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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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驻足仰望。春生阁向来铺张，东西南二层阁楼间柱子皆有锦缎包裹，柱子间隔处挂着穿珠帘，纱幔低垂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装饰虽耀眼，却无法遮挡住隐藏在柱子后的眼神，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眩晕感席卷，舜华闭上眼睛缓解。再睁开眼，却发觉自己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自己完好无损，无任何伤痕。
“娘子，前几日那诗有人特地誊抄一份来送给娘子。”碧萝声音清脆，站在一侧将一张纸递过来。
舜华慌忙抬头。
见舜华看她，碧萝巧笑嫣然，很是得意地说：“这首诗江宁镇都传遍了，是钟离郎君写的。他向来只专心学术，从不来这里，如今竟然写诗给娘子！”
碧萝发间银铃作响，脸上笑容如窗外暖洋让人忍不住开怀。只是如今舜华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这首诗。
“钟离郎君倾慕于娘子，娘子对他可有意？”碧萝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继续说道：“钟离郎君不是高门之后，家中只有一寡母，那老婆婆我见过最是和善。再加上钟离郎君自小跟李郎君一块上学，如今学业有成，在学堂里当夫子，比其他人都要高一等，以后若真跟娘子一块，也不会受人欺负。”
碧萝叽叽喳喳说了大半天，见舜华无动于衷，眼珠子一转想到新的说辞：“娘子既对钟离郎君没想法，那也得写封回信，让他看清现实。如果他收到拒信，还一直来瞧娘子，那不如就考虑考虑他？”
这番说辞舜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手中握着那张纸，见日光照在纸上独见兰芝二字，让她心中抽痛。然而下一秒，日光从纸上褪去，一大片黑暗席卷上来。
随着黑暗将阳光吞噬，笑意盈盈说着话的碧萝逐渐改变样貌，一道伤疤在脸上裂开，原先阳光灿烂的人开始痛哭流涕。
伤疤触目惊心，舜华惊恐地想捂住嘴巴，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翠娘那我去说，你今晚就离开春生阁。以后好生跟在你阿姐身边，开个小摊小铺，也能度日。”
“不要！”碧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娘子说好的要一直带着我。”
“莫再说了，你不是贱籍，春生阁困不住你。”
有股意识在舜华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出来，她发疯般打开衣橱，倒出里面的衣裳，将碧萝平时所用东西全部扔到她身上，“快走，别让我再见到你！”
院外有人听到声响，纷纷探头想一探究竟。
门被一脚踢开，只见舜华将一堆物什塞到碧萝怀里，也不管对方苦苦哀求，一把将对方推出门外。
院中之人一见碧萝，皆被她脸上伤痕吓住。
舜华扬眉竖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快滚，你这副模样，让人看见都害怕！你可千万不要吓坏财神爷！我还想多赚几年钱！”
“娘子。”碧萝哭着想恳求舜华回心转意。
随着哭声周围场景又开始变换，她看见自己提笔写下回信让碧萝送去给钟离郎君。
“辞梦红尘近，啼花翠袖沉。笺中一渥月，弦上百年身”信被碧萝仔细折好，带出去了春生阁。
许多记忆涌上心头，舜华踉跄一步撑住门窗。春生阁后院仿佛被什么笼罩着，让她清晰地看到一片诡异紫色。
“看别人家父母健在承欢膝下，幸福美满，”手腕上那抹黑雾若有若无地出现轻声问道，“为什么到您这，就变了样。”
舜华抬起头，见那抹人影幻化成她的模样，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您所求不多，可为什么，”人影走近，贴在她耳旁继续说道：“偏偏不让你如愿？”
又见这黑雾，舜华举起手挥开这道人影，十分抗拒听它说话。
“到如今双手沾满鲜血，却无一人站在您身后，”说到这句时黑影声音陡然拔高，它伸出双手指向外面，“这院中哪个人，会来帮您！”
被手打散的人影，顷刻间又黏合在一块。
“是女子，”人影嘴角笑意更甚，“又是妓。想只身走出这泥潭，做梦。”
简简单单两句话，如两支利箭，猛地射入舜华心脏。她眼眶含泪，狠狠瞪向人影。
“自小被父母卖掉，您无任何办法。”
“成为瘦马，卖进郑家，您无任何办法。”
