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暮锦南

13、chapter 13

　　公寓往返机场的路，来时林嘉晨开了将近五十分钟，返程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一路上共计遇到六个红灯。
　　每一次停车，林嘉晨踩刹车都跟泄愤似的。
　　交通灯上刺眼的红，仿佛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你的好兄弟正在觊觎你喜欢的女生。

　　多可笑。
　　于是脚下力度越来越大，恨不得踩爆刹车，不然他控制不住自己，有可能下一秒就要冲回去找他摊牌。

　　九点钟，车子稳稳停在地库里的车位上。
　　林嘉晨挂上停车挡，右脚仍紧紧踩在刹车上。

　　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因为太用力青筋凸显，视线遥遥看向前方。

　　一个通道之隔的对面车位上，停着季词安的那辆奔驰SUV。

　　他买车比他早。
　　高三暑假，拿下驾照不久，季叔叔便给他入手了这辆车。

　　那会儿他和他爹闹挺大别扭，明知他也想要，偏端着架子不松口。

　　奶奶手里的闲钱倒是愿意给他，但他肯定不能要。
　　买车的事就这么搁置了。

　　季词安知晓情况后二话不说给了他把备用钥匙，道是有需要随时来开。

　　他俩关系是好，但当时花的主要还是父母的钱，他和季叔叔非亲非故，车是人买给亲儿子的，一辆车价值不菲，他不太好意思接受。
　　季词安宽慰他：“没什么所谓，消耗品一个。”

　　周围朋友知道，各个艳羡不已。
　　他们那时是怎么和他说的：“老话说得好，有道是车和老婆，概不外借，季总倒好，奔驰说给你开就给你开，真兄弟！”

　　大家哈哈笑。
　　笑声后，有好事者揽住他的肩，跟着调侃：“林总有车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也给兄弟几个玩玩呗。”

　　他笑骂一句滚蛋，八字没一撇的事。

　　后来真的等他买车，出于各种考量，他谁也没借出去过。

　　在夏舒窈这件事之前，季词安这兄弟做的没话说。
　　偏偏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看在往日情义上不和他计较。

　　偏偏季词安选了最不能让、最触犯他底线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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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这简短回忆。
　　林嘉晨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一下，之后按手刹、解安全带，预备上楼。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该摊牌的早晚摊牌。

　　高端公寓电梯运行速度很快，三分钟后，林嘉晨站在季词安房门外敲了敲门。

　　智能锁的密码他知道，录入的也有他的指纹。
　　但此时的他不想自己按。

　　房间里有人，他就是要让季词安来给他开门。
　　片刻，厚重的防盗门从内而外打开。
　　季词安神情淡淡地站在那。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又挪开。

　　全身上下穿戴整齐，看上去像是要出去，又因为他一通电话改变了行程。

　　收回打量的视线，林嘉晨嗤笑一声：“怎么，不敢看我吗。”

　　想必他是比自己更早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一场碰面的。在和夏舒窈的接触过程里，他一点不落的和他分享。

　　可他呢，阴奉阳违，拿他当冤大头戏耍。
　　他的所作所为，基本等同于给他带绿帽子了。

　　闻声，季词安缓缓抬眼，对上满含愠怒的林嘉晨，他说：“没，有什么事进屋里再说吧。”

　　语毕，他往左后方挪了两步，示意他先进来。
　　林嘉晨的坏脾气却被他浑不在意的反应惹怒了：“在这儿不能说吗，你季词安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了。”

　　因为生气，他声音大了点。
　　隔壁公寓有人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瞧见是两个男生对峙站在门口，他又打量几眼，渐渐认出俩人都很眼熟，上下楼的关系，之前没少见过俩人同行。

　　他兀自给当前情况下定义：朋友拌嘴，没什么大事。

　　于是说了声打扰后，就关门进屋了。
　　诺大空间内，又只剩下他俩。

　　不想再有被人围观的可能性。
　　季词安咽了咽喉咙，平声说：“不管你想聊什么，进屋里，慢慢说。”

　　此刻的林嘉晨像是炮仗，一点就燃，他紧随其后回道：“聊什么，我要聊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
　　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冰凉视线牢牢钉在季词安脸上。

　　平静、只有平静。
　　他怎么能，在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后毫无羞愧！

　　季词安眼睑慢慢垂下，好一时，他说：“我知道，进屋慢慢聊。”

　　之后，没再管他，径直转身往屋里走。

　　门外，林嘉晨视线跟随季词安的背影，直至他坐定在沙发上，之后狠狠往墙上砸了一拳后，迈步往屋里走。

　　甩门力气之大，叫人轻易窥见他心中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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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两人一左一右在沙发上坐定，谁也没有看对方。

