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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三月廿四,莫小渔村,夜深。
      彼时红月染血,近海清脆竹叶,都沉得像墨。

      一阵风掠过,渔村徐家的草屋门,‘砰’的一声闭紧了。

      罗艽依旧站在床边,从恐吓的话落下,一直到此刻,她没再开口,也不曾做出其余动作;仅仅是站在原处——

      草屋内的所有人,却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狂般地开始尖叫!

      因为她们看见,烛光里,罗艽的影子不断升高,如同一棵低矮的小树,陡然高升,散出层层枝叶。

      而顷刻,这些枝叶又变得扭曲,如同手臂一样,随着烛火跳动了起来!

      下一瞬。

      这些‘手臂’朝着屋门处的几个人,横冲直撞地飞奔过去——

      如同真的见了厉鬼,她们失声尖叫地丢下手中烛台与棍棒,争先恐后朝门外跑。

      烛台倾倒,细微的烛火燃上被褥,只一窜,呛鼻的烟雾便充盈在整个房屋。

      “啊啊啊啊啊——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阿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恶鬼!恶鬼要吃人了!”

      屋内,除罗艽以外,徐氏三人、两位小吏,皆掩着鼻,大声疾呼。“救命!救命啊!外面的人……咳咳……开开门哪……”

      罗艽站在火光里,眼底却没有光亮。

      五个先前耀武扬威的人,在此刻都被恐惧所操纵,极尽狼狈。

      一扇紧闭的门阻挡了她们的去路。而火海里,影子仍在不断延伸。

      在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影子像是有了实感,尖锐得如同利刃,划破那些人的身躯。

      五个人挤在门边,大声哭喊着,拍打着房门。
      徐思危像是吓傻了,眼眶里盈着泪,不知所措。

      他呆愣愣地回头,视线恰与罗艽相撞。

      整张脸上便露出了胆裂魂飞的神情。原本只低声啜泣的徐思危,在这一刻,从胸腔里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就像,真的看到了一只发狂的恶鬼那样!——

      *
      草屋外。
      夜深,凉风飒飒,月色呜咽。

      除了先前被徐母领进屋门的两位小吏,草屋外还站了三位芝麻官员。他们站在徐家的草屋旁,站岗放哨似的,东瞧瞧西看看。

      却陡然发现草屋的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他们怎么关门了?”屋外的小吏问。

      “管他呢。估计扯到什么事了,还在谈吧。”另一位答,“人捉住就行了。就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费不了什么劲儿。”

      “哦。”先前发问的小吏点点头,猛然一吸鼻子,又瞪大眼睛,问,“哎,怎么有股烟味?你们闻到没?”

      同伴答:“有烟味有什么怪的?这村里这么多户人家,总要吃饭的。”

      小吏摇摇头。“都这么晚了……”

      同伴打断他:“没见过宵夜?”

      “哦……好吧。”小吏这才点点头。
      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侧了身,往草屋内投去一眼。

      透过窗户,只看见草屋内有烛光时隐时现。

      草屋内寂静无声。

      “古怪。”默了许久,小吏又道,“平日里老张多大嗓门,我们现在居然一个字眼儿也听不见。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同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瞎想什么?管这些做什么?守好你的门!”

      小吏敛下好奇,“嗯”了一声,撤开目光。

      屋外,夜风渐凉,一轮孤月高悬,无星亦无云。

      莫小渔村寂静如常。

      *
      在罗艽幻心术的操纵下,任凭草屋内的几位如何哭天喊地,屋外之人,一概听不见分毫。
      至于屋内五人看到的所谓厉鬼,也不过是幻心术幻化而成的一些‘境’。

      罗艽站在屋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以头抢地之惨状,像冷眼看着一场闹剧。

      罗艽还没有完全掌控这具身体,驱使起来,难免力不从心。她身体未完全恢复,清醒时,还要被徐良娣的神思与情绪所牵制。
      可眼下,徐良娣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徐良娣从某一刻惊叫一声,再没了声响。罗艽猜她是哭得晕了过去。

      徐良娣从识海里逃之夭夭,却留给罗艽一份极悲又极怒的情绪。

      而这正是眼下的罗艽最需要的东西。施展‘幻心术’,其一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其二,便是这些人人所共有的,激烈且矛盾的情绪。
      徐良娣极悲又极怒,罗艽却释然且坦然;此番一合,便成了一副施展幻心术的绝佳场域——

