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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迷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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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川的眼皮一个劲地跳,孟往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孟往从镜中瞧了月余川一眼,悠悠道:“人间民俗里说,左跳财右跳灾,你看看是哪边?”
月余川捂了捂眼睛,用力眨巴了两下。随后握住孟往正梳理长发的手,将他手中的梳子取了过来。左手抚过头发,右手一下一下地继续替他梳头。
“封建迷信。”月余川不信这邪。
但他甫一说完,右眼皮又没来由地跳了两下,若要真信这邪,那也就是右跳灾了。
“除了你,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难办,平白无故地,怎么可能会有灾祸?什么麻烦这么不长眼,敢惹上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孟往向后偏头瞥了瞥他,“是我有灾祸呢?”
“不、可、能。”月余川拿梳子的手一顿,颇为不悦:“封建迷信害死人!”
孟往也就是随口说一说,并不真的将他眼皮跳一事放在心上,转而说道:
“阿修罗族视我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如今反倒略有收敛,连对轮回境的攻势都减了。这其中,有什么道理?”
“有什么道理?”月余川为他梳顺头发,一边仔仔细细地编起来,一边回。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修罗族这次来天陲野主持大局的是右护法。右护法么,我也曾去约见过,探了探意思,但她还是偏向于……”
月余川略微顿了顿,仿佛是不好开口,须臾才敛声说:“偏向于杀你多一些。”
而孟往早已习惯了千夫所指,并不因为这样的话感到难过,只是不带语气地笑:
“右护法,我记得他,上次我约他于暮林公馆进行军事谈判,是他授权给你,所以你替他来的对不对?”
“嗯。”月余川专注于梳头,随口承认,并未做过多解释。
他拢好发丝捏起来,免得散掉,伸手去妆台上挑了一枚冰珞坠丝发扣,但孟往抬手拦住他:“我不要这个。”
月余川不解:“这是你最喜欢的形制。”
“我现在不喜欢它了。”
“……”
美人心向来难测,尤其是孟往这般的沉郁美人。而月余川何其了解孟往的心思,敏锐地察觉到他突然转变的心绪。
又像是赌气了。
但孟往不是什么快言快语的人,又矜傲,每每藏着事都要他去猜,故而往往故意在行为上表现出异常,来表达自己不满的心绪。
月余川轻咳了声,解释道:“右护法与我,相识多年了,是故人。”
而孟往极轻地挑了挑眉头,收回了手,月余川会意,心知这枚发扣只是被孟往突如其来的脾气波及了,而如今它还是孟大人最喜爱的发扣。
月余川重新拿起这枚发扣,顺利地将它别在了发间,将头发固定好。
也心知,孟往忽然不高兴的来源,也就是因为阿修罗的右护法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得顺势哄人,继续解释:“右护法,你也知道这个人的,原名唤作‘成鸳’,有印象吗?”
很耳熟的名字,孟往有印象,从前跟月余川一起待在巫穆柯的时候,这个名字常常出现。
成鸳,这个人是——巫穆柯人的祖先。
从镜中,月余川瞧见他面上的恍然之色,心知孟往记得。
“要说起来,成鸳与你倒也有些缘分。”他又挑好一条冷银耳骨链,替人戴上,一边道。
“当年我降神谕,希望能留一个部族,也好世代传承你的道法,留一个以你为仰的地方。”
“挑来挑去还是觉得成鸳的后人最为合适。毕竟她是跟我同一时代的大祭司,是祭司门正统传承下来的。”
孟往了然,他本以为阿修罗的这位右护法是男子,不过既然是成鸳的话,那应该是一位女子——他曾在巫穆柯的神祠东殿见到过她的神像。
是跟月余川一起定天下的大祭司,巾帼红装。
不知道为什么,从成鸳身上,他忽然想起了商女,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地呢喃了一句:“哦,她是你的大祭司……”
月余川花容失色,手一抖,拂动了垂下的耳链,冷银色的坠摇曳。
“不是!她不是!”月余川猛地跺脚,气急败坏,“她都有巫穆柯的子孙了,都有后人了,我跟她没关系!我没有偷人……”
孟往回过神来,才领悟到自己随口喃喃的一句竟让人会错了意。
“我的意思是,她是你的时代的大祭司。”
“……”月余川静默了片刻,萎蔫下去,“咱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孟往挑眉颇有意味地瞧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挽着的半身羽纱。
