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钓》柳下秋

4、反钓（4完）

　　陆寒非今天去上班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离职的的同事。

　　那人是和他部门不同但职级相同的经理，眼看着跟他一样都要升职，却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被掰弯失了业。

　　陆寒非冷淡地说他太不理智。

　　“你就算真的变同了，至少捂好自己的身份，”他有点惋惜地说，“让人发现了被炒，损失多严重。”

　　对方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

　　“我自愿辞职的，”说话间，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我太喜欢他，不想躲躲藏藏的，没办法。”

　　陆寒非心下有些愣怔，“喔”了一声，缓缓道：“那祝你和你的爱人长长久久了。”

　　对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老陆哇，希望你别有这么一天。”

　　他说完就抱着纸箱离开了公司，那背影算不得狼狈，恍惚间还显得又那么点洒脱。

　　陆寒非盯着他的背影，悄声说：“我不会的。”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工作用的电脑，戴上和卧底身上的机器相关联的窃听器和定位追踪器，跟踪着“卧底”和方端晴的进展。

　　按照计划，此时的卧底和大少爷在他设计安排好的“英雄救美”环节中应该已经快遇到了。

　　没过多久，机器中果然传来了二人对话的声音。

　　陆寒非满意地监听着。

　　少爷的声音如水，轻轻柔柔，和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娇气又温软，听起来很是悦耳。

　　许是家教严格的关系，他无论说什么话，节奏都稳定缓慢，声音也不会太大。

　　陆寒非听了一会儿，把机器摘了下来。

　　钓鱼第一步已经完成，明日再持续跟进。其他时段的监听交给助手完成。

　　他开始忙起手上其他的事来。

　　一连好几天，他都会在上班时分优先获取少爷和卧底的进展情况。

　　但令人有些吃惊的是，从他自己得到的反馈和助手发来的消息来看，这几天少爷对于卧底的反应都比较疏离，好像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和反应。

　　陆寒非开始奇疑起来。

　　莫非他真的不是同？

　　他缓缓地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

　　还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卧底？

　　不会的。

　　他回顾了自己从业生涯以来察人观物的结果和“捏人”的标准，再次认定自己的专业能力是过硬的。

　　他自我安慰道：“再等等吧，或许被钓目标只是太慢热而已。”

　　可是，这个反复在心中确认自己判断能力极佳并且绝不会出差错的陆经理并没有察觉到，在他发现少爷跟卧底对话的态度始终是那样冷静礼貌，寡淡疏离的时候，他的内心生出了那么一丝微弱的短暂的窃喜。

　　他想起了少爷那张清秀冷白的面容，那双柔情缱绻的眼睛，还有眼睑下那两颗晶莹漂亮的“人鱼泪滴”。

　　他又想起少爷躺在沙发上的慵懒姿势，想起对方微扬唇角时那勾人的笑意和弯弯的眉眼。

　　他心底不禁生出一种古怪的想法和猜疑：

　　他现在，应该没有对别人那样笑吧？

　　又过了三天，少爷那边的情况还是一样的冷滞，陆寒非的心绪也在悄悄地变化。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陆精英刚刚回家，打开电脑再次对卧底和少爷进行监听的时候，窃听器的那端传来很吵闹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落了地。

　　同时伴随着传入陆寒非耳中的是卧底焦躁的说话声和少爷惊惶失措的推拒声！

　　“不要！不要……”

　　陆寒非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要过来！”

　　机器那头少爷的声音尖利又绝望，音调的起伏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陆寒非的脑袋炸开了。

　　他瞄了眼手上的定位器，发现卧底此时人竟然在酒店！

　　他妈的！

　　陆寒非一个蹬脚，摘掉窃听器登时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拔腿就跑！

　　这个卧底违规了！

　　方端晴！

　　他心中默念着少爷的名字，火急火燎地跑到地下车库，看了眼离这里不远的酒店的具体位置，坐进车中立即启动了发动器!

　　车子飞奔在马路上，陆寒非心里想着少爷的处境，急得满头冒汗，眼见着前面没有人绿灯又马上要变红，一咬牙，把油门猛踩到底一下子冲了过去。

　　到底还是闯红灯了。

　　但他也顾不得违规扣分那么多了，也没发觉自己甚至连安全带都没来得系，心里只挂着一个念头：

　　方端晴！你千万别出事！

　　车子跟飞似地几分钟开到了酒店。

　　他跟着定位器的位置走到电梯口，见电梯上的显示屏显示在高楼层短时间内根本下不来，便立即跑楼梯冲到卧底所在的楼层，找到他开的房间，用尽了浑身气力一脚踹开了房门！

　　“方端晴！”

