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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九章: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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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装睡。”尔夏哑着嗓子说道。
欢喜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这个场景让她觉得异常尴尬,尔夏的身子紧紧挨着她的,欢喜甚至可以闻到尔夏身上那淡淡的酒味。这种感觉让她既期待,又紧张,她对尔夏动了心,同时她也相信,尔夏对她也有情,可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举手无措。
像是察觉到了欢喜的心情,尔夏轻轻笑了笑,侧过身合上眼睛。许久之后,尔夏的胳膊突然搭在了欢喜的腰上,欢喜一惊,她下意识地推了推尔夏,却见尔夏已经睡熟了,他无意识地入侵了欢喜的地方。
欢喜凝视着尔夏,他宽阔的肩膀,微微弯着的后背和两条蜷缩着的长腿,无处不彰显着年轻男性的健美英姿。欢喜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尔夏的胳膊上,感觉着尔夏的体温以及他不经意的颤动。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体,让自己的脊背贴在尔夏的前身,就这样,甜甜地睡去了。
接近正午时分,欢喜才睡醒,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到尔夏已经不再床上了。水草一蹦一跳地端着热水进了门,她傻笑着伺候欢喜梳洗打扮,欢喜心知这些下人误会以为昨夜尔夏要了她,她也不解释,但唇边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太子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子寻。他借口说来探望太子尔夏,管家告诉子寻,太子并不在府,子寻便推说愿意进府等候。管家得罪不起太傅子寻,便恭恭敬敬把他请进了大厅。
子寻随手拦住了一个侍女,询问尔夏带回府的那位姑娘现居何处。那位侍女给子寻指了指后院,子寻眉头一皱,趁管家不注意便悄悄溜进了后院。
“欢喜。”子寻眼尖瞅见欢喜正和一个女子在后院散步,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拦住了欢喜。
欢喜抬头见来人正是子寻,她先是一怔,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子寻那双原本清亮水润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害了眼病似的。欢喜第一反应是逃开,她猜到子寻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毕竟他照顾了她四年,但逃得过一次,逃不过第二次,欢喜觉得有必要和子寻把话说清楚。
“水草,你先下去吧。”欢喜轻声说着:“太傅大人,这边请。”欢喜指了指后院的凉亭,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在战场上看到欢喜时,子寻觉得忍耐了多日的愤怒和嫉妒让他的五脏六腑全都像是被灼热的火焚烧一般,他甚至想当众指责欢喜的水性杨花,见异思迁。那时的他忘记了,欢喜是被迫离开的太傅府。子寻用冷水洗过脸之后,才想起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他的寡嫂。若没有乐正瑶,他现在早已纳娶了欢喜。
“太傅大人,如今我已是太子殿下的侍女,还请大人不要再来找我了。”欢喜在短暂的缄默之后开口说道:“我十分感谢在太傅府中大人对我的照顾。”
子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欢喜的脸,许久之后,他冲欢喜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只不过配上那双通红的眼睛,令欢喜有些毛骨悚然。
“自你离开,太傅府便再无琴音了。”子寻有些苦涩地说道:“欢喜是否愿意再为子寻演奏一曲?”
欢喜半响无言,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和子寻相处的片段点滴,那些往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亦如眼前的这个男子。欢喜轻轻点头,她亲自回房取来了琴。
这一曲,欢喜弹得极为用心,子寻凝视着欢喜的脸,这个时而灵巧,时而恬静的姑娘,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但此时欢喜,已经不再是被亡国公主身份束缚着的女子了,从她的琴音中传递着某种讯息,某种自由美好的讯息。子寻觉得自己已经看不到欢喜的心,短短的一年时间,他和她的距离却变得如此遥远,然而这些都不是子寻想要的。
欢喜一曲渐收,子寻陷入了沉思,四周围寂然无声。这时从假山后传来一阵掌声,欢喜嫣然一笑,朝着假山走去。
“欢喜。”尔夏把欢喜拉到身前,他故意伸手抚摸着欢喜的面颊,缓缓说道:“昨晚睡得可好?今早我要上朝,不忍吵醒你。”
欢喜对于尔夏这种任性的吃醋行为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她一边拉住尔夏的手,不让他再到处乱摸,一边用眼神示意,身旁还有他人。尔夏就像是没看到子寻一般,他故意和欢喜靠的很近,站在子寻的角度,尔夏的唇似乎已经碰到欢喜的面颊了。
子寻强忍着不悦走到尔夏身边朗声说道:“太子殿下,臣是来……”
