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嘘唏》爇之

23、拷问命运 潋滟衣现

　　白菌子困于境，天母痛失月主之位。
　　经络逃后，躲于笨石处。
　　笨石仍旧抱山压魔，闲来，便与经络无言对坐。对一块石头来说，他常怀感激之心。如此乱道，仙家自当为自己谋划，求立求显，而笨石一令如契，甘心不悔。
　　“水底兽，来头不浅。我看不清它的真身。”经络总会自己嘀咕，她太多的不解，眉头蹙成山堆，“我亦修行而成，为何，我要兼救莲族？蜉蝣于我，只种悲伤。幸一老仙可怜我，助我逃离。纵横水底的，是死荷，这岛，只是死荷微乎其微的一点，你守着这苍茫一粟，与其如尘而去，不如飞升直上。”
　　笨石不语。
　　同面同身不同态。
　　“我是助仙的药丸，谁能想到，法度乱去，南阁就成了浩劫之地，我独幻化人形，但身后，是无数白云仙气，不显人形，逃不得，表达不得，最终，各路神仙小鬼都可持宝瓶装云丸子。云丸子为他人做嫁衣裳，何时休？无尽啊，无尽啊......那只是餐后之点，休闲之味。造化弄物——但我不服，我不愿做救莲的药，我是我，我不是依托，我为何不能尽己力成全自己，光明正大地立于仙班？若我非为药，又何生我私念，让我知追求？！”
　　“或者，到底，生我之人乃妖魔，我必定为妖魔，被众仙不耻。可我生来甚是洁白无暇，毫无私念！面对宿命，有那么一刻，我是愿意做药，履了天职，末了只希求天怜我心，不灭我智，给我容身之地。我之周身时时撕裂喂养大鱼，大鱼得机能成水域之主，倒遂了那疯婆子的愿，她只是一念，一个私念，便动天乱地。百仙筑月，月生辉；私念为兽——它错在哪？我错在哪？”
　　“不，它是错的。我本无暇，制药为丸。见我者，欲食我；生我者，欲戮我。戮我？——哈哈哈哈~”经络沉陷其中，笨石仍旧端坐，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爱怜；
　　“你这块石头，太硬了，你的心是石头，你的思是石头。扔到哪里，都是石头。”
　　......
　　笨石仍旧端坐无语相对。
　　他沉默太久了，太久了，以致于，他不爱用言语去表达什么。
　　当然，他表达的方式也不是用言语去诉说。
　　他觉得自然之力终将让一切水落石出。自然的规律便是如此，再茂盛得能遮蔽一切的春夏，都要经历秋冬的枯落。那些刻意掩藏的，或者刻意雕琢的，都要独面光与暗。
　　“侥幸有今，很是感激。”笨石望着经络，仍旧那么素淡平静，他接纳一切；
　　“你像我，却不像我。你没感受到为大仙的自在，那一刻，你会如此骄傲，如此洒脱，所受约束之少，这一届，也可主宰。前路漫漫，我要往而不顾。”经络笃定地望向远处，她不愿意被惊吓在一方，她打算去直面了。
　　笨石临水看去，水面微波荡漾。莲族以水为衣，他临水而照。水中的影子是自己吧。不是，又何妨呢。是石头，终将归为石头，又何妨。命运之流的逆波大都绚烂夺目，但终将淹没在顺流中。
　　经络离开。她或许想过离开岛，但纵身一跃的瞬间，她双眉一竖，箭一般直射水底，岛四周蜉蝣翻腾，追将而去。渡口的燕子树，于风里摇曳生姿，枝条渐由深棕泛绿。笨石水中碎影重聚，张五指再加力压水底之魔。
　　玄花白莲扎根于地皇处，地皇乃土地之主，第一时间，泥土便传递出消息：外来一物种，自愿扎根于地皇之境。地皇仍背身专注于手中事，此等反常之事他不为所动。