　　他大喊一声冲进房间，看见少爷正被那卧底死死压着满脸的惊恐无助，登时心头燃了三把火，走过去把那卧底从床上揪起来，一拳猛地抡了过去！

　　对方没什么防备，被他突来的一拳打得踉跄倒地，跌坐在地上头晕眼花的起不来。

　　“陆经理！”少爷焦急地喊他一声。

　　陆寒非回过头，见少爷一头乱发，满脸委屈害怕，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全是眼泪，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说：“救我。”

　　陆寒非二话不说的走到他面前，弯腰把人打横抱起就走。

　　少爷伸出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口，任由他把自己抱了一路抱出酒店，最后放进了车里。

　　陆寒非把人放进副驾驶位的时候才看清此时的少爷到底有多狼狈。

　　满脸的泪痕不说，本来洁白无皱的衬衫也已经被卧底撕了个大开，扣子都掉了好几颗，手上还有红色的抓痕。

　　陆寒非只觉得心脏是被人狠狠揪着的疼痛。

　　还有难以言说的后悔。

　　真该死。

　　他一边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给少爷披上，一边在心里自责。

　　他心里很清楚，要是对方今天出了什么事，不仅方家不会放过自己，业界不会放过自己——

　　就连他自己也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陆经理，”少爷的脸上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你来了。”

　　他的嘴角泛出一丝感激的笑来。

　　陆寒非在心头骂了自己无数遍。

　　我真的是个混账！

　　他看了一眼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少爷，内心更是深深的自责。

　　“我送你回家。”他一边启动汽车发动机，一边问对方家住在哪里。

　　却见少爷慌乱无措地说：

　　“我、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嗫嚅着说自己太过狼狈。

　　陆寒非沉思片刻，轻声试探地问他一句：

　　“你介不介意 ……先去我家凑合一晚？”

　　他看见少爷愣了一下，赶紧慌忙解释道：

　　“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赶忙请对方不要误会，那张一贯冷静自持的脸此刻也是不太平静，“我只是想着你至少可以先去我家换件衬衫会比较好一点。”

　　少爷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听到对方小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陆寒非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他把少爷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一进到公寓，他便先去卧室给少爷拿了一件白衬衫，让他先换上。

　　但少爷把那件衬衫推了回去。

　　“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他小声问对方。

　　陆寒非反应过来，点点头，又去卧室给他找了套自己的睡衣出来。

　　少爷拿着它去了浴室。

　　趁对方洗澡的时候，陆寒非去了书房。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鉴定证书，在“鉴定对象”一栏填上少爷的姓名，又在“鉴定人”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拿出公司的那枚“鉴定对象不为同”的公章，缓缓地盖了上去。

　　然后他又拿出了自己的私章，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终究也盖了上去。

　　他刚盖好章，少爷就已经洗完了澡，进到书房来找他。

　　“陆经理。”他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

　　陆寒非把章搁在桌上，转头去看他。

　　这不转头还好，一转头，他整个人都愣怔了。

　　只见少爷宛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一般漂亮，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

　　许是因为那套睡衣过于宽大，他只穿了上衣便已经遮到了大腿，因此没有穿睡裤，两条笔直纤长的双腿在白炽灯下白得晃眼。

　　少爷手里挽着那条睡裤，慢慢地走向他，每走一步，睡衣的衣摆便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卷起，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款款的风致。

　　陆寒非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少爷正散发着一种叫人心醉的气息。

　　无论是不是有意为之，此刻的他在举手投足间都展现出十足的诱惑力。

　　方端晴走到他面前，把手上的睡裤还给他。

　　“这裤子实在太长了，我不好穿。”他盯着对方，无奈地说。

　　那语气里隐隐含了点撒娇的意味。

　　陆寒非呆愣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忙把那裤子接过，无措地揉成一团放在了自己背后，眼神有些闪忽。

　　方端晴冲他笑了笑，然后扭头注意到了桌上的那张证书。

　　陆寒非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终于又记起正事来，拿着那份证书递给对方。

　　“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的直觉恐怕也有出错的时候。”

　　他恭喜对方可以提前脱离调查早点回方家复命了。

　　可少爷却没有说话。

　　陆寒非见他脸色有点难看，正要问他怎么了，却惊见少爷一把夺过那份证书，然后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把它撕成了两半！

　　“喂！你——”

　　陆寒非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一个俯身吻住了他！

　　只见少爷塌腰跪进转椅里，搂住他的脖颈，那柔软的唇瓣不断挑逗着他的双唇。

　　少爷吻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他撑着陆寒非的肩膀堪堪跪坐在转椅上，用那双深情的眼眸迷离地盯着他。

　　“抱我。”

　　他说。

　　陆寒非惊滞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觉得自己此刻已是无魂无魄的状态。

　　少爷见他愣滞，那双纤长白皙的玉臂又搂住了他的脖颈，凑近了身子，在他耳边悄声说：“我骗了你。”

　　他说根本就没有继承家产这回事，他说自己跟那卧底也只是在演戏而已。

　　“我耍了你，”他轻笑一声，“你不想惩罚一下我吗？”

