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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兰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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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尖锐的爆鸣声自仓库位置传来。
白天刚填满合拢的铁皮仓库被炸得四分五裂,晒干后沉敛如暗金般的稻谷自豁口处汹涌而出。
哗啦——
流水似的散落满地,混向仓库附近染血的土地。
轰鸣声中,有人在得意的笑。
“赵用,你明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早将这些粮食交出来、求我饶你性命,我得了粮、你留下了命,岂不是两厢便利么,非得负隅顽抗,玩什么人在粮在的可笑游戏。”
“有我在,你休想将这些粮食带走!”
有人独自守在粮仓前,伤势严重、气息不稳。
是负责保护农场的护卫队长赵用。
在刚刚的混乱中,他胸口被子弹击中。
虽然运气极佳避开了要害,也是浑身染血,左小臂更是因为骨折无力地耷拉着。
撇了眼脚边被炸成团烂肉碎骨的丁四和刘文,赵用脸上有无数痛苦和悲伤一闪而过,双眼中恨意犹如实质般喷涌。
“胆敢来劫粮,基地决不放过你们!”
“我若怕你们基地,就不来了!”
说话之人狞笑着,大步朝独自守在粮仓前的赵用逼近,团团浓黑阴影自其背后缓慢升起,逐渐凝结成株形状怪异、枝条血红的遒劲柳树。
“你既然如此轻贱自己性命,不知好歹,那这农场里装着的粮食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和血肉我也要,我的食人柳挨饿了好几日,正好用你们的血肉来让它饱餐一顿!”
话音将落,柳枝化作利刃直指赵用。
赵用也不甘示弱,扬手召出柄丈八砍刀。
两人实力相当,于谷堆上厮杀得难解难分。
在他们身后,硝烟四起、爆炸声、厮杀、房屋崩塌、惨叫悲鸣,众多嘈杂声响和剧烈动静,将原本宁静有序的农场彻底冲散、冲乱。
护卫队召唤守护灵,拿着武器往前冲锋。
负责种田、粮食收割的普通人,则在满地混乱的血与火中仓惶逃窜,试图避开这场轻则受伤、重则会要了他们性命的突然袭击。
“是柳杀。”
废墟下,周莫透过暗窗看清外面情景。
柳家早上了他们基地的黑名单,位列第四,以行事手段极其残忍血腥,毫无人性出名。
十多年前,柳家以数百人的血肉作为祭品,唤醒、供养着妖邪“食人柳”作为家族的守护灵。
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是人类之中最令人恶心不耻的败类。
他们之前接到消息,说柳家盯上了农场。
为了这批粮食能完好无缺的运到基地、再辗转送至西北前线,给驻守在边境的军团补给,农场的负责人暗中联系基地、提前了运粮的时间。
却不知道柳家是从哪听到了消息。
居然赶在粮食刚烘干装仓、基地派出的运输队没到之前,派柳杀带人来他们农场劫粮。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该死的柳家,该死的柳杀,该死的食人柳!
周莫盯着外面越发对他们不利的战况,暗自咬牙咒骂着,转头看见靠墙壁坐着的少年醒了,正努力掀开蒙了层浓稠血痂、沉重无比的眼皮,睁开其被血浸着的猩红双眼。
眼神有瞬间的空茫,随即瞳孔猛地收缩、视线聚焦,相当准确的朝他看了过来。
“谁把这个废物给带下来了!”
周莫本就看他不顺眼,此刻气怒焦急之下,大步走过去踢了对方两脚泄愤,嘴里更是恶狠狠地说道。
“你倒是命大!怎么没被炸死在外面。”
“都是同事嘛。”有人弱弱地出声道。
农场遭遇袭击,警报随即被拉响。
按照基地的规定,他们这些没有守护灵、战斗力略等于0的后勤人员都不需要参与战斗。
大家都着急忙慌的撤进地下通道避难保命。
撤退过程中不时有人在炮火中死伤。
他瞧见这人倒在血泊里,被碎砖块压住,还有非常微弱的呼吸,就顺手将人给背了下来。
周莫冷哼,“白费力气。”
“像他这种从训练营临阵脱逃、不敢上战场去与异族作战的垃圾,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空气,看着就让人心烦,还不如让他死在外面!”