“郑老爷去世，您又被卖进这春生阁，”人影笑起来，“您还是没有办法。哦？这就是您所说，可以靠自己走出这道门？什么时候，今天，明天？还是人老色衰，再无价值时？”
“知道您如今像什么吗？”黑雾根本不在乎舜华听到这些话会有何反应，看对方越来越崩溃它才觉得心情舒畅，“像件精美的瓷器，标了价格，只要有人出钱，就能得到您。”
“所以呢，”赤裸裸地几番话，撼动不了舜华早已麻木的心：“说这么多话，你究竟何意？”
“真可怜。”人影挨近她见到对方听见这句时眸光中的震碎，它开心大笑着但很快又冷下脸去，“我曾说过，我能帮您逃离这里，可您不信。”
“信你，然后变成如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舜华挥开双手再次将人影打散，擦干眼泪目光决然，“看不起我，却又在这里装模作样。我生是人，死也是人，绝对不会听信你！”
黑雾散去一阵低沉笑声响起，顷刻间黑雾覆满整个房间，一只大掌从雾中伸出一把捏住舜华脖颈，将她举在空中。
“说得轻巧，”
这一笑，震得舜华耳膜嗡嗡作响，嘴角溢血。她想要挣脱束缚，却对对方无可奈何。想说话反驳，喉咙发不出一句话，窒息感封住她的五官，有股力量将她灵魂从身体里挤出去。
黑雾嘲讽道：“人总是嘴硬，却忘记自己是多么渺小，您为何还不能看清，为何还不醒来！”
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拥过来，从舜华脖颈处钻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穿过门窗朝黑雾袭来，将大片黑雾劈散，一团团灵蝶尾随其后从它手中夺过舜华。
“纯狐，你残害生灵天地不容，如今竟敢逃出封印！”两道矮小身影从地里涌出来，一左一右护在舜华身前将黑雾拦住。一团蝴蝶闪着灵光，将舜华身体内的怨念净化。
“呵，”黑雾中一双黑瞳，根本没将这两道身影放在眼里，它全神贯注盯着包裹在舜华身上的灵蝶之上，“没想到，你没有陨灭。”
其中一只灵蝶听闻此言转头看向黑雾。随后扑闪着翅膀飞到黑雾面前，幻化成一道人形站在黑雾面前，它说：“祖神留你我，本意乃维持天地之序，你却堕恶道蛊惑世间，罪无可恕。”
“你就不曾难过吗？”黑雾逐渐散去，只留下一道黑色人影。这身影身躯高大，壮硕有力，它缓步上前直勾勾盯着白影，想要靠近对方却硬生生克制住，“明明有那么多生灵共同维持天地秩序，为何最后只余下你我！”
“她却遁入轮回，去感悟什么七情六欲，”黑影看向舜华时怒不可遏，将周围空间搅动成一片混沌，无数黑线从它身上伸出，将月光遮住，使江宁镇陷入一片黑暗中，“这世道已天翻地覆，人心险恶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何还遮住她双眼，为何不让她睁开眼睛看这世道！”
“这不是你作恶多端的理由。”白影一闪幻化成巨大身影，伫立在天地之间，将无数黑线照亮让它们无处遁形只能消散在天地间。月光再次洒向人间，魑魅魍魉纷纷散去。
这句话颇为耳熟让黑影一愣，它抬头看向这道身影。恍然间，它仿佛看见四头八臂神像伫立在天地间，为众灵讲解世间法则。
她说，世间需要山川河流，所以万物复苏，众灵显现。
但万灵无情无爱，将世间变成弱肉强食的杀戮之地。
她很失望，几声吟唱便将一切覆灭，让世间重来一次。
“你要与我为敌？”黑影抬起头颅，怨念横生，压迫感让守在舜华身边的小人灵力散去大半。
“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我无情。”白影抬手一挥，顷刻化解去大半怨念。随之手中出现一把弓箭，满弓对准黑影。一支由灵蝶汇集成的箭，散发着阵阵寒意。
“哈哈哈想杀我，”黑雾心情颇好地大笑起来，随后指向舜华笑眯眯道：“那就先杀了她！”
此话一出白影大惊失色，手中弓箭瞬间消失：“你怎敢！”
“除非祖神现世，否则我与她同生共死，如影随形！”感受到对方震惊，黑雾笑意更甚。
白影缄默片刻后抬头问他：“就不怕祖神动怒，直接让你灰飞烟灭？”
“在不见天日的虚空中度过千万年，灰飞烟灭又如何？”
听到这一段对话，姜舜华灵体从舜华身上脱离出来，后背那将破未破的臂膀处传来一丝烧灼感，无数记忆涌上心间，让她想起过去种种。
“郎君！郎君你醒醒啊。”一声哭喊声从白影身上响起，它捂住胸口后退几步后轰然散去，散在空中的灵粉化成一只灵蝶飞到一座民居里，消失不见。
姜舜华遥遥望去，一眼瞧见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的李韫生，一群人围在他周围呼天抢地痛哭着，那只灵蝶停在他额前渐渐隐入，下一秒，李韫生长呼出一口气。
“原来，”黑影背影萧索，“轰”一声化成黑雾消失在空中，“你如今成了人，动了情。”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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