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夜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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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烟火气最浓的时候，就是除夕之夜。
不像某些特别的年份，除夕当天还上班。
今年除夕前一天，各人把工作收收尾，该回家回家，为和这一年告别做准备。
除夕当天，有的人要睡个懒觉才对得起一整年的付出，勤快的人则开始准备今天的菜式，或准备外出赴宴。
田之世从外卖电商购买了谷饲牛腩、沙瓤番茄、西北番茄酱、牛里脊肉、新鲜鸡蛋、东北大米，还有一些绿色蔬菜和龙口粉丝备用，作为中午果腹的食物。
“我中午就过去吧。”罗觅奥的消息弹出。
田之世笑着回复道：“中午可没什么好吃的，重点都在晚上这顿呢！”
“没关系，你可以提前试试我的手艺。”
“也行，那不和你客气啦，我这里有炒锅汤锅砂锅蒸锅高压锅珐琅锅微波炉空气炸锅，还有两个灶台，够用了。”田之世摸摸下巴，怕对方找不到路，“下电梯右转第二家哈，门口有个utf-8编码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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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觅奥拎着两兜子东西来了，顺利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前。
确实是utf-8编码……只是用E7A68F密密麻麻地填充了整个福字的方框，倒也不是那么难辨认。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当成什么奇怪的咒语。
“欢迎光临……哇，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的家不算整洁，东西不少，但井井有条，一看就是一家人住过很长时间的样子。
厨房的器具都有使用的痕迹，这口铁锅也养得油亮亮的……
他好像比上次更憔悴。
“毕竟是第一次上门。”罗觅奥收回发散的目光，“而且是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我选择不再一个人过。”
两人整理着罗觅奥带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或果蔬篮。
“虾仁，鱿鱼，口蘑，香菇，洋葱，土豆，黄油，娃娃菜，鸡胸肉……哇，松茸！还有这个是点心？”
罗觅奥托起那个画着饼干图案的大盒子，“这是我上午烤的点心。有爆浆麻薯，芝士饼干。”
田之世禁不住张大嘴，“原来你不光是个老饕，还是个大厨。”
“不敢当，爱好而已。先尝尝看？”
似乎还带着余温的爆浆麻薯个头不大，是微甜的芝士馅儿。
两只手指提起麻薯，捏出浅浅的坑来，看它沉甸甸地向下微坠，一副柔软好欺负的模样。
趁其不备，一口咬下绵软而有嚼劲的麻薯皮儿。喷香的芝麻还未来得及泛滥，软糯的糯米已然被牙齿撕开一处越发明显的缺口，醇厚的甜香争先恐后地涌向唇齿，被热度融化出浓郁的奶香气。
舌尖顶破意料之外、微微酥脆的焦化层，咔哧的声响中，米白色的芝士像是火山爆发，白色的岩浆融化、覆盖、盈满湿润的口腔。
反复咀嚼，越发融合的味觉、嗅觉、听觉、触觉，形成了交织的感触，将大脑的愉悦开关紧紧拿捏，释放五光十色的信号。
剩下的半枚闪着美味的光泽，柔滑光洁的内馅逐步外渗，乳香肆虐。
这是什么仙品，王母娘娘的蟠桃也有所不及吧！
“米其林三星大厨竟在我家。”田之世如此评价。
“麻薯确实是照着大厨的食谱做的。这饼干用的是咸芝士，或许更合你胃口。”
方方正正的小饼干有点厚度，微微的焦黄更添食欲，硬度恰到好处。
酥脆的饼干猝然断裂，抖落成细小的颗粒，在口腔中舞蹈跳跃，融化得更柔软浓香。
黄油的浓郁，芝士的醇柔，微咸的颗粒感此起彼伏，晕染出富有层次的无与伦比的美味。
“你是不是偷偷考了什么国际烘焙大师一级证书？”田之世惊掉了下巴。
罗觅奥歪过头，“没有，照着做了两遍，效果就很稳定。我也只是爱好，毕竟设置好程序就会定时控温烘焙，不会打扰思考，还算方便。而且……做美食很容易产生灵感。”
田之世失笑，“一般人做饭是为了填饱肚子，喵神却能从平凡之处找到不凡！喏，我中午本来想吃蔬菜粉丝汤的，不知道喵神怎么想？”
“芙蓉鲜蔬粉丝汤，给你加点料。”
田之世抓抓头，“鸡蛋？”
“鸡蛋，鸡丝，蔬菜也会更丰富，香菇，胡萝卜，菠菜。”罗觅奥指着果蔬篮里的原料，心中有了计较。
整体分工，田之世洗菜切菜，罗觅奥烹饪调味。
要说田之世确实不是讲究做饭的人，这刀功只能算说得过去。有点薄厚不均、大小不一是必然的，不伤到自己，就已经很棒了。
而罗觅奥就讲究一些。
菠菜提前焯水，盛出菠菜沥干，再烧干锅子。
鸡肉用盐、生抽、料酒、蚝油等调料简单腌制，加入一层植物油封锁，抓匀。
热锅凉油，葱姜蒜爆香，鸡丝稍微炒制，盛出，再下入胡萝卜和香菇翻炒，断生后加入鸡丝。
随后加入清水，等水开后下入粉丝。
趁着水还没完全沸腾，再沿着边缘部位均匀倒入加了少许水和盐的鸡蛋液。
时间赐予魔力，一朵朵浅黄色的泡沫逐渐涌现，沸腾之中，好似芙蓉朵朵，空气中蔓延起淡淡鲜味，如何不令人胃口大开？
