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留不住》紗舞

5、第四章 从天而降

　　雪千留从窗口轻轻翻下，手一离开，身子便直直坠了下去。不借外力不使轻功，一刹那失重的感觉，伴随身边呼呼的风声和远处肖朔然隐约的惊叫声，让雪千留觉得十分痛快。
　　闭眼不过一瞬之间，再睁眼，雪千留目中光芒闪烁，深聚了一口气，正准备慢慢减缓下落速度，忽然背后一热，一只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往一个陌生的胸膛撞去。
　　雪千留大惊，欲要挣脱，一急之□□内聚集的真气大乱，只觉得喉头腥甜，强自忍下，面色苍白万分。
　　“怎的，害怕？”
　　落地之后，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旋绕。
　　雪千留暗自皱眉，此人功夫在她之上。本该是好意救她，只是都已着地，手却还环在她腰上，叫她不敢放松。
　　“雪千留！你……你……”肖朔然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见到似是安然无恙的雪千留，略放了心。再看到雪千留小鸟依人状偎在别人怀里，一愣，随即气闷。然而看清那人转过来的脸之后，却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怔了许久，肖朔然才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朔然拜见昭王爷，王爷福寿安康。”
　　昭王华风烈纯粹是碰巧路过救人，也未料到这跟出来的人会认识他。此行万分隐秘，若为外人所知，不妙也。
　　“咳咳……咳！”怀里的雪千留听得他的名讳也十分惊讶，一出神，方才强压下的气血全部上涌，终于忍不住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正落在华风烈的衣襟上，点点如落红。
　　肖朔然见了三分懊悔七分疼惜，却碍于华风烈在此不敢造次。
　　“王爷，不如让老夫替雪姑娘把脉看看？”
　　华风烈身后钻出个葛衣灰发的男子，头发虽然灰白，不过看脸色也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那就有劳公孙先生了。”华风烈一躬身，对这男子十分尊敬。
　　公孙尽笑着上前，雪千留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肆意却无轻佻之意，便低浅蛾眉，略略抬手露出白玉似的手腕，依旧靠在华风烈怀中，娇羞无力。
　　肖朔然在一旁看得不由咽了咽口水。只是华风烈凛冽的目光不时往他身上扫过来，背后一阵发寒，倒也不至于太冲动。
　　公孙尽看看另一边的安道远一脸忧色，再看看华风烈一脸无谓，心中觉得好笑。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不留胡子，一手摸着光洁的下巴，一手替雪千留切脉，一面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肖朔然，悠然问道：“这位公子认识我家王爷？”
　　“是，在下肖朔然，家父乃是刑部尚书肖棠。一年前刘太傅八十大寿，在下跟随父亲前去祝寿，有幸一睹王爷风采。”
　　“哦，原来是肖尚书家的公子啊。看这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样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公孙尽其实从未见过肖棠，随意跟他客套着，眼睛还关注着华风烈和安道远的反应。
　　安道远眼神狠戾，已然想好了灭口的法子。而华风烈只是微皱起眉头，怕是至今还未想起这位肖公子。
　　华风烈是外姓王爷，靠了世代的军功封王封侯，偏安西南一隅。战事一起便拜了上将领兵去拼命，若无战事，那便是朝中龙座上那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惜现在边关总是不太平，那皇帝须仰仗昭王之处颇多，不敢对他如何。
　　龙座上那位年纪大了脑袋不怎么好使，可华风烈却是年轻气盛，正是意气奋发之时。幼时就知道他们昭王一族这险难处境，心里是揣了大心思怀了大抱负的。
　　半年前边关又闹事，昭王消息得得快，赶在军报之前就先将一纸奏折送了上去，道他得了奇疾卧床不起，访便名医也不得缓解。如今气虚无力不能行走，请求免去这一年的朝见。
　　皇帝不能把人重病在床的拖起来去打仗，只能遣了个心腹御医前去珍视，又另派了将军领军去边关。没想到竟输得十分惨烈，最后还是求和赔了不少金银财宝，才平息这场战事。
　　关于这一切，远在杭州的雪千留虽有耳闻，却也不过是戏台子上说书人口中那些个传奇故事，只当是离她极遥远的事。而在京中的肖朔然，听父亲念叨多了，倒知道了不少其中的门道。
　　对外宣称在窝床养病的昭王，不该是如此神采奕奕气色红润；未得旨意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的昭王，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些肖朔然都懂，但是面对华风烈那样的人，你就算抓住他的把柄，在他面前，也不敢拨弄半分是非。
　　肖朔然赔笑和公孙尽寒暄了一阵，直到公孙尽看够了各方的反应，才收回手对雪千留道：“姑娘本是体寒气虚之人，这初寒之时未注意寒气入肺，方才又收了惊吓，故而呕了这两口血，倒是去了体内郁结的寒气。”
　　其实雪千留正是因为运功之时被突然打断又强自隐忍才会气血上涌，呕出着两口血之后也便没什么大碍了。未想这公孙尽会替她隐瞒习武一事，雪千留瞥了他一眼，继续柔弱状靠在华风烈怀中。
　　雪千留极少露出如此娇弱摸样，让人又是怜惜，又是想圈在怀中狠狠欺负。肖朔然的目光还是不由往这边过来。
　　公孙尽又道：“怎么，肖公子对老夫的医术信不过？这方圆百里，谁不知我公孙神医的名号，行医多年从未失手过。看看，连昭王那让御医束手无策的病都叫老夫给治愈了。”
　　言罢，公孙尽用力拍拍华风烈的肩膀，以示其健康。
　　安道远听得公孙尽这番话，顿觉眼前豁然开朗，随即便是对其敬佩万分，去了多日的成见。他这一句话，便让华风烈在这里的出现变得合情合理。
　　但公孙尽毕竟是奇才是怪才，是华风烈三顾茅庐不远千里也要寻来的军师，其想法岂是安道远这样的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
　　只听公孙尽继续对那有些不在状态的肖朔然道：“年轻人么，得个相思病很正常。有些人得这病，等到佳人在怀也就好了，就比如昭王爷，一见着雪姑娘，就什么毛病都好了。而有些人，偏要去指望那得不到的，啧啧，这可就是一辈子啊！”
　　公孙尽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打在肖朔然头上，他顿时眼冒金星，自然也没时间注意华风烈和雪千留同样惊讶的神色。
　　“不过也是，雪姑娘这样的妙人儿，谁见了不喜欢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强迫人家啊！逼得人跳楼，还好王爷得了消息赶来正好接上。你说，要是雪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怎么向王爷，向皇上，向天下百姓交待？！”
　　肖朔然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上请罪，背上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雪千留瞧他现在狼狈相，想起方才还在以权相胁，大有出了一口恶气之感。虽然依旧娇柔无力，终是忍不住轻勾了下嘴角。却不料正好被公孙尽看到。
　　公孙尽也不说破，朝她眨眨眼睛。
　　雪千留即刻会意，轻轻呻吟了两声引人注意，微闭眼睛晃了两下，似是要晕倒。
　　华风烈也不废话，冷冷扫了眼肖朔然，抱起雪千留转身就走。
　　只这一眼，便能让肖朔然永生难忘，直到那些人都已看不见踪影，他僵硬的身子才微微恢复知觉，抬头，一滴汗顺势滑下，落在地上。