　　无尽时间里，他习惯理根为景，与冥王一起录死为生。他珍视他界馈赠的无尽根须，待花败树死，败死者可于地皇处重生，为景为境。而从无一粒种子愿意扎根生长在地下，当这粒莲出现，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复又如初，不惊不叹。只是，莲族到此地狱，必唤同族。地皇垂下右袖，波光潋滟衣服如一泓清泉流出，未等落地，大木盏尽盛。旁守灯小厮，惊得木然直起后背，额枕双手触地，惶恐不起。地皇之威如此。
　　小地灵与玄花白莲步履不停。白莲突觉空气中有水之味，再细闻则无。
　　“我走不脱这地界了。”白莲见四周穹顶，根簇如团，恍若一景。倏尔，一花根死去，渐消失渐萌发，死尽则那一处就生出一簇绿意盎然物。这里与他界乃生息相反。自己是坠月之莲，终生不死，不死，则无机会去往他界。
　　“这界有甚不佳？我就爱这一处。地皇冥王不厉而威，顺天道与四时，冥王爽朗，地皇惜物。都说他们性格怪癖，不通仙界，亦不姻仙族人族。那仙界各路仙，不管她姿色如何，二王皆不管不见。从没有哪个女子，不管貌相佳与不佳，能近得二王身。你侥幸来此，且落根生户，二王不逐，已属万幸。多届流传‘冥王着大袍跳花，地皇赤双手理花。二王为神为魔为贤为厉，翻手云覆手雨，静时灵玉动时蛟龙。怒而百界混沌。’”小地灵边说着忽而双眸猛地投向白莲，眸里带着威之光，黠之力，十分得意却又自然刻意压去三分。白莲惊颤，坠月之时，地玄天转，直坠落无法挣扎，多界受制于二王，想也是天翻地覆万劫不复。小地灵见白莲触动，忽面色一转，又继续说道，“传说，先地皇曾平大乱，他界感激，任取宝物。先地皇无所求，但取一挂于天地间飞瀑，如白龙，一泻而下。先地皇便置此景于案几之侧，恰不久，地皇降生，地皇有智之时，便与飞瀑日日相伴。先地皇履职期限即至，将逍遥远游，无所拘束。他亦爱这一飞瀑直下之景，小地皇亦是喜爱。先地皇便与小地皇约定，期至，一取景，一取灵。小地皇取灵，灵是空虚之物，取得但看缘分。无缘无份则如空气，一场空而已。那日，先地皇取了飞瀑之景便离开，逍遥去了，小地皇端坐挂飞瀑架前，空空一架，了无他物。小地皇失落至极，九日九夜未动，双目呆视，魂魄四散。本以为无物可牵挂，就在地皇欲放手之时，挂瀑架前，宛转流萤一般的亮，一极秀气可爱小白龙降生。小地皇喜极，日夜守着小白龙，白龙日益长大，但不见化为人形，地皇亦不弃不离。冥王曾取笑他为地之玄龙，造化怜他孤寂，予他白龙相伴。冥王也为玄龙，只是所司不同，见白龙日益盘旋在地皇处，便与地皇玩笑约定‘若白龙为女子，则地皇妻之；若为男子，自己愿为女子，妻白龙’。”
　　“那结果呢？白龙是男是女？”白莲止不住地问；
　　“这就要感谢天共了。”小地灵亦慨叹，“天共凿通了天河，洪水覆地，百物大劫。地皇本不管此事，但地皇处亦有洪波至，白龙被洪波卷走，地皇追白龙而搅动洪水，水患更甚，虽其通渠开山引水至东海，但已违逆造化，地皇困于东海百年不得脱，白龙亦无消息。”
　　“天共何仙？未曾耳闻。”
　　“天共，最早的逍遥神仙。他祖辈开物，已无法说清来龙去脉。大仙都往逍遥之界，哪日我侥幸去了，那倒是好了。”小地灵有那么一刻是向往，但忽一下，便又无所谓；
　　路越往前走越是清明。白莲不觉变化，跟着小地灵走。半边脸已于半路无声而去，亦未察觉。不久，便远见一处，初见上联为“半天”，下联为“半仙”，匾额题写横批则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