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朱砂》青衣无袖

15、纳妃礼

　　瀛国的使臣回国后，将和亲一事告知他们的君王，瀛国的国君是个懦弱无能又极为怕死的人，他本人没什么长处，唯一的优点就是繁殖能力过于强大，子嗣众多，或许是居于那一亩三分地，平日里没多少要处理的政事，又不用四处征战掠夺土地，每日唯一必做的事情就是那春闱事了。

　　他膝下皇子皇女众多，到了出嫁年纪的也不少，随便一挑也足够填满邶国皇帝的后宫了，邶国的小皇帝连牙都没换齐，硬塞一个皇女过去，太后也是不许的。

　　永元太后认为绍帝年幼，应以学习国事和政事为主，过早的挑选后宫妃嫔反而乱了他的心，往后就只能是个沉迷美色的昏庸帝王。

　　瀛国的国君对南荣脩的威名早有耳闻，在他成为摄政王之前，那些关于他身上血统不纯的流言都漂洋过海到了滨海岛国，百姓们私底下就爱嚼着舌根，传着别国的丑闻。

　　更甚者甚至自行脑补了南荣脩母妃同御前侍卫的相识相恋的过程，编成话本流传民间，在那个流言来势汹汹的年代，话社的说书先生还会津津有味的叙说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凄美爱情。

　　在南荣脩成为摄政王之后，邶国掌握着瀛国的命脉，瀛国不敢轻易得罪，遂将那些民间话本搜刮出来统统销毁，如此才能逐渐消减流言。

　　至于和亲人选，瀛国最终选了一位嫡出的皇四女，皇四女名曰南野青扇，名号敬德，人称敬德公主，同南荣脩年纪相仿，差不到两岁。

　　和亲的敬德公主漂洋过海，千里迢迢被送来邶国，作为摄政府名义上的女主人。

　　纳妃之礼均应以邶国汉人习俗为主，敬德公主入乡随俗，褪下瀛国的宫服，换上汉人的婚服，十里红妆，乘着婚轿入了王府。

　　是日正值季春，鸢时雏鸟飞，妆成新人归。

　　王府里这几日热闹不同以往，知言终日里趴在小轩窗边瞧着这些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的小厮和女侍们，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也没人搭理知言。

　　这几日主子也不曾回府，听容羽说是留在了宫中替绍帝协理政事。知言似乎又回到了以往望穿秋水的无尽等待，等待着主子归家。

　　直到纳妃礼当日，主子时隔半月终于归家，知言兴冲冲的推门而出，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朝着主子的身上扑去。

　　今日的主子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他一身宽袖窄腰红袍，长发束冠，头戴朱红蟠龙抹额，冷峻的眉眼在见到知言的那一刻变得柔和，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任她抱着自己的身子。

　　知言的心里总觉着不安，府上的侍女有言，今夜是主子的纳妃礼，也就是寻常人家的成婚日。知言在雁回楼的时候就知晓成婚一词代表着什么，她的主子过了今夜就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往后会有另一位女子与他齐眉举案，共同度过每一个长夜。

　　一旦想到主子要被人抢走，她便极为不舍，拥着他的身子，说什么也不放开，任凭容羽怎么去拉扯，她紧紧的抱住，一刻也不松开。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在旁人眼里，知言就像是一个妒妾，试图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挽留王爷的心，而南荣脩那面不改色的神情似乎已经说明了知言必定输掉这场夺夫之争。

　　“你放开本王。”

　　他的语气寒过忘川之水，让知言不敢违逆。

　　知言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眼神带着乞求，悲郁又不舍。

　　“主子又要遗弃言绒了么？”

　　南荣脩顿了顿，驳问道：“本王何时遗弃过言绒？”

　　“那您就是不要知言了？”

　　她此刻是无比的希望自己没有重生为人，她宁愿做一只不会说话的金丝虎，也不愿变成一个主子厌恶的人，她明白了主子并未忘却逝去的言绒，可他从来没把知言当成言绒，他甚至对知言身为官妓的身份厌恶至极。

　　南荣脩怔了半晌，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如今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知言陪在身边的日子，或许是因为她很像言绒，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女子早已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然而如今要纳妃的是他，他身为邶国的摄政王，枕边不可无妃，但这个王妃绝不可能是曾经沦为官妓的知言。

　　南荣脩眼神示意容羽，“将她带下去，看不住就绑起来，绝对不能让她出来坏事！”

　　“南荣脩！”知言大声吼叫着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唤着他的名字，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气愤又悲恸，“你说我是曲知言，你说我应该恨，可我根本就不记得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只记得自己是你养的金丝虎，你是我的主子，你让我如何去恨你？倘若今日你执意要将我关起来，那我只能逼迫自己去恨你！”

　　她在说完这番话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是知言在泄怒，泄出这些日子身为人却不如人的愤怒。

　　南荣脩背对她而立，站得板直的身形微颤，没错，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曲知言，只有激起她心中的恨意，她才会不快活，只有曲知言活得生不如死，或许才能削减他心中的恨意。

　　他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厉声命令容羽：“带她走！本王不想在成婚之夜看见这个令人生厌的女人！”

　　容羽几乎是连拖带抱的将知言带回了一处边角厢房，知言显然是不死心的样子，总会试图从他眼皮底下逃脱，可不管她怎么闯门，都会被容羽拦住，她连个门槛都迈不出去，更别说见主子一面了。

　　不知闯了多少次门，直到她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她才放弃走出这个小房间。

　　容羽担忧她会因为悲恸而去做傻事，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守着她从晌午哭到天黑，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泪痕新旧交织，一汪水润的杏眼生生哭成了肿桃花。

　　吉时一到，那位远洋而来的摄政王妃被八抬大轿抬入王府，唢呐声响起，宫里的嬷嬷搀扶着新娘子越过火盆，跨过马鞍，往后日子红火，平安如意。

　　那尖锐的唢呐声一声一声震击着她的心灵，如同催魂咒，知言的心就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的琉璃盏，一遍又一遍地摔碎在地，直至碎成一地残渣无法拾起。

　　“容羽大哥，主子今夜一定是最幸福的新郎官吧？”知言垂头耷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听府上的人说，新娘子是瀛国公主，生得美若天仙，连雁回楼的花魁都不及她。”

　　容羽只是静静的守在她身旁，听着她无休止的自语，不知如何应答，或许她根本就不期望他会有回应，知言此刻满眼满心都是那个对她置之不理的主子。

　　她说过，要开始学会恨他，可她根本不知恨为何物，又如何学会去恨一个人？况且那个人还是言绒穷尽一生都要去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