　　既已走远，雪千留也不再伪装，从华风烈怀里翻身而下，随风摆动的裙摆如同翻飞的蝴蝶。她一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后退两步，朝着华风烈行礼道谢，又对公孙止行了大礼。
　　华风烈方才其实并没看清她的摸样，而且他也不喜欢柔弱的美人。现在一看，竟有些痴了。
　　公孙尽还是一派潇洒对雪千留回礼道：“雪姑娘不必客气，你是我故人之女，照应也是应该的。”
　　雪千留愣了愣，细细打量了公孙尽一番，觉得他不像是那留恋花丛之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遏制不住的兴奋：“莫非先生认识家父？”
　　“令尊？呵呵，老夫倒是想知道令尊是谁。哎，想当年雪非颜一曲惊天下，我可就拜倒在令堂的石榴裙下了。”
　　“咳咳……”安道远觉得当着人女的面如此说话十分不尊重，轻咳几声提醒他。
　　雪千留倒没露出被冒犯的样子，还有几分失望。
　　公孙止掏出路上捡来的千留笺，便是肖朔然不慎弄丢的那张，凑过去问雪千留：“路上听人说了不少雪姑娘的事，听说若非有这一贴千留笺，要见雪姑娘一面，可是比登天还难？”
　　“倒让先生见笑了。那不过是为了清静，可先生是长辈，又是千留的恩人。先生若有事吩咐，便向闻景酒楼的掌柜知会一声，千留自当前来拜见。”雪千留不亢不卑笑道。
　　解秋小丫头会看情势，一早叫了马车到前头路口等着。雪千留远远看见了，又拜谢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华风烈的目光追了过去，很久才收回来。安道远见了又急又叹，却见公孙止眯着眼睛很是得意的摸样，忍不住开口：“公孙先生这是何意？若只为解救故人之女，何须挂上王爷的名号？王爷此行甚是隐秘，若为人知晓……”
　　“这不是那肖家少爷认出了王爷么？”
　　若非是你捡了那千留笺便坚持要来这景升茶楼，王爷又怎么会撞见姓肖的被人认出？安道远暗自腹诽，碍着华风烈的情面没有说出来。
　　“安老弟是不是觉得老夫为了逞英雄救美人，把王爷给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事里了？”
　　安道远没有开口，表情已然回答。
　　“没错，老夫的确是故意的。老夫瞧着，王爷和那雪千留，英雄美人，甚是相配啊！”
　　“先生的意思是……？”一直沉默的华风烈忽然问道。
　　公孙尽看他眼中那跃跃欲试，分明已经有了几分动心，眯了眼笑道：“不错。昭王声名在外，正直贤德战无不胜，不好美色不贪金银，这样近乎完人，被百姓奉作神，却也让上位者心忌。王爷大可再放浪形骸些，偶尔冲冠一怒为红颜，传出去在百姓口中也是一段佳话，也让宫里那位放心。”
　　安道远也听懂了，只是想到雪千留，心中总觉得不安。
　　“宫里那位费尽心思要抓王爷的把柄，我们便给他一个。至于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只要王爷达成心愿，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安道远垂下头，实实在在给公孙止作了一揖：“安某受教了。”

作者有话说

　　慢慢写，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