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朱砂》青衣无袖

12、帝亲徵

　　自绍帝登基大统后，在其及笄之前，绍帝并无实权，只是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帝，而实际的掌权者则是以摄政王和太后为首的激进派。

　　太后垂帘听政但不干政，她只是权利的代表，真正的掌权者其实只有摄政王一人，他掌有绍帝的玉玺，手握半边虎符，只要他愿意，这把龙椅上的位置随时可以易主。

　　然而南荣脩从未主动表露过自己要当皇帝的野心，哪怕是当佑帝临终前拟遗诏也曾想过让脩王继承大业时，南荣脩也只是撒了撒手，说些冠冕堂皇的推拒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城府极深的脩王爷终于要金盆洗手，不再插手政事时，他又在佑帝驾崩后顺理成章的拿到了掌权印玺，还打着辅佐绍帝的名号公然干政，狼子野心的脩王被朝堂中那些保守派视为最强劲的对手。

　　南荣脩每日在上朝前，掌事的太监就会将帝王龙椅旁的玉质交椅擦拭的锃亮，摄政王的地位仅次于皇帝，自然也得有自己的专属交椅。

　　坐在绍帝旁的脩王沉毅凛然，靛蓝色的长袍修饰了他笔直又健硕的身子，腰间的蟠龙镶边鞶革束着劲腰，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般的贵气，不过今日的鞶革束得较往常紧了些，他不得不微吸着腹正襟危坐，毕竟不方便当着朝臣的面调整衣带。

　　他心底暗忖着，回府后一定要好好教教她这鞶革的束法，否则来日都得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启禀圣上，东面毗邻的瀛国差来使臣向我国朝贡”，内阁大臣张纾将瀛国的朝贡礼帖呈上。

　　绍帝接了礼帖，故作样子的翻阅，半晌后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南荣脩，“皇叔也请过目。”

　　掌事太监将朝贡礼帖又递给脩王，南荣脩一番随意过目后微微颔首，“不过是些滨海岛国特有的珍稀鱼类，每年亦是如此，然而今年的贡礼数量却远不及往年，难道是瀛国瞧不起咱们邶国的新帝么？”

　　听南荣脩这不满的语气，绍帝立马正了正嗓音，接过话茬，对内阁大臣道：“对！皇叔所言极是，你去回了使臣，如果没有够数的贡礼就不要再俯首称臣了，朕的邶国要吞并一个区区滨岛小国简直易如反掌。”

　　内阁大臣惶惶搓手，窃窃道：“圣上有所不知，瀛国自前朝起就依附我国，素来以附属国居称，自先皇昤帝起，到后来的佑帝，再至如今的圣上，每年都依照附属国条约朝贡够数的贡礼，然而去年冬日，瀛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山崩海啸，损失惨重，因此今年的贡礼才不够数。”

　　“原来是这样啊”，绍帝颠头晃脑，项上的冕旒跟着晃动，绍帝半掩的容颜忽隐忽现，露出半张天真幼态的脸，他眼神飘忽，再次移至脩王身上，貌似是在等他发话。

　　脩王倚靠在交椅上沉默不语，右手指尖缓和不紊的转动着套在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余光觑见龙椅上焦躁不安的小皇帝，他星眸微敛，曼声道：“圣上是九五之尊，岂能容忍那些滨海岛国小觑了您？他说今年收成锐减，圣上就信了么？”

　　绍帝附和道：“皇叔说的没错，那依您所见，朕应该如何处置呢？”

　　“依本王所见，这事有的是解决的法子，贡礼不够，那就拿人头来凑数！南荣脩冷冽的明眸下暗藏乾坤，翠青的玉扳指在指尖不住的转动。

　　朝臣们个个惶然惊骇，私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耳边依稀能闻及保守派对他的非议，就连威坐帘后的永元太后都觉着此法不妥，更何况堂前那个八岁的小皇帝呢？

　　绍帝听说要用人头作为贡礼，垂绦的冕旒都掩盖不住他青白惶然的童颜。

　　内阁大臣张纾拱手驳议：“万万不可如此啊！圣上！邶国历代先皇向来以仁义自居，深受子民爱戴，就连周遭的邻国也是以礼回待，怎可因为这一年的朝贡礼数不够，就行杀戮之事，这怕是违背了先皇祖训啊！”

　　南荣脩趁势回怼：“那依照张大人的说法，是本王违背了祖训，是邶国皇室里假仁假义之人了？”

　　“臣不敢妄议”，张纾垂头弓腰，不敢直视脩王那摄人心魂的眸子。

　　端坐在龙椅帘后的永元太后倏然出声：“哀家有句公道话要说，脩王年轻气盛，为绍帝鸣不平，这用意是好的，只是法子过于激进，怕会挑起两国争端呀！只有维护滨海边境的和平，才能使百姓安宁，百姓安宁了，邶国的基业也就能千秋万代。”

　　绍帝听见自己母后皇太后的声音，本就坐不安稳的他频频回首，他也只是个无助的孩童在寻求母亲的庇护，南荣脩即便是他的皇叔，可在脩王眼中只有权利，没有亲情，绍帝心中就只有自己的母后才是那个可以庇佑他的港湾。

　　“圣上请端正身姿！”

　　南荣脩厉声的言辞震慑住心神不安的小皇帝，他接过太后的话，曼声道：“太后及朝臣恐怕是误解本王的意思，本王所说的人头不是指死人的头，也从未想过屠戮杀虐，本王的意思是，倘若瀛国无法依照附约提供够数的贡礼，按照事先约定的规矩，他们需要送皇女至邶国和亲，也算是另一种补偿吧！”

　　提及和亲一事，朝臣们拈须弄眉，意见不一，但凡和亲的皇女至少要及笄，就算瀛国能送来一个公主，可邶国皇帝还是个八岁孩童，怎么与之结褵？

　　“本王知晓大臣们心中有所疑，圣上年幼，尚未及婚配的年纪，送来的瀛国皇女若是误了花期也不好，然而，历来前朝从未规定和亲的公主必须嫁给皇帝，没说过不能嫁给皇室宗亲，仔细一想，本王也未必没有资格娶这和亲的皇女吧？”

　　朝臣惘然，听他的口气，貌似是想要娶个和亲的瀛国皇女作王妃，这事历朝没有先例，大臣们不敢妄自决断，帘后的永元太后面色不悦，她隔着帘子不住的朝脩王身上瞟。

　　南荣脩又道：“各位大臣们不是也盼着本王早日纳个王妃么？不然又怎么隔三差五的差人送庚帖来？可是摄政王府却不是那么好进的，有些想来的进不来，那些进来了想出去的也未必出得去，朝臣们忍心将自己千金送进本王的府中么？”

　　“脩王说这话就有些不妥了”，张纾嗫嚅道：“能嫁入王府是莫大的荣幸，不过王爷若是执意要娶瀛国皇女为妻，臣等也无可非议，任凭王爷定夺。”

　　南荣脩剑眸斜睨，觑着张纾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甚合他心意，在那些送来的庚帖中自然也有内阁大臣张纾的掌上千金，不是南荣脩看不上她的家世背景，而正是因为张纾背后保守派的势力一直试图抓住他的把柄，所以断然不能让这些人以婚嫁为由将他们的千金安插在他身边。

　　与其被他们逼着娶朝臣家的女子，倒还不如让瀛国送个女子来，反正都是瞧不上，只要不涉及他的利益，谁都可以。

　　内阁大臣作为与别国使臣交涉的外交大臣，他必须将邶国要求和亲之事如实传达给瀛国使臣，纵使张纾心中有十万个不愿，明面上也得履行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