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两面》百川鱼海

3、木紫的武林

　　我提着剑指着慕容揽日,妩媚的笑在我唇边荡开.他淡淡地开口:"你要作什么?""自然是杀了你."我的笑意更浓了.而他却转身离开.我跃起,翻身拦在他前面.他抬起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你打不过我."只是轻轻一拂,我的剑已落地.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将剑插回鞘中,伸了个懒腰,"谢谢你."他欲离开的身行顿了一下,许久,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许疑惑.然而骄傲如慕容揽日,怎么会轻易开口问为什么呢.就在这一刻,我的视线有些模糊,然后只剩下黑暗.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大漠,虽然繁华远不及京都,可是不会象大漠的荒芜,陆陆续续有些人家.马车驶得很平稳,宽敞的车内有一名老者和一个女仆:"姑娘,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内伤呢?"老者苍老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我挣扎着坐起来,轻咳了两声:"您是?"他捋了捋胡子,含笑地回答:"老夫是陆齐风."我吃了一惊,他就是医圣陆齐风?是与魔道鬼医齐名的神医.他怎么会在此?"小女子是木紫..."
　　我大致诉说了内伤的由来,是沙之门门主欲拉我陪葬,打了我一掌,这一掌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木紫不过是沙之门下一名小小的门徒,无名小卒,简直不值一提.
　　"姑娘身上还有很多的陈年旧疾,这是..."忽然那名女仆开口,却欲言又止.我惨笑道:"那些鞭痕,是当年我犯了门规受到的小小刑罚而已.我轻拂颈间触目惊心的疤痕想着往事."姑娘是沙之门中人,对于沙之门的残忍也是亲身体会,如今魔教已灭,无须再为之感到伤感."医圣出言相劝,象是在安抚我--一个丧家之人.
　　车门被推开,车夫已经将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我被女仆搀扶下车,或许是牵动伤出,痛得我皱眉.一个高大的身影俨然已经矗立在我身边,是慕容揽日,我的身形有些摇晃,他倒是一把将我抱起,毫不忌讳地将我送上楼去.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原来他一直驱马行于马车左右.
　　他轻轻替我掖好被角,似是飘渺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谢我?"风轻云淡,我却清楚地听见了,我抬起目光,嘴角挂上了淡笑:"我...是沙之门中人,可是我却很怨恨它,于我,它简直是个噩梦."他安静地听着,又坐了许久,转身离开.
　　原先一个月的路程,却因为我的伤势而一拖再拖,直至近两个月,才算回到了慕容山庄,天下豪杰纷纷前来祝贺,慕容山庄的风头一时更甚.冬末,桃花竟然就已经开启.
　　揽日小心地安排我住进慕容山庄,除了陆齐风和那名一直照顾我的女仆,就再没有人知道我住在山庄里.我原想住在"晓池苑",因为离主屋较远,不易察觉,而揽日却固执地要我住在"落日苑.我在厢房住下,揽日每天都会来,他还是不苟言笑,清清淡淡的模样,只是偶尔眉宇间的温柔和宠溺让我觉得与众不同.
　　两个月的相处,让我对他已经很是熟悉,他很清冷,这是我看见他第一眼便感觉到的,加之他天之轿子的出身,让他有些孤傲.
　　开始的态度有些疏离,而身边的丫头却笑道:"庄主现下能带着小姐就已经不可思议了."我笑着回过向窗外去,渐渐远离大漠的我,终于有了冬天的感受,起先是寒风凛冽,继续向东去,我又看见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的大雪了...
　　一个月后,我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清晨,雪似有停的意思,我心血来潮地穿上单衣,裹了一件斗篷就直奔院子里去了,忙碌了两个时辰,我的雪人终于初现形状了,我汗流浃背地坐倒在皑皑白雪之上,眼前是一片雪色,白得泛着亮光.我没有回头,可是我分明地知道慕容揽日在我身后的屋顶上坐了许久,直到我离开.
　　我象是个极度唠叨地人,在我伤好之后,他也因为陆齐风一再要求进到车内,外面,真的很冷.我开始有事没事地与他说话,可是他常常只是抬起头看我一眼,什么也不说,又底下头去,留下唱独角戏的我.慕容家是中原第一大家,一路上自然受人款待.
　　再有十天我们便回到慕容家的大宅了,今夜的月色朦胧,美丽得很.我有些莫名的兴奋,偷偷跑进院里,在池边坐下,抬头望去,月亮竟躲进云里,我不禁有些懊恼,忿忿道:"月亮啊月亮,难道你真是觉得我漂亮,应了闭月羞花的古话."惊觉背上的月光挡去大片,我嚯地回头,双眼瞪得极大,怎么是他?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先开口了:"木姑娘在赏月吗?"唇边还停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现在比刚刚更是懊恼:"公子常常站在别人背后听人说话么?"谁知他的笑竟就这样荡开在嘴边.一时羞愧难当,我逃也似的躲进屋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待我竟真的不同了,会展颜一笑,惊倒一大片人.不否认,他的笑颠覆众生,可是于我,却仍是惊大于喜.