　　他觉得他该先认错。
　　他在等他开始话题。

　　好一时，还是林嘉晨先憋不住，败下阵来。
　　胸腔几度起伏，强压下去那股淤积的气，他说：“不要再和夏夏联系，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十几年的朋友，只要他退出，认不认错也无所谓了。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此过去。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季词安很肯定的吐出三个字：“做不到。”

　　林嘉晨坐不住了。
　　他一个大跨步来到季词安身边，拎起他的衣领，拳头举起来、又放下，来回几次。

　　过程里，两个人视线交汇在一起。
　　一个气到极点。
　　一个没什么所谓。

　　林嘉晨拎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力度紧了又紧，许久，他松开：“一定要这样吗，朋友都没得做。”

　　季词安依旧没说话。

　　林嘉晨觉得自己真的被伤到了。
　　溃败的情绪到达顶峰，他抱着脑袋蹲下身，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在山里的时候其实我就有过怀疑，但理智告诉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十几年的兄弟，任何人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但你不会，我说我要追她，有好消息会告诉你，你说好的时候，我甚至想，我真该死，竟然会怀疑你。”

　　声音哽咽到无法继续，林嘉晨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昨天在饭店走廊上，就算是夏夏先亲的你，你为什么不能推开她，为什么！”

　　季词安神情复杂地看着蹲在地上几近崩溃的身影。
　　也许可以开诚布公地和他聊一聊他所知道的夏舒窈的过去，他们故事的开始，他就能理解他了，但他不能。

　　林嘉晨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任何人揭开她的伤疤。

　　所以他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在认识夏舒窈之后应该也听别人提起过，大学前三年她换男朋友的速度有多快，没有我，你在她身边也呆不长久。”

　　林嘉晨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安然坐在沙发上的人，他在说什么，不但不觉得愧疚就算了，竟然这样诋毁一个女生的品格。

　　林嘉晨扶着茶几站起来，力气太大，玻璃茶几被他扶的偏离原本位置。

　　他一个跨步走去季词安身边，再次拽起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死死看着他，恶狠狠说：“你他妈闭嘴。”

　　迎上他毫不畏惧的眼神，林嘉晨嗤笑一声：“季词安，我俩认识十几年，第一回觉得你很没品。”

　　不是没想过他会说他就是喜欢夏舒窈，不想退出，万万想不到他会诋毁她。

　　呼吸重了又重，林嘉晨再也忍不住，挥拳砸在季词安脸上。

　　三下。
　　前三拳，季词安没有还手，任他打在他身上。

　　之后两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比一个狠，谁心里都不痛快。

　　茶几上的东西陆续被碰到地上，摔得声声作响，俩人也从最开始的沙发前打到客厅更空旷的地方。

　　他俩有多少年没打过架了。
　　小时候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今天谁都没再顾往日情义，有多少劲儿用多少劲儿。

　　他气他不说实话。
　　他气他不肯放手。

　　许久许久，累到力竭。
　　两个人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林嘉晨拽着季词安的领子还是不肯松手：“不说实话，歇会儿继续打。”

　　季词安拽住林嘉晨的手一把甩开，隔了很久，就在林嘉晨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说：“记不记得小时候每逢放假我会去我爷爷那里住一段时间。”

　　林嘉晨顺着季词安的话，慢慢在记忆长河中回溯、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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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词安爸妈工作忙，上学的时候有阿姨照顾，偶尔也会被他拉着去他家蹭饭，一个人也就这么过了。

　　放假要给阿姨放假，季爷爷也想念孙子，就会被季叔叔送到他爷爷身边呆一段时间。

　　记不清是几岁那年，回来的季词安变得有点不一样，经常会看着一个玩偶娃娃发呆，那东西一看就是女生的玩意儿。

　　他说不清是醋还是怎么回事，有回生了抢过去的心思，结果季词安难得跟他发火，并说：“别的什么都可以让给你，但这个娃娃不能。”

　　脑袋里的那根弦闪跳几下。

　　林嘉晨不可置信地侧脸看向季词安：“小时候的那个女生就是夏夏。”

　　肯定的语气，无需任何人回答。
　　但季词安还是给予回应，很轻的嗯了声。

　　这回换林嘉晨沉默不语。
　　许久，他道出心中疑惑：“可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认识你。”

　　季词安闭上眼，在心里长长的舒一口气，说：“不只是我，她不记得的事情有很多，但关于她的过去，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事实上对于她不记得他这件事，他还觉得挺庆幸。
　　至少说明，她接受的治疗是有用的，看她大学三年的生活状态，她应该已经走出了那段记忆的伤害。

　　不管如今的她是什么样的，他都可以接受。
　　这种接受，于他而言很轻易。
　　但对于对夏舒窈过去一无所知的林嘉晨就未可知了。

　　瞧着他面上这幅隐晦神态，下意识的，林嘉晨觉得季词安不想说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须臾，季词安又说：“别问我，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更不会和你讲什么不负责任的话。”