      每个人心中都有所惧,而幻心术可以无限放大这些惧怕。

      屋内人如见鬼神,迫切地想从屋中逃离;屋外人却无动于衷。
      看着那五个人四处逃窜的模样,罗艽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只是把目光下移,落在倾倒的烛台上。

      红色的蜡滴在床边,烛火将被褥烧得发黑,散出一股烟味。

      火势渐大,火焰缥缈,模糊罗艽的视线;烟末呛鼻,她快要听不清那些人的哭喊了。
      只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有人提着水桶破门而入。

      “走,走水啦!来救人哪!——”

      *
      “莫小渔村,徐氏四人,同寅二位,皆吸入过多烟尘,昏迷不醒。……”

      “嗯,查清楚了。是因为那徐夫人带入门的一只烛台。烛台倾倒,点燃了房中被褥。……”

      罗艽醒在次日。她侧躺在被褥上,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掀了掀眼皮,只觉得天光刺目。
      她听到一道怒气冲天的声音。“你们是蠢货吗?屋子里走水,总有人叫喊吧?总有人往外跑吧?总有,总有烟味吧?”说到一半,这人像是气急,竟有些结巴,“你,你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少卿,我们仨都可以作证!”有人连忙道,“确实,确实是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邪门儿……少卿,这真的太邪门儿了……一直到子时末,我们闻到那股焦味,方才发现……可这之前,房子里真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一派胡言!!!”周昭越大怒,咬牙切齿,又几乎气得呛去,“你们……咳咳……”

      咳嗽间,身侧的长公主推来一盏茶。“阿越,喝口茶。”

      周昭越一愣,咳得更厉害了。

      二人身前,几个小吏被骂还不忘拍马屁,笑嘻嘻狗腿道,“驸马爷,长公主对你可真好呀!”……“是呀是呀!……”

      长公主……驸马爷?

      罗艽半阖着眼睛,虚虚瞥去一眼,只见一袭广袖红衣,旁边一位则身着蓝色官服。红裙少女笑盈盈,蓝衣人却正不住地咳着嗽,不知是气急还是吓极。

      却正是这一眼,竟被红衣女子接个正着!
      “哟,醒了。”她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徐良娣醒了。”

      周昭越没开口,小吏先接过话头,“可喜可贺,总算醒了!今个儿,今个儿总算有了件好事儿!”

      甩下一句恶狠狠的“好个屁!”,周昭越黑着脸,朝罗艽走过去。

      “徐良娣,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岂料罗艽迎上这怒气冲冲的目光,没一点身为嫌犯的自觉。
      她问,“这是哪里?”

      周昭越面无表情:“是你放的火?”

      罗艽眨了眨眼睛:“你是谁?”

      “先回答我的问题。”周昭越压抑着怒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艽垂着眼,还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但好歹有了点动作。众目睽睽下,她扶着额头站起身,呼出一口浊气。

      周昭越个高腿长,徐良娣却只是一个瘦削的小丫头,足足比前者矮了一个头,气场也短一截。

      但抬起头却毫无怯意,反倒对周昭越咧嘴一笑。
      再把声音却刻意放低。“你……”

      周昭越不自觉皱起眉,微俯下/身,“什么?”

      罗艽淡淡道:“女的驸马爷?”

      她此言没什么目的,不为试探,也不为施威,单纯闲得无聊而已。看周昭越也非什么芝麻小官,年纪轻轻就高升,定性总不会太差。

      岂料周昭越闻言一怔,如临大敌般抬起头。

      又在触到罗艽视线时,把这份愣怔生生咽下喉咙。

      周昭越顷刻定神,扯扯嘴角,“醉人酒后胡言,死囚临刑乱语。这话于你,倒是般配。”

      怎知罗艽反问道,“囚犯临刑?我会死?凭什么?”

      周昭越一挑眉,错开几步,恢复先前那副气极反笑的态度。“就凭邹府七条人命,还有这莫小渔村里一场纵火。”

      “你究竟是什么人?”周昭越眯起眼,“几天之内,牵扯十三条人命。真当是……嗜杀成性,残忍至极。”

      罗艽抬起头,仿似困惑。
      “七条人命,那是邹家那痫病少爷发作,才成了癫狂的怪物,我废了半条命跑出邹府,回到渔村家中。”
      “至于这火,是由我那冒失的阿娘……不慎打翻烛台而来的。”
      她眼底俱是清明色,无半点昏醉模样。

      开口,甚至捎几分大不敬的戏谑。

      “于我,能有何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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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