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假装不会读心术的我》花灯见

80、第 80 章

　　“但是芈姬，若是只负责纺纱的活计，是否对那些贵女太过苛刻？”甘罗从每半月发到侍郎官署的政令汇总中得知，卓玖正在着手安置旧韩国的贵女，为此还要求少府在渭河边建了许多水转大纺车。

　　甘罗猜测卓玖是打算将她们集中安置在一起，可又觉得这样对待曾经的贵族有些不合适，于是来找正在丞相官署处理公务的卓玖。

　　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但卓玖的案几前依旧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一身短打的人，甘罗不用需询问就知道这些是水政的官吏——在政令汇总中也提到了王上下令疏通修葺颍川、上党境内的河道，防止水患。

　　卓玖抬起眼皮看见了甘罗，示意他直接说事情，听到他的疑问后，才抬手让一旁汇报的水政官员暂停，反问道，“这是侍郎们的疑问？”如果只是甘罗自己的困惑，他不会在白天特地来丞相官署。

　　甘罗点点头。

　　实际上，在消灭韩国后，王上对待旧韩国贵族的手段让许多大贵族出身的官员颇为不满。在他们看来，贵族作为一个阶级是有一定的共通性的，而王上和芈姬在韩国推行的政策，几乎是拔除了贵族的根基，更不要说，日后彻底推行了科举制后，贵族的上升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在不远的未来，那些平民恐怕会占据整个朝堂。

　　除去因军功累升为官的将军们，秦国朝堂中绝大多数文官都出身优越。毕竟，在这个时代有机会识字的人出身都不会太差。这些文官也许碍于同僚之间的关系、直属长官们的威压，没有将不满的情绪递到卓玖这里，进而让王上知道，但作为官员候选的侍郎们，则无所顾忌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甘罗此时若不来找卓玖，恐怕不到下午，侍郎们的联名上书就要递到她这里了。

　　卓玖轻笑着摇摇头，先吩咐水政官员，“去告诉郑少府丞，我后日和他一起去郑国渠看看，然后再对颍川的水利建设做修改。”顿了顿又道，“明日我要看到今年冬天，对秦国境内水渠各个支渠，水转设施的检修规划。”

　　在处理完这些杂事后，她才让甘罗坐下慢慢说。

　　“芈姬......”甘罗顿了顿，在其余丞相属官的目光中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芈相，侍郎们或是是因家族荫蔽，或是继承军功而进入郎中令官署的，日后他们大多数人都会入朝为官，如今丞相不仅推行科举制，还要苛责对时局毫无办法的贵女们，恐怕会更快的激化贵族与黔首之间的矛盾，动摇国之根基。”

　　“甘侍郎也如此认为？”

　　卓玖支着头，看似随意的问甘罗道。

　　“臣也这么认为。”甘罗沉声回应道，“无论王上与芈相究竟在计划着什么，臣都认为过早的打破黔首和贵族间的差距，只会让所有人都不安。王上和芈相看的太远，却总是忽略脚下的路。”

　　对于早已知道未来的嬴政和卓玖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所造成的后果，是完全可控的，但是对于这些毫不知情的臣子们来说，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仅涉及自身的利益，他们同样担心改革过于激进，会让原本稳固的社会动荡。

　　卓玖理解他们的担忧，也接受他们在担忧中暗藏的私心，但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计划，“当年商君变法时，那些旧贵族同样也是这么想的。”她不咸不淡的回答甘罗。

　　甘罗看出卓玖并没有改变计划的打算，只是无奈地低声道，“芈姬至少安抚朝中贵族一下。”

　　卓玖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寡人还以为，我大秦的朝臣、贵族不在乎他国的贵族。”嬴政从卓玖的口中听说了最近臣子们议论的事情，不阴不阳的讽刺着。

　　“大概是兔死狐悲吧。”卓玖随口应和道，又猛然想起嬴政应该并不熟悉这个成语，又在心中解释了一下。

　　嬴政已经习惯她时不时说出自己不熟悉的比喻，习以为常的继续道，“那不如芈相委屈一下，在贵族中寻个顺眼的亲近一二，也好暂时稳定贵族。”他并不希望发生当年商君变法时，旧贵和新贵之间那样激烈到甚至影响君王太子的矛盾。

　　那时孝公可以专心稳定朝堂，力挺商君，又与旧贵们相争多年，才让秦国平稳过渡，如今嬴政的精力都在统一六国上，根本没有闲心去安抚臣下。

　　而处理具体朝务的卓玖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子——还未婚，她深受自己信任，意志坚定，一心为民，又可以在和他在心中沟通，交换一些不方面明说的事情，比起其他贵女更值得信赖。早在她及笄时，嬴政就在考虑如何利用她的婚事，如今面对平静朝堂下的暗流，他觉得是个好机会。

