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想去,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放在案上,这是从扶风寨得来的。

      “我正巧得了一瓶九里丁香,是迷人的好物。”

      闻人语捏起琉璃瓶,在眼下打开盖子瞅了一眼,点点头。

      “现下是什么世道,”他起身感叹道,“竟连你谢小慈都学会了这你来我往的处世之道,真是没意思。”

      “山穷水尽本就是做人情交易的。我自不好驳了你的礼,只当是朋友之间的情义。”闻人语淡淡道,目光柔和。

      谢小慈点点头,随手收拾起地上的蓑衣与斗笠,就要离开。

      闻人语却突然叫住了她,谢小慈转头,却见他一脸正经地望着她,眼里无半分笑意。

      “既然是做人情交易,我便再卖你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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