　　回到庄里,我这个敌教之人自然被藏地妥帖,却不料住进了"落日苑",慢慢我才知晓"落日苑"是慕容府的禁地,亦是揽日的宿处.
　　在"落日苑"里,我象个囚徒,明明被保护得很好,却异常的孤独,我能见到的人也就是我的侍女吧,当然,还有揽日.
　　可是我是幸福的--苑外的那名女子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她白衣胜雪,美若仙子.我假装没有看见她.她一定很嫉妒吧?呵呵,如此美丽的女子,想必就是揽日那传闻中天下第一美女的未婚妻--程宿吧.
　　突然很好奇,揽日到底会选谁呢?
　　站在笑之山顶俯视整个江都城真的很美啊,尤其是又见到了更胜风景的程宿,迎着夕阳,她的侧脸埋在光辉里,真是比这江都城,甚至天下还要美丽呢.我把头靠在揽日肩上,淡淡地瞥到了她那几近绝望的表情,我真是残忍啊...
　　我偷偷让沙之门的余孽散布竟有沙之门的妖女被藏于慕容山庄之内.顿时,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也许是借着所谓正义的名义,也许是有医药世家--程家作为靠山,武林各派纷纷当起了说客,揽日更是忙得连与我见面的机会也没有,看不见他也许我会更容易下定决心.
　　我静静地抚着那把匕首,是门主送给我的17岁的生日礼物,小巧精致,没有满布的珠宝,所以不名贵,却是他亲手打制的.今天,我便要用它来结束揽日的生命,或许是...我的.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我弯起嘴角,我说我病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我靠在床头,平静地呼吸,一如多少年前,我亦是坐在床头,等着门主来看书.门被轻轻推开,他冷漠的脸上挂着笑,却皱着眉头:"紫儿,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冰冷."没什么,伤风而已,是红儿大惊小怪罢了.""你刚受过伤,身体弱,要好好休息."
　　我冲他一笑,他竟一闪神,最好的机会,我握着匕首的手已伸至他身后,他轻轻地抓住我的手:"你终是没有放弃吗?"他摘下腰间的令牌,递给我,"没有它,你出不去的.动手吧."我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然而,握着令牌的手竟也在颤抖,多可笑啊:"我输了."我渐渐收回手,坦然地直视他,嘴角的血缓缓流出,惊起揽日眸中一片恐慌,"听我说个故事吧."我拉住了欲夺门而出找大夫的揽日,"没得救了,陆齐风不在,你以为程家的人会救我么?哈哈"我笑着又咳出两口血,他慌乱地替我擦拭.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听我讲个故事?"他绝望地点点头."很久以前一个叫夏幽丞的人救了一个小女孩,还许给她一个承诺,说是在女孩18岁的时候娶她为妻,哈哈,"我又吐了一口血,渐渐力气变弱了,甚至连声音都变轻了,"可是,就在女孩17岁寿辰的时候,当她赶到他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狼籍,他靠在后院的树下,虚弱地只剩下呼吸了,他血淋淋的手递给女孩她17岁的礼物,是一把匕首,他竟还是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他说"丫头,好好爱护,这可是我亲手打制的."他扯着女孩的头发,笑着摇头,"不许哭啊,难看呢."女孩抱着他,送他离开,女孩发誓一定要报仇.她在自己身上划开了好多伤口,再用药,使它们看上去象是旧伤,这药很厉害啊,竟连神医陆齐风也骗过了."
　　我抬首望向他,"然后再打伤自己,她下手太狠了,竟差点真的要了自己的命呢.哈哈,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可是那个女孩输了,她下不了手,因为仇人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内疚啊.你知道她是谁么?"我虚弱地扯出一记笑,他也笑着,摇着头,"你其实知道的,知道我是谁,谢谢你的纵容,这辈子,夏幽丞比你先遇见我,所以我已经把真心和他一起埋葬了,而我,亦不敢许给你下辈子,哈哈,人...真的有来生吗?"我喘了口气,心下竟有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是慕容揽日,而是其他参与了灭门的所谓的名门正派,"这"落日苑"的围墙可是太低了,每天都有人扰我清梦呢.不过红儿的武功真是厉害,哈哈，我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一觉了，我也累了..."我知道，我的暗示已经传达到了，毕竟江湖上诛杀我的传言亦是此起彼伏．揽日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紧紧地拥着我,我感觉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我却挣不开眼睛.
　　五天后，木紫隆重厚葬，骨灰洒在了大漠上了，这自然是她的意思，尽管慕容揽日很挣扎．十天后，江湖上再无程家...

作者有话说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