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曲·镇海楼》夏冰蝉

11、第十章

　　第十章

　　次日清晨，我觉得脖子上暖融融的，手一碰，觉出顺滑，又听见一声轻鸣，抬眼看去，与一对蓝色的眼眸对视。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摸摸它的头顶。

　　入秋了，天是越来越冷，这鸟昨天还是奄奄一息的，今天早上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恢复得可真快。

　　见我醒了，它张开翅膀，重新飞回书案，我昨日缠在它身上的绫子也被它扯下来，丢在一旁，身上的伤口有结痂的趋势。

　　狼崽子在我枕边的位置，呼呼睡着。

　　我看着那只鸟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爪子紧紧抓着书案的案边。

　　它察觉到我在看它，于是停下动作，凝视着我。

　　我对着它勾勾手指:“过来。”

　　它犹豫了一下，随即拍拍翅膀，飞到我身边来，我抚上它的头，轻轻往下一按，与它额头相贴，:“谢谢你啊，夜里是有些冷了。”

　　那只鸟愣了好久，待它反应过来，连忙躲开我，隐隐约约，竟然有落荒而逃的架势，它退到屋子的一角，对着我叫了几声，似是表达不满。

　　我也没搭理它，只觉得头有些疼，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不舒服，想醒，又睁不开眼睛。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紫兰在说话，具体是什么，我听不清，不过，她的焦急我倒是能感觉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不说话了，我却觉得周身热极，像是被火烤过一般，耳边时不时响起属于人的哀嚎，我五脏六腑也是灼痛，想要开口叫紫兰她们看看我这是怎么了，却发现，我根本开不了口，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越来越热，我仿佛泡在滚水之中，几欲呕血。

　　就在这时，一股清凉顺着我的手臂蔓延开来，我的呼吸渐渐平稳，嗓子眼原先如火烧一般的痛楚，也终于结束。

　　蓦地，喉头一阵腥甜，我侧头，死命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徒劳，万般难受之时，只觉得有一人将我从被子里抱出来，头朝下，轻拍我的背，我咳嗽两声，口中血腥味来得突然，吐出去之后，却舒服很多。

　　吐出之后，那个人似乎用他微凉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叹息一声，将我重新放回被子里。

　　我头痛得厉害，根本辨不清现实梦境，想来也是做梦，不过是这梦做得太真实罢了。

　　越来越累，这一次，我做了一个万分痛楚的梦。

　　梦中，我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处祭台上，铁链栓了四肢，成千上万根的暗色丝线连在我身上，十指的指尖都被这些线穿透，更有千万根线自我身体上出来，它们连接的对象，都是立于我面前的一座石像，那些线都呈暗色，我凑近一根，看清晰之后，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线其实都是血红色的，并且那血红色还在流动，所以，也就是说，这些线，在把我的血引向那座石像。

　　光线太暗，我根本看不清那座石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它好似有生命一般，在看着我。

　　我想离开，可是根本动不了。

　　“青黛兰华扶浓墨，不知寒霜淬明火。”

　　“金戈铁马凤还巢，万顷云台红颜笑。”

　　谁在读诗？

　　“若得卿怜知香玉，也道薄死化长空。”

　　“恨卿不知虎狼意，却做金粉奉浮华。”

　　“韶华倾骨拥玄色，山河作俯天为臣。”

　　这声音好似个老迈男子，可我实在是不知他是谁，他的声音我好像听过，可是我却又不记得在何处听过。

　　“就这样喂她吧。”

　　是泗水的声音。

　　紫兰在一边说:“好，我先把她扶起来。”

　　我靠在一处温暖而柔软的地方，听见紫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夫子去休息吧，弟子来就好。”

　　“无妨。”

　　“可您身上的伤……”

　　“没事没事。”泗水道。

　　我闻到一阵属于肉汤的醇香，泗水一勺汤送入我的口中，只觉如饮琼浆，温暖涌入空冷许久的胃部。

　　一种热融融的感觉走遍经脉，我咳嗽一声，睁开眼睛。

　　泗水脸色不好，唇瓣也毫无血色，眼上有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我睡得久了，我竟然觉得他憔悴了不少。

　　遂扯住他的袖子，气若游丝:“夫子脸色怎得如此难看？”

　　“夫子受伤了，这几日又为你输送不少灵息。”长宁在一边道。

　　“夫子这几日去哪里了？”我问泗水。

　　泗水吹吹勺中的肉汤，又舀起几块肉，吹了吹:“后山。”

　　“后山又出事了？”

　　“没有。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快，把这个吃了。”

　　我看了看那几块肉，皱皱眉:“这是……”

　　“火麒麟的肉。”

　　要了命了，我吃了神兽麒麟的肉。

　　“你身上寒气太重，用火麒麟的肉和血作补药最好了。”泗水道，“而且，这麒麟的肉，都炖烂了。”

　　我低头看着碗中棕红色的汤，里面还有几块肉和翠绿的菜叶。

　　我问:“这肉是哪里来的？”

　　泗水嘴角扯了扯，伸手指向那只，正坐在书案上，梳理羽毛的鸟:“它抓的。”

　　那只鸟也看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它爪子上有血。

　　这是什么鸟，竟然这般通人性？

　　我低头咬了一块肉，一入口，只觉得绵软，软却不糟烂，肉的浓香中还有着牛肉的气息。

　　“汝嫣啊。”泗水犹豫片刻，接着道，“我看……咱们一会儿把那只鸟送出去吧。”

　　我顿了顿，随后，又喝了一口汤:“不送。”

　　“这……你你你留它干什么呀？这鸟看着凶得很。”

　　“不凶。”

　　“可是……”

　　“夫子。”我慢条斯理道，“如果不是我救下它，它不一定能活到现在。既然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那它自然是我的。”

　　泗水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那它若是想跑呢？”

　　我扭头看了那只鸟一眼:“自然是放笼子里关起来。再不济，扒皮抽骨，炖汤吃。”

　　泗水一下子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