骂完人,他烦躁无比的环视四周。
怕光线暴露目标,地下通道的灯没开。
半响才从昏暗光线中隐约分辨出活着的几人分别是谁。
农场护卫队的满员编制是20人,另外包括厨师、仓管、开收割机等后勤人员共有45个,此刻出现在地下通道的,只有12个后勤人员。
留在外面、陷入混战的那些恐怕凶多吉少。
“柳杀这次带来劫粮的人太多,咱们农场的护卫队恐怕不是他们对手,我打算从地下通道绕出去发信号、跟基地求救。”
“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等死。”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跟他出去找人求救。
唯独刚开口的小胖子略微犹豫。
他们农场占地面积不小,地下通道又修建的蜿蜒曲折,通向农场三公里以外的山脚底下。
背着个重伤不能行动的伤员肯定要掉队。
可不带……
他也不忍心将藜粟留在这废墟底下等死。
周莫可不像他那般纠结,直接带人走了。
小胖子犹豫片刻,对藜粟的熟悉和亲近终究是没到要同生共死的地步,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也跟着大部队迅速消失在地下通道深处。
藜粟自黑暗中醒来,鼻尖萦绕着浓烈呛人的血腥味道,耳边是重物落地造成的轰隆声响和震动。
随即,浑身感官都被不可言说的剧痛占领。
痛,断筋裂骨的痛。
藜粟眯着眼睛,咬紧牙关等着因疼痛泛起的晕眩和痉挛过去。
从睁开蒙了层血水、黏糊糊的眼睛,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不好意思” 、脚步声逐渐远去,意识才缓缓恢复清明,打量起周围环境。
黑暗,潮湿,土腥味混合着血腥。
炮火,厮杀,惨叫和嘶吼震天动地。
很明显,他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混乱中。
藜粟咳嗽两声,吐出梗在喉咙里的血块。
锥刺般的疼痛在脑海中炸开,无数暗夜萤火虫似的记忆光点不断闪动,争先恐后地向他展示自己的重要性。
他记起来……
原主在刚遭遇的突然袭击中受伤不轻,光是肋骨都摔断了两根,万幸没戳断心脏附近的大动脉。
脑袋也被崩塌的墙壁撞得裂了口,其他细碎伤口无数,血肉模糊地被“小胖子”严小酒拖到了地下通道。
若非如此,他早该被外头肆虐的“食人柳”绞碎啦成肉泥,彻底没了重新睁开眼睛的机会。
正整理思绪,余光中走过来个模糊身影。
是严小酒去而复返。
他喘息着,血腥气和疼痛在喉咙里翻滚。
“你怎么没走……”
严小酒带着哭腔,“他们把路堵了。”
地下通道本就是为遭遇突然袭击、或者战斗情况对他们不利时,给非战斗人员逃生、撤离所用。
为防止敌人通过地下通道追踪撤离轨迹,安全门在落下后只能单方面从外面打开。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被周莫他们给扔下了。
外面厮杀声震天响,听得出是混乱非常。
严小酒半夜被警报声惊醒,本就惊惧交加,强撑着镇定撤离到地下通道来,这会见外面战火激烈,地下通道中的逃生路又被堵住,再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藜粟缓慢摇头,“我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严小酒强撑着给自己壮胆许久,才敢透过地下窗往外看了眼,被逆光飞过来的半截带血断臂吓得退后两步,踉踉跄跄地抵着冷硬通道滑坐在地,抹着眼泪看向藜粟。
“难怪你要从训练营退到农场来种田,这也太吓人了吧!”
光是柳杀带人来他们农场抢粮食,人族同类相残,场面就如此血腥恐怖、令人不敢直视,近距离同异族作战得需要多大的胆量和毅力,才能面对形容狰狞的异族不后退呀!
