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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罗艽最终还是没能在半路逃脱。
      两只脚被划得稀烂,两条腿也不听使唤。光平常走路都悬,更不可能逃得过抬轿的四位大汉。

      重新戴上红盖头,罗艽被搀扶着走进邹家院落。

      搀扶她的人温声细语道,“徐姑娘,你知道的,我们阿宝少爷……阿宝少爷只是脑子烧糊涂了,人不坏的。……”

      罗艽沉默听着,未回话。
      她只在回廊拐角,磕到一处台阶,“嘶”的一声叫出来。

      搀扶她的人立刻满怀关卡地扶稳她,又叮嘱,“徐姑娘,小心着走。跟紧我。”

      罗艽只想,这人动作轻柔,脾气也忒好,一路上自己一言不发,她也能叨叨讲这么久,且无一点不耐烦。

      但罗艽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懒得过问此处何处、所嫁之人姓甚名谁,毕竟原身小姑娘想‘逃’,那不管这婆家是好是坏,是富是贫,都是与她无关的。
      既占了她的躯体,那罗艽总得助她一臂之力。

      可眼下仍有一个犹疑。
      这小姑娘说要‘逃’,是要逃到哪里去呢?

      喜轿之中,罗艽也费劲儿地想再与那小姑娘有所交联,尽数无果。
      她不知道她家在何方,不知道她心向往处又在哪里,更不知,这一个字的未遂的心愿之下,究竟还有何讲究。

      “可眼下境况实在是火烧眉毛。”

      罗艽被搀扶着进了厢房,刚坐上椅子,木门便‘咣当’一声闭紧。

      她一把扯下红盖头。“徐良娣?徐良娣?”

      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红烛高照。

      一室寂静。

      “好,我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若再不说……咳咳。”罗艽假咳几声,“那我就自作打算了哦?”

      室内仍然无声。

      时刻过半。
      罗艽忽诧异地捂住嘴巴,“……你不会还留在那轿子里吧?”

      徐良娣依旧不回话。

      话音才落,罗艽便懊恼地给自己一个爆栗子。她总恨自己这些不合时宜的乐观,居然还有闲心说这种玩笑话。

      罗艽低下头。

      眼下,光是这半废了的双脚,就是一个大麻烦。

      若放在从前,罗艽运气便能行动自如;可这徐良娣并非修士,基本的吐纳本事都没有。

      没有什么功法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内便练就。

      功法……

      罗艽摸了摸鼻子。

      徐良娣这身体不算硬朗,又有脚伤,硬拼必然行不通。至于罗艽本身,虽说是沉睡太久,但生前好歹也是万人之上的不觉剑剑主,想当年拳怼南陂,脚踢北江,也是人人艳羡的境况。要论心法造化,也当是数一数二。

      能在此刻派上用场,且确确实实能用到这具身体的心法,罗艽并非想不出。

      ——幻心术。

      幻心术,顾名思义,也就是迷惑人的心神,使之为己所用。
      道行浅者,能让她人为自己行一些方便,比如帮忙跑跑腿、拱手送钱一类;道行深者,则有以人心构建幻境,甚至使幻境浮现于现实之上的能力。
      当然,由于这实在太过邪乎,早在罗艽尚未出山以前,‘幻心术’便被修士界勒令禁止了。

      但彼时在千里陂,山门紧闭,三清一派不问世事,罗艽便也不管外头什么说法,总之术士典籍该看就看,该学就学。

      罗艽不是没想过用幻心术来对付这些人。早在喜轿之上,她就顺手拿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壮汉试过手。
      奈何那壮汉压根儿不拿正眼瞧她,且徐良娣对这些人实在怕得紧,一想到要开口/交流,就本能地开始反抗,而罗艽又着实气血不足,抵御不了徐良娣内心的恐慌……是故,罗艽的幻心术中道崩殂。

      正愁眉苦脸,罗艽忽而听到一些动静。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什么布料在摩擦地面。

      猛一抬头,她见窗扉之外,竟一张肥丑的脸贴在窗边,痴傻傻地朝着她笑!