羽纱从臂间缓缓滑落,落了一半,曳尾在地。而他背对着人轻轻抬了抬肩,半挽半就。
“它掉了……”
美人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声音轻轻。
孟往浅淡地凝了凝眉,恰似含愁,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身侧人身上落,然后慢条斯理地展开手臂,却不肯自己动手将滑落的羽纱重新挽起。
“我来。”
月余川心领神会,俯身拎起羽纱,重新往孟往手臂间搭好。
而挑好时机,顺着力,一只玉手反手搭在他掌间,孟往借着他的手款款站起身,然后收拢手臂,掌间滑腻倏然而去。
仿佛蜻蜓点水,又仿如蝴蝶吻花,只残留下掌中幽凉而柔滑的触感,一触即分。
莫名其妙的失落,和意犹未尽……
孟往抬手,不紧不慢地抚平袖口的细褶,好似对自己惹起的一切都浑不在意,无关痛痒。
那只撩拨人心的手现在无所事事,而另一个人的目光仿佛被黏住了,怎么也挪不开。
失落、不满、冀求、渴望……
混杂、颠倒、酝酿、发酵……
而孟往轻轻地笑,朝他前了一步、两步、三步,步子细碎而缓慢,走到他跟前,眼角眉梢都蕴着促狭和悠然的意。
他抬起手,正是那只撩拨人的手,手背朝上,微微蜷着手指,抬到了他们之间,抬到他跟前。一边抬眸瞧着人看,巧笑倩兮。
这若即若离难舍难分的一场调弄,又是孟往的局了。从那碧眼含着的笑意中,月余川总算心知肚明。
孟往将那只他觊觎的手送到他跟前,挑了挑眉尾。
而月余川对这个坏人毫无抵抗力,顺势牵过来,牵至唇边很轻地落了一吻,一亲芳泽,得偿所愿。
月余川心满意足,一扫方才的萎蔫和失落,朱唇滑过玉白的指背,目光中带着野性和几许侵略性,笑:“你才是我的大祭司。”
……
要安抚和拿捏他,对孟往来说太过容易。
孟往对他的态度总是阶段性的,譬如从前最好的时候,左右心里接受,行动上也就主动,玩笑嬉闹都成。
再后来出了错觉山的事,一下子变得逃避了,是根本不想见他,见到了也就是排斥和反抗。
再到如今,估计是又想通了什么,索性就变成这样了。
一颦一笑皆风情,举止之间总令人觉得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诱色。
半推半就,不浓烈,不直白,可偏偏挠得人心痒,惹得人心猿意马,心襟摇曳。
但分明,又是一种依恋,孟往这个缺失安全感的人,大概要借着这样朦胧又矜持的亲昵,来求证他的在乎,验证他的耐心,以及试探他的宠溺。
唯有通过这样的验证并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才能感到安全。
若是有一天,猎物不再受猎人蛊惑,再高明的猎人也要满盘皆输。
谁是谁的猎人,还说不清。
……
月余川细细打量他,孟往待在城主府,一应穿着都是他亲自来准备,他自然是往精贵的选。
美人,就应该养尊处优。
尤其是他的美人。
而今日孟往着了帝释青长衣,挽半身霜羽绡纱,曳尾在地;长发半束,耳间坠丝轻轻摇曳,矜贵而华美。
月余川仍旧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道:“成鸳只说今日要宴请你我去阿修罗域,没有阐明事体,说不准是鸿门宴。”
“鸿门宴就鸿门宴吧,我又不在乎。”孟往不管这些。
只道:“阿修罗从一开始便大打出手,丝毫不留余地,如今的动作不同寻常,总归令人好奇。”
话虽如此,但月余川不解:“若说是要针对你,便不会请我一起了。可若说不是针对,阿修罗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便也没了解释,难不成是突然转了想法,不想杀你了?”
但他不会说出来,阿修罗族转变想法不杀孟往,这个可能基本等于没有。
就凭如今尚未重启的轮回,孟往也必定不会好过,何谈安生。
阿修罗族希望他与孟往今日能够同往修罗域做客,而宫旭也身在天陲野,却不请宫旭,此事怪诞非常。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会儿的右眼皮又开始突突地跳,虽然不是什么要命事,总归有些烦人。
月余川眯起右眼,只睁着一只眼睛,赌气道:“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为何?”孟往疑惑:“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不对劲。凭着男人的第六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孟往不觉得哪里不对,什么怪异不怪异的,他通通不在乎。右护法跟月余川是熟识,既然请了月余川同往,难不成还会出事?不去白不去。
但月余川眼皮跳个不停,嘀嘀咕咕地没完。
孟往索性下一剂猛药,装得一副气郁的模样,恻恻地开口:“怎么?你觉得我拿不出手?”
“不不不,我不敢。”月余川拨浪鼓式摇头,想着眼皮跳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就收拾收拾同孟往出行。
啧,孟往暗笑,封建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