　　语毕，别有深意地看向林嘉晨。
　　被看着的本人被气笑了。

　　他挥过去一拳，说：“你是不是少了句台词，这都是为我好。”

　　“季词安你知道吗，我和她相识的每一步都和你分享，怎么认识的，如何心动的，但凡你在我第一次告诉你的时候和我坦白，说她就是那个让你记了十多年的女生，我二话不说直接就会和她断了联系，因为这个人是你。”

　　眼前闪过夏舒窈的音容笑貌，林嘉晨闭了闭眼，话说的轻巧，其实能不能做到有待考量，毕竟是没有真的经历过的事情。

　　“但你是怎么做的呢，你瞒着我，什么都不说，看着我一步步深陷其中，然后在我好事将近的时候撬我墙角，你卑鄙无耻，丧尽天良！”

　　更难听的话他讲不出来，也不想承认季词安先他一步睡了夏舒窈。你情我愿的事，夏舒窈不介意就好，他没资格指责。

　　季词安一言不发的听着林嘉晨的数落，每一句话都在理，无法反驳。

　　的确有很多次可以开口，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毕竟他不知道林嘉晨的喜欢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夏舒窈的兴趣到什么程度。

　　感情这种事，只要参与其中沾了一点。
　　就会失去理智。
　　所谓当局者迷。

　　良久，季词安喟叹一声，道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林嘉晨哼一声，没接话。
　　两人各自躺在地上继续平复气息。

　　思绪纷飞。
　　如果此刻房间里的思维可视化。
　　两个人密密麻麻交错的神经绝对会是一副壮观的迷宫图。

　　沉吟不语许久。
　　还是林嘉晨先开口：“今天的事，我不想夏夏会知道。”

　　“当然。”
　　“你没资格替我做决定，往后各凭本事。”
　　“好。”

　　得到这个回答，林嘉晨动作很快地站起来，打算在走之前踹季词安一脚以泄心中愤恨之情，奈何季词安反应更快，在他出脚之前便跟着站起身闪开。

　　“……”
　　他就知道！方才的道歉没几分真心，干了这么惹人恨的事，老老实实被他踹一脚能少块儿肉吗！

　　最后，没踹到季词安身上的这一脚，林嘉晨给了玻璃茶几，咚一声，客厅茶几在摇摇欲坠的度过战斗后正式宣告报废。

　　-

　　山城。
　　夏舒窈预定的是学校周边的酒店。

　　地理位置很好，在热闹的市区。
　　到房间放好东西，没作停留，她打算直接去逛逛山城大学的校园。

　　这城市来过两次，每一个景点都留有她的足迹，唯独这里，是她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赶在暑假期间，校园里只有少量暑期留校的学生和教职工人员。

　　少了很多喧嚣，夏舒窈感到美好的平静味道。
　　对山城大学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她挺喜欢这里。

　　学校地势和整座城市调性一致，延绵起伏。
　　外侧江水环绕，江面之上，伫立着气派的深红跨江大桥，校内湖水潺潺，绿树成荫。

　　和城市四周的高楼大厦不同，校园里的建筑保留原始味道，红墙黛瓦，古韵悠长。

　　城市美食深得她心，校园风景也独具风情。
　　她好想来这里继续读书！
　　得出这个感慨时，夏舒窈心里的第一想法是，多亏了季词安，若是没有他的告知，她恐怕不会把山城大学列为目标院校。

　　一下午的时间，她把校园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在校园开放餐厅里用了晚饭，又到打印店买了考研资料。

　　晚上，她等在研究生宿舍旁，找人实地探查了研究生宿舍的情况，如若真的要来，三年时光，宿舍环境一定不能差。

　　探查结果还能接受，月上梢头，她带着好心情满载而归，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夏舒窈兴致勃勃和魏女士视频通话，分享了自己今天的见闻和决定。

　　听到她说确定了目标，魏女士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
　　母女俩又就别的话题聊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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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话的最后，夏舒窈和魏女士说：“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在好好生活的，你安心工作，争取早日赚够钱退休。”

　　魏女士严正回复：“我努力。”

　　之后两人互道晚安，结束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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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夏舒窈睡醒后返程榆市。
　　赶在酒店餐厅供应早餐的最后时间填饱肚子，好心情仍在延续。

　　只是没想到，回程路上会碰见叶扬。

　　彼时，她排队在过安检，安检大厅左左右右排了十几队。

　　几百号人，她并不是什么显眼的存在。
　　叶扬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到的她。

　　等她注意到他的时候，叶扬已经趾高气昂的站在夏舒窈身边，很用力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和身后的女伴讥讽道：“瞧瞧这是谁。”

　　“我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