      饶是罗艽自诩见多识广,也在那一刻被吓个半死。
      且不说这男子的相貌丑绝人寰,单看那神态,配上这样一件繁厚喜服……

      罗艽下意识攥紧坐榻上的红盖头,警惕道,“你是……邹少爷?”

      那人见她看过来,脸上露出更加可怖的笑容。“娘子……新的娘……”

      罗艽刚皱起眉,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

      当时那搀扶她的嬷嬷怎么说来着?‘脑子烧糊涂了’?少爷?

      难不成……

      罗艽试探着问他:“你是傻子?”

      “新娘,新娘子……”面前的男子听不见一般,仍然在重复着那几个字,“我的新娘……”

      他依旧不改神态,痴痴傻傻像个疯子。

      可罗艽却是喜上眉梢。
      她只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幻心术最易实施的对象,可不就是傻子嘛!

      *
      “阿宝去哪儿了?”

      邹府大堂,几个婢女急得团团转。谁都知道邹夫人性子严厉,尤其是与少爷有关的事宜,盯得极紧。
      三五个婢女缩在一旁,有说少爷去了花园,有说少爷在房里藏着,有说少爷在假山后头小憩。众说纷纭。

      “想好了再说。”邹夫人面无表情,“不然舌头就别要了。”

      可她们也不知道这少爷去哪儿了呀!分明就在房里待得好好的,怎的一眨眼,凭空消失了!

      邹夫人扶了扶额头,“不知道他在哪里,就说说他最可能去了哪里。”又转身问赵嬷嬷,“你平日就是跟着这么群玩意儿干事的?”

      赵嬷嬷道:“她们都是库房的丫头,平日里也不太接近少爷。”

      邹夫人“啧”了声,也没往下说。

      “大夫人……”一位小丫鬟小声道,“有没有可能,在厢房?因为……”

      “嗯?”邹夫人闻声看过去。

      岂料小丫鬟被这眼刀子吓了一跳,又没声儿了。倒是旁边丫鬟胆儿大,机灵地将话头接过,“对对,少爷一直念叨‘新娘’,别是跑到厢房里去了吧!”

      丫鬟话音刚落,邹夫人立即起身,厉声呵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去找啊!”

      *
      孤身一人去西边厢房的时候,小丫鬟是怵的。她只觉得青石板路长长不见底,风雪迷眼,夜色便又深了几分;路旁的树张牙舞爪,怪吓人的。

      ‘欸?这夜色?’行至一半,小丫鬟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才刚出大堂,也不过日落时分,怎的现在……’

      她正想着,却看石板路尽头,一袭红衣、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直挺挺地站在那边。

      小丫鬟眼睛一亮,“徐姑娘!徐姑娘,你怎么在……”

      可她定睛一看,面前人显然体态臃肿,哪里是先前那位清瘦的徐良娣!

      小丫鬟吓得后退两步。
      下一刹,‘新娘’开了口,发出厚重的男音。“我的新娘……我在找我的新娘……”

      这红盖头之下的人,分明、分明就是阿宝少爷!

      小丫鬟定了定神,“少爷!我们正找你呢,你怎的穿成这样?徐姑娘呢?”
      她掀起阿宝的红盖头,却猝不及防地被阿宝推了一把。

      “……新娘!我是新娘!我是新娘!”阿宝猛地把小丫鬟踢去地上,又提起拳头,嘴里念念有词,“叫你掀我的盖头!该死!该死!……”

      阿宝少爷平日里虽然傻,但好歹和气,可此时的他却像一只失控的野兽,砸下来的拳头如石头一般硬,小丫鬟又疼又害怕,几乎被吓得半死。

      阿宝拳打脚踢了一会儿,却好似嫌不过瘾,又从石板路边捡来一根分叉的木棍。

      “救……救命啊!”趁此间隙,小丫鬟连滚带爬地起来,尖叫着往回跑,“赵嬷嬷!赵嬷嬷!赵嬷……”

      却在大堂门口见着怒容满面的邹夫人。“又是你!”邹夫人显然是大为不满,“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

      “大夫人!!”