不待子寻说完,尔夏就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太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说着尔夏冲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大吼了一句:“你们这些废物,怎么不把太傅大人领到正厅看茶,却把大人引到后院来了,真是不懂规矩。”
尔夏这几句话是故意说给子寻听得,子寻焉能不知,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几年不见,以前只懂得杀人放火的尔夏也能说出这种冷嘲热讽的话。似乎在子寻心中,尔夏不过是一个莽夫,空有一身武艺,但脑袋愚笨,性情暴戾,但现在看来,尔夏也有几分长进。
“太傅不如留下来一同听戏吧。”尔夏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子寻:“今天的戏班可是大有来头呢。”
欢喜有些疑惑地瞥了尔夏一眼,她搞不懂,尔夏连听她抚琴都会觉得无趣,怎么会突然邀请戏班来府搭台唱戏。子寻倒没多想,他从从容容地点点头,欢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尔夏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小阴谋。
与此同时,在六弓国的皇宫内,皇帝若木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梦到有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手举着烛台,悄悄来到了他的床边。他躺在龙床上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跳动的火苗像是被施与了某种古老的巫术,明明十分微弱,却可以照亮整个宫殿,甚至是每一个繁琐的细节都在它的光芒下清晰可见。
黄花梨木书案上,许多本薄厚不一的奏奏折散乱地摊在上面,在嵌着珍珠的白玉镇纸下,压着他刚刚写好的诏书,最后一行墨迹未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尔夏’‘继位’这几个字。若木有种感觉,那个女人是冲着诏书而来的,他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却只听到几声低沉的呻*吟。
那女人冲他嫣然一笑,手中的蜡烛似乎要熄灭了,寝宫内时明时暗,若木觉得自己身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界,只要一不留意,便会被拖入无限恐怖之中。女人把诏书塞进怀中,她随手将蜡烛扔向了那堆奏折,那些原本没有生命的奏折一接触到火光,突然变换了形象。它们像是一朵朵娇艳夺目的花,在黑暗中绽放出迷人笑靥。
“你是谁?”若木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他质问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扭过头,冲他得意地笑了,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她那张俊俏的面孔显得有些恐怖。借着光亮,若木发现那女人的额头有一块疤痕,一块月牙形状的疤痕。
然后,他就从噩梦中惊醒了,站在门外伺候的太监们听见皇帝若木的尖叫声,全都跑进来跪倒在地上。若木愣了片刻,他缓缓直起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让太监们退下。在太监们低着头正要离开的时候,若木轻声说道:“去宣丞相关尹。”
待太监们离开之后,若木快步走到书案前,他捧着那本诏书,陷入了沉思。若木是闻道的小儿子,闻道是六弓国的太宗皇帝。若木的母亲是白绢淑妃,他的母亲因为他,才由一个宫女变成了淑妃,一个身上流淌着皇帝之血的孩子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这其中也包括他的母亲。
在若木很小的时候,白绢曾经告诉他,她的父亲也就是若木的外祖父是一个景和国商人,他因机缘巧合认识了白绢的母亲,他们私定终身,可等到白绢的母亲即将临盆的时候,他却不告而别,一走了之。白绢的母亲艰难地抚养着白绢,直到十六年后,六弓国遭遇大旱,白绢母亲含泪把她送进了宫。白绢告诉若木这个故事,是要他记住,有朝一日,一定要杀光了景和国的人,替她母亲报仇。
关于这件事,若木一直铭记在心,并且几乎完美地履行了对母亲白绢的承诺。但当他拔出长刀要砍死景和国的两位公主欢喜和烟容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欢喜的面孔似曾相识,他不禁问道:“朕见过你吗?”
欢喜回答:“你应该见过我吗?”
也许就是这么一句冷淡的回答,让若木改变了心意。他已经习惯听到臣民的歌颂声和俘虏的求饶声,这个叫欢喜的亡国公主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有些迷惑,又有些着迷。所以他把这两位公主带回了六弓国。
一开始,若木曾想过把欢喜留在身边,但他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把她们送给了太傅子寻和丞相关尹。留一个亡国公主在后宫内,不啻于埋下了包藏祸心的种子,等它生了根,发了芽,事情可能会变得难以收场。
若木觉得,把她们送走,任她们自生自灭,也算是他的善行。可他万万没料到,五年之后,欢喜这个名字会再度进入他的生命,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太子尔夏竟然想要欢喜做他的妻子,做六弓国未来的皇后。
关于这一点,若木决不允许,他要保护他的儿子,更要保护六弓国的江山。
于是,他找来了丞相关尹,他见到关尹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尹,去为朕杀一个人,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