农场的人都瞧不起藜粟。
说他临阵脱逃,不敢上战场,说他是垃圾懦夫,纷纷看不起、各种疏远孤立他。
可严小酒却觉得他不过是胆子小些……
就算藜粟没有去到前线同异族作战,不也下到农场来成为后勤人员、每天辛苦耕种收割,挥洒汗水给基地和军队提供粮食了么。
“训练营……”藜粟低声重复。
关键字解锁,大量关于训练营的记忆涌出。
训练营是各个基地和军队的人才储备地。
各基地每年都会进行全民筛查、挑选出具有觉醒者潜力的少年进行针对性的教导、训练,并在时机成熟(通常是在他们15岁时),为其提供可能召唤出守护灵的“古物”。
成功从“古物”召唤出守护灵的被称之“觉醒者”。
觉醒者的实力比普通人成几何倍提升,通常会被送往学校继续深造、或者安排至军队进行历练,以不同的方式提升自身实力,成为人类对付异族的中坚力量。
三次召唤不成功的,会被下派到例如基地食堂、商场、农场、运输队等后勤岗位,在参与生产工作的同时,继续加深与其所拥有的古物链接,寻找从古物中召唤出守护灵的机会。
原主在10岁时被选上,在训练营衣食无忧、安心训练了五年多,却在临近第一次召唤守护灵的时候,弄丢了营地发给他的“古物”。
并且在教官和老师们们询问其丢在何处时打死不吭声,最终被判定是胆子太小、不敢上战场,所以故意弄丢古物,不愿召唤守护灵,背着懦夫、临阵脱逃的罪名下到农场来种田。
“不敢上战场……”
藜粟扯了扯嘴角,将口中血腥尽数吞咽,眼神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原主如何他不知晓。
可他藜粟……
从不畏惧战斗!
尤其是现在,不战斗就得死。
他不想死,就必须杀出条活路来!
藜粟忍着浑身剧痛,撑着坐起来些。
严小酒看他动作,走过来扶他,带着些许哭音问道,“你在想什么呀,藜粟。”
“我在想,召唤灵为什么需要古物。”
“所谓的‘古物’,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藜粟忍着动作间剧痛,将带血外衣自袖口处撕成条状,指尖在腹腔附近游走、轻轻按压着,隔着皮肉精准找到断裂的那两根肋骨,将其捆绑固定好、避免断骨给内脏造成二次伤害。
顺便在疼痛中整理混乱不堪的思绪。
训练营所谓的“古物”大多历史悠久。
例如几百年前的画,几千年前的配饰兵刃,以及几万年、几亿年前的大型生物化石,都被笼统定义成可能召唤出守护灵的“古物”。
严小酒抓抓头发,“我不知道……”
他跟藜粟不同,是没天赋进训练营的那批,自幼在农场里长大、十四五岁就跟着长辈学开收割机。
对训练营、古物、守护灵等概念很模糊。
“我听张叔说,古物是链接我们和守护灵的钥匙,只有经过岁月沉淀,历经山河变迁的古物能感应并打开守护灵所在之地的门,将他们召唤至现世、与我们并肩战斗……”
不等他说完,头顶废墟突然传来两声杂物落地的“轰隆”巨响。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这里有道暗门!”
“是地窖!里头肯定藏着好东西。”
“先别声张,我们先偷偷下去,等从下面找到好东西,再拿去找杀大人领功。”
藏身地窖暴露,严小酒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裹着墨黑长袍的死神提携着镰刀自暗夜中逐渐逼近,那噼里啪啦翻找东西落地的声响、也瞬间化作催命的鼓声号角。
“嘭”、“嘭”、“嘭”。
用力锤打着他紧绷疼痛的心脏。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我下个月才满17,周叔还答应到我生日那天放我两天假,让我去基地外面的镇子玩儿,我攒了三个月的工资说请农场的同事吃蛋糕的……”
“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藜粟沉默着处理完伤口,“先别哭,我应该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