　　卓玖并非不知嬴政的打算，她知道对于嬴政来说，她会选择不婚这种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先前不提不是因为嬴政想让她自己做主，而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她的婚姻并不是简单的两性之好，而是会影响朝堂局势的大事，嬴政不想轻率决定。

　　“臣与甘侍郎常同进同出，朝臣都以其为臣之随侍，曾有风言传出。甘侍郎出身姬姓，祖父乃秦之相，王上封其为上卿也有安抚贵族之意，臣也有意与其亲近。”卓玖熟练的摆出事实，然后开始讲道理，“臣已经和甘上卿如此亲近，但那些人依旧不安心，还让甘上卿来劝说臣。”为了正式，她甚至不再称甘罗为‘侍郎’，而是‘上卿’。

　　“王上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臣和一个贵族结为姻亲就能改变现状吗？”其实卓玖有些夸大了甘罗的言行，但事情急迫，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为了不让嬴政细想其中的纰漏，她甚至在心声中接着说，‘若是臣收下属臣献上的美人，恐怕整个丞相府都住不下。’

　　猛地听到卓玖可能会有许多男宠，嬴政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一想到卓玖有可能会利用婚姻扩张势力，嬴政久浸权谋的脑子突然联想到了他的祖母和母亲，自从嫪毐死后，华阳太后和赵太后虽然在咸阳宫养了许多男宠，但再未越界。因为她们身在后宫，难以深入朝堂，在失去了吕不韦后，面对已经长大的君王，她们早已无计可施。

　　但这些，在卓玖身上便不是问题。

　　她本就是朝堂高官，负责一切行政的具体事务，还要参与议政，如果她与哪姓哪氏结婚，即使她本人并无此意，其丈夫家族的地位一定会借势水涨船高。

　　更不要说她养许多男人了！

　　本来他也轻视这些屈居后宅的伶人美姬，可一想到嫪毐最后酿成的灾祸，嬴政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要是卓玖身边有几个‘嫪毐’，他恐怕都不能放心任用她了。

　　不是觉得卓玖会被蛊惑，而是他从不去赌人性。

　　嬴政很快在脑子里形成了逻辑闭环，并且得出了最终解决方案。

　　“芈姬此言有理。”他开口再次试探道，“不过寡人也很好奇，芈姬可有心悦之人？”

　　“臣觉甘上卿颇善。”卓玖真诚地看着嬴政，嘴里有几句实话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只是臣为巫，不便结婚，若是与谁结两姓之好，臣父恐怕要开罪于臣了。”

　　嬴政这才想起来，卓玖还是卓氏之巫，绝不会嫁人，但是又开始疑惑她刚刚之需要提醒他，她巫女的身份便好，为何要拿甘罗做幌子。

　　‘许久不主持祭祀，臣都忘了自己还是巫了。’

　　嬴政之间在心中问卓玖，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精明的君王眯起了眼睛，颇有几分不信，但也没有再追究。

　　秦王政六年很快就在韩贵女们缓慢的向咸阳移动的过程中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会这样风平浪静的迎接下一年的春天，但在咸阳城终于降下今冬第一场雪的时候，几乎同时送进咸阳宫的两封信打破了平静。

　　宫内侍从们低着头快步走进章台宫的寝殿，领头的那个手中还捧着一个黑漆红纹的托盘，上面是连夜送进宫中的急报。

　　临近春祭，王上也不宿在宫妃那里，而是早早就在章台宫的寝殿内安歇了。平日里当然无人敢打搅君主的休息，但内宫侍从令考虑到要是延误了急事，王上恐怕会比被打扰睡眠还要生气，便大着胆子在半夜进入寝殿。

　　但若是没有急事还惊扰王上，他们定要受罚。

　　不过他还是机灵的派人去寻芈相，希望那位温和的丞相能将保下他们。

　　已经睡下的嬴政在得知有来自东边的信连夜送宫中后，没有任何犹豫就披衣从榻上坐起来，冬日夜晚的寒气完全无法动摇他办公的意志。

　　刚刚用刀划开信封，嬴政就看到颍川郡“韩伯染病暴毙，旧韩贵反。”

　　“召芈相和蒙将军进宫。”

　　他边看边向随身侍从吩咐着，一目十行的扫完内容后，便立刻起身更衣。

　　冬日中，秦国的边境上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