      也忘了往常是怎样惧怕邹夫人的了,小丫鬟此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飞奔过去,“大夫人!大夫人!少爷……少爷好像又病重了……”

      邹夫人眉头一紧,抬步要往前走。

      也正是在此刻,那抄着木棍的阿宝出现在板桥路上。

      “阿宝!”邹夫人显然喜出望外。她一改先前冷峻的面色,整个人和蔼又亲切:“阿宝,你跑到哪里去啦!可叫阿娘好找!”

      她看到阿宝手上的木棍正沥沥淌着什么。
      邹夫人上手一摸,“阿宝!这是谁的血?……你流血了?”

      阿宝还是那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是嘴角突然生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嘿嘿……”他一把捉住邹夫人的手,痴傻地笑着,“阿娘,我饿了……”

      邹夫人拉起他:“喜宴的吃食么?备好了!都备好了,都是阿宝爱吃的!”邹夫人捏了捏阿宝的手,笑道,“今天是我们阿宝大喜的日子,自然不会让阿宝饿肚子。走……”

      岂料,阿宝陡然抬手,按上邹夫人的臂腕,朝内狠狠一拧!

      力度之大,像是要生生将妇人的手折断。

      “所以,阿娘……”迎着邹夫人诧异的目光,阿宝抬起头,扭曲地笑着,嘴角还淌鲜红的血。

      “看到我的新娘了吗?”

      *
      周綮四十七年,三月廿二,邹府乱了套。

      本是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却陡然成了不疯魔不成活的恶鬼,嗜血成性。

      这阿宝虽然痴傻,但身型确实一等一的壮实。邹员外早逝,除了外聘的抬轿夫,邹府上下男丁不过十余人。
      是以邹府家丁不敌‘恶鬼’,这场诡异的嗜杀宴,竟持续了几个时辰。

      ——邹府少爷的喜宴,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模样落了幕。

      “全府上下,二十二位伤员,七具尸体。”

      邹岙山外意云镇,衙府内,几个小吏在通报情况。“唯一没对上号的是……是那位新娘。”

      另一人插嘴道:“但也有说是被,被那个痴傻的少爷……”说着,她咽了口唾沫,大概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抑或是难以启齿,声音陡然降了许多。

      太师椅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叩了叩桌面。“但说无妨。”

      “……生,生吞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那便传仵作,剖尸。”

      “周少卿。”旁边一位老人抬起眼,点头哈腰地笑,“剖了。”

      少年:“没有发现什么?”

      仵作:“……没有。胃里空空如也。依下官愚见……大抵,大抵这邹阿宝,从午时,就,就未进过食了。”

      少年:“据邻里问话,事发为酉时,而那邹阿宝被捕,无故暴毙,则是亥时。午时到亥时,短则四个时辰,长则六个时辰。剖尸的结果,是他腹中空空,那这疑似被生吞的新娘……”

      小吏却插嘴:“周少卿,不是说那人被恶鬼附了身?恶鬼吃人,哪能真进到肚子里呢?”

      “我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周少卿斜去一眼,“我只信事在人为。”
      “那邹阿宝本身就有痴呆之症,受不得什么大刺激,忽然疯魔,必有缘由。许是受谁‘指点’,或者是被什么修士心法……稍加引诱。”

      “若真是修道者那些事儿,就让兰芥的人来处理。”

      仵作老人隐约眯起眼,小吏也只好讪讪退回原位。

      太师椅上这少年郎,并非别人,正是当今圣上跟前炽手可热的大人物,大理寺少卿,周昭越。

      三年前,舞象之年的周昭越夺得探花名号,此后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圣上曾在满朝文武前直言,这周昭越虽是探花之名,却有状元之实。
      其为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极受地方百姓爱戴,亦受圣上赏识。年未弱冠而官至大理寺,后被钦定为公主府驸马。
      任谁都要夸一句前途无量。

      而现在,这位少卿兼驸马郎,颜色凝重地坐在太师椅上,提起笔,淡淡道:

      “——追查新娘。”

  •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要说一句,驸马郎性别女。
    她有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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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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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