加入菠菜，任之舒展叶片，再加入一把葱花，被沸腾的泡沫淹没。
出锅前加调味，盐、鸡精，再来一点点清香的柠檬汁点缀。
“咸、鲜、酸，胡萝卜带点甜，这样做的层次感会更丰富。”
“我的话可能出锅就是盐和香油，还真没加过柠檬……”
“尝尝味道。”罗觅奥舀起一小勺汤，吹了吹，递给田之世。
田之世没多想，接过汤勺，吮了一口汤汁。
这清香的酸确实有种奇妙的味蕾刺激，仿佛灵犀一点，激活了尚未苏醒的味觉。
“超厉害的！”田之世比了个赞，罗觅奥便关火，分别盛出两碗。
“你要喜欢的话，还可以加点胡椒粉。黑胡椒更辛辣，白胡椒偏温和，和葱的作用相似，主要调的是气味。”
田之世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我觉得不加已经很优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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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午餐足够惊艳，田之世对于晚上年夜饭的期待自然也水涨船高。
除了他自己的铁锅加高压锅版番茄牛腩，普通的醋溜木须，罗觅奥准备了海鲜蘑菇浓汤和百搭的蒸菜：蒜蓉粉丝娃娃菜。
加上两道小点心，倒也不失为年夜饭“好事成双”“六六大顺”的寓意。两个人做十全十美的宴席，还是有点铺张浪费。
至于北方过年必备的饺子，会留到年夜饭之后再做，作为夜宵和加餐。
高压锅和蒸锅各自放到一边热着就好，田之世溜过来，认真打量起煮着汤的喵神——他像极了聚精会神答卷子的学霸。
“喵神，今天做饭你有产生什么灵感么？”
罗觅奥专注地看着沸腾的白色珐琅锅，蘑菇块、洋葱丁、土豆块、鱿鱼花、虾仁在奶汤里翻滚，语气笃定。
“这像……拉普拉斯算子。”
田之世愣住：啥？
“黑塞矩阵。”
田之世再愣住：什么矩阵？
“矩阵的迹。迹的梯度。”
田之世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锅奶汤，“嗯……闻着好香。”
“二阶微分，线性代数。”罗觅奥又嘀咕了两个正常人或许有耳闻的词，“还有这个气泡，你看像不像个log？”
“呃……喵神，服气。”
田之世抱拳叹服。
虽说学计算机的人一定要学高数，但不代表他们每个人都擅长微积分和线代。特别是对于一个工作中很久没接触过各类数学名词的社畜来说。
听不懂没关系，菜好吃才最重要。
家传的番茄牛腩没有翻车，肉与番茄的香气完美融合，浓郁酸香，从气味和视觉上令人垂涎三尺。
在酸酸的西北番茄酱的加持下，火红的浓汤充分包裹着一口大小的肉块，满满渗入被煎得微焦的牛腩表面。牛腩的中心部位柔嫩弹牙，一口下去，将美拉德反应的余香、鲜美爆汁的肉粒、浓厚清爽的茄汁通通纳入口腔，唇齿之间，尽享美味。
醋溜木须也是酸甜口的，多了几分传统味道。拉得长长的金黄蛋丝与肉片互相缠绕，挂着浓浓的褐色芡汁。
这两道菜与热气腾腾的大米饭都是绝配。
这道白花花的海鲜奶油浓汤不愧拥有热量炸弹的鲜美。
用黄油混合面粉炒制成糊，加入保质期很短的鲜牛奶，赋予汤底香醇顺滑的口感。再加上新鲜海产与几种绝配的蔬菜，整个浓汤融合得十分和谐。
蒜蓉粉丝娃娃菜作为简单的家常蒸菜，很容易做出效果。但要做得出彩，倒也不那么容易。
鲜嫩的娃娃菜，入口即化的粉丝，不过分呛辣的出锅蒜，咸淡适中的调味……一切恰到好处，恰如其分。
“喵神，我能碰见你，吃到你做的食物真的太幸运了！”田之世端着饭碗，嘴角还沾着奶白的汤。
罗觅奥抽出餐巾纸递过去，笑着指指自己嘴角。
田之世会意，接过餐巾纸，却是直接伸出舌头，竭尽全力地舔起嘴角。
“嘿嘿，这么好吃，不能浪费。”
“你喜欢就好。以后有机会，也让你多尝尝我的手艺。”
田之世双目放光，“那我就却之不恭喽！”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举起手中的可乐罐，“干杯！”
冬日的傍晚六点半，天色全黑。
今天是阴天，没有晚霞，也没有传说中惊吓年兽的鞭炮烟火。
星都全城早已禁放烟花很多年，但从餐厅窗外看去，向来熄灭着霓虹灯的写字楼外墙却忽然燃放起了电子烟花，五光十色的像素点流动着升腾又散开，星火随着抛物线逐渐消弭。
“这座楼只在假期的时候会点灯……端午有龙舟竞渡，中秋有嫦娥奔月，国庆有红旗华表，春节有电子烟火……都是热闹恢宏的假象，早晚会熄灭。”田之世回忆似的望着灯光，隐隐含有几分落寞。
一辆明晃晃的轻轨列车由近及远，载着离人或归人，头也不回地驶向下一站，在年关也一如往常。
像是站在时空洪流之中只能一直前行的我们，无法沉湎在过去。
但好在……
田之世转向罗觅奥，那双血丝还未褪去的眼睛泛起笑意，“幸好遇到你了，让我感觉……设想中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罗觅奥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是你选择了希望。未来将至，希望你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谢谢，一定会的吧！”田之世摇晃着可乐，目光再次移向远去的，不见踪迹的列车，“未来将至。”
他没有注意到，罗觅奥一瞬失神，又在一瞬间恢复冷静，如深渊镜水，如穹宇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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