　　一阵晚风从阳台吹进书房。

　　晚风吹拂的时间里，陆寒非终于回了神，内心涌上一股憋屈的怒火，和难抑的欲想。

　　他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腰杆。

　　晚风吹得更狠。

　　少爷身形瘦弱但身材极好，腰细臀肥，腰板搁到桌面，并不全部服帖，而是恰恰与桌面空出一道拱形的缝隙，可供对方经手把玩。

　　他捏着桌上陆寒非的那枚私章，主动递到对方手里，笑得柔情似水。

　　“盖我。”

　　他蛊惑道。

　　晚风吹个不停。

　　那一晚，陆寒非用光了抽屉里所有的印泥。

　　（正文完）

　　后记：

　　陆寒非抱着纸箱子从事务所出来的那天，天气还不错。

　　他走在街上，发现自己头顶上突然莫名其妙地下起了一场纸片雨。

　　他捡起飞舞落地的纸张一看，发现那是一张招聘启事。

　　方氏集团诚聘管家一名——负责方家大少爷的衣食起居。

　　陆寒非盯着那启事看了好半天，扬了扬唇角，笑了。

　　于是，从前在业界大名鼎鼎的陆精英做起了方家内部默默无闻的一名管家——过着每天给方大少爷穿制服、喂早餐，偶尔送他上学，经常哄他睡觉的日子。

　　明明都是些很繁琐的事情，但陆管家却做得兢兢业业，不亦乐乎，很快就将少爷的衣食起居打点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这天，一直在外出差的方老爷回来了。

　　陆管家第一次见到少爷的父亲，惊讶地发现少爷跟他长得是一点都不像。

　　而且他那几乎不出差错的直觉和优秀的专业能力告诉他，方老爷一定是同。

　　方老爷看着新来的管家，对他的外在形象和专业表现很是满意，不禁问道：

　　“陆管家你进我们方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问对方是否是有经验的老手。

　　陆寒非摇摇头，正要解释自己以前的职务，却被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少爷匆忙打住并转移了话题。

　　等方老爷走后，方端晴一脸正色地提醒他千万别说出以前的职业，又在他满头雾水的神情里道出隐情：

　　“我爸跟我爹就是因为被家族里的长辈拉去鉴同了才被迫分开的。”

　　经过少爷的一番解释，陆管家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方老爷年轻的时候有个心上人，两个人爱慕彼此却因家族反对的原因而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两个人也是倔脾气，家族的人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们也死活不结婚，就一直熬着，熬了十多年，熬到双方都要奔四了还不妥协。

　　而少爷呢，是他们从孤儿院收养的孩子。

　　“其实我偶尔也挺羡慕他们的，”少爷看着陆管家，笑得真诚，“能彼此喜欢对方那么多年都不改变，很难得啊。”

　　陆管家听完，也很是感慨。

　　“是啊，初心不改，最是难得。”

　　他低头看着少爷，发现少爷也看着他。

　　陆管家扫了四周一眼，发现没人。

　　他即刻凑近对方，在那淡粉的唇瓣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一股腻人的甜意跳跳糖似地在两个人心间炸开。

　　陆寒非吻过一下，还觉得不够，又在对方额头上亲吻一下。

　　“少爷，”他笑得温柔，眼中满是坚定，“我也一定对你初心不改。”

　　他看见对方那张漂亮的脸颊上绽出一个春花般灿烂的笑来。

　　他们已然是认定了彼此。

　　但这份彼此恋慕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陆管家就因为前职业在业界颇为出名的原因在方老爷面前掉了马甲。

　　起初的方老爷是气急败坏每天想方设法地要拆鸳鸯，把这对小情侣折磨得肝肠寸断苦不堪言，但后来不知道是碰上了什么事务竟也忙得不可开交起来，也没时间管他们了。

　　两个人私下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少爷他爹，也就是方老爷的老相好的公司出了问题，方老爷正为着这件事焦头烂额呢！

　　陆寒非听完，心思一转，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少爷拍拍他的肩膀。

　　陆寒非伸出手在他鼻梁上宠溺地刮了一下，对他笑道：

　　“我笑我们革命要成功啦！”

　　“啊？”

　　少爷不解地看向他。

　　陆管家冲他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

　　“你就等着看吧。”

　　少爷起初是不信他的，但当一个月后陆管家明目张胆地在方老爷面前牵自己的手而方老爷还不动怒的时候，他是真的惊奇了。

　　那天晚上，少爷枕着陆管家的手臂，好奇地追问着：

　　“你怎么做到让我爸妥协的？”

　　只见陆管家挑了挑眉，把对方的脑袋揽得更近些，吻了吻他的发旋儿，笑得温柔：

　　“这一切嘛——”

　　还得从一个姓王的老板开始说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