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71、其五十四

　　回到家里，距离日出还早，为了充分利用空余的时间，我来到了卧室旁边的小书房打算看看书。架子上一排红色的牛皮包裹着的，是我的日记，不过叫作日记倒也不是每天都会记，只是记录一些事件和心理感受。我也会更多地记叙一些有关妹妹的事情，不只是现在的，也包括回忆以前我们还住在安氏公馆时候的，因为我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一个事实，人终究是会死的，而妹妹作为吸血鬼却能够永生，我不可能一直陪伴她，所以我希望能够留下这些日记。当她几百岁甚至上千岁时，当她已经难以记得这么多过往时，如果这些日记还能幸存并且被她携带着，她也能够翻翻看，看看自己曾经还作为人类的生活，想想自己过去和哥哥一起的日子。

　　我的手指跳着越过这些对我现在来说还没什么用的日记的书脊，抓取出一本更薄一些的绿色封皮的书，那上面画着精美的图案，钉着几颗古铜色的铆钉。这是在我和妹妹逃离火海的那一个晚上，我和爸爸还有阿姨分别前陈海钏阿姨塞在我的口袋里的，说是硫炼金术的简抄本，说不定能够对我们兄妹俩有所帮助。我反复摩挲着巴掌大小的书的外表，敏感的指尖仿佛还能被那一晚火焰的滚烫刺痛，却也同时能感受到我的父亲和我的阿姨甚至是我早已死去的母亲的温暖还有他们的心跳。

　　依依不舍地翻开书，里面是发黄的羊皮纸，上面用墨水书写着漂亮的花体字和画着精美生动的配图，我这几年的盐炼金术的学习依靠的是图书馆内的书籍，而关于硫炼金术则全部来自这本书，即便它因为精简里面的内容并不完全。然而某种出于不知道的原因，里面有几页被撕去了，我本来以为是阿姨不小心写错了才这么做的，但是看前后页又能发现内容是能够衔接的，可是我思前想后也找不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动了这本我一直珍藏着的书，我和妹妹租下的这栋大别墅最多也就只有我、妹妹和慕容明三人进来过而已。首先排除我，妹妹也没有必要，说到慕容明，他倒是和硫有所关系，会不会是他为了他的革命偷走了这几页去研究？我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毕竟死人嘴里问不出答案，一切的秘密都随着他葬身火海被掩埋进了旧城区的废墟里。

　　这么说来，几个小时后将卷土重来的这些民众，其实也是在做和慕容明一样的事情，他们正是他某种意义上的革命精神继承人。但是，这种漫无目的的暴力真的能够解决问题吗？我几乎难以想象，即便这些人真的能够把整座福庆市都拆了，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之上，他们又将怎样和如何建立一座新的城市，抑或只是重复罪恶的循环。

　　“只需要一年半，再一年半就可以了。”等到我和妹妹考上大学，这里的一切就都将与我们无关。我抬头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很快那些人就将回到这里来，我下楼布置好机关和障碍，劳累地回到卧室躺在安雅和人偶身边将他们两个一齐拥入怀中。

　　最近既要忙着防止暴民在白天冲进家来，又要在他们离开后及时修缮屋子，同时不得不顾及着学校的学习才能在一年半以后考上一个还算可以的大学远离福庆市和海蜃市以及给妹妹一个更好的未来，哪怕是仅剩的空闲时间还要被炼金术的修习、写日记和各种生活中的琐事占满。劳累到无以复加的身体和让我喘不过气来的生活压力，还有失去了家长指引后对未来的迷茫和无所适从，让我几乎想要下定决定要投入死亡的怀抱要变成完全的和妹妹一样的吸血鬼来脱离这俗世的一切。

　　但只要每天睡觉的时候抱住妹妹，那种并非仅仅提现在触觉上的充实感就会全方面地浸染我的身心，就好像是一个即将摔倒的人触碰到了一个坚实的支撑物，就像是快要溺死的家伙抱住了一根浮木，那种安心感可以让我完全的放松下来，在一整个白天的沉睡后恢复精神来渡过下一个夜晚。虽然安雅的身上已经褪去了她活着的时候的那股专属于小孩子的勃勃的生气——我仍然记得她的小心脏在过去是如何有力地起伏着将血液送往全身使得能够触摸到的那些脉络扑扑地跳动，也同样失去了曾经为人时温热，但我的指尖仍然能够触碰到在一层薄薄的纱制或是绸制的睡衣下柔软而细腻的皮肤，她的长发会交错在我的指缝间，那感觉就像是炎炎夏日把手伸进水龙头或者一条亲测的溪流一样舒服。黑夜的寂静中，视觉和听觉被封印，但也因此，触觉的敏感会被无限度的放大，我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从上到下抚摸妹妹的脊背，让她的头发从我手掌里顺滑地溜走又重新被握住，指腹划过那肉和骨骼的凹陷和隆起塑造的山丘与沟壑，探索丈量着这片死去的大陆上每一寸土地，直到她在一阵肌肉绷紧后发出长长地吐息，把头埋进我的胸膛里陷入吸血鬼特有的假寐，然后我也沉沉睡去，等到日落时分下一个夜晚降临才起床。

　　现在的福庆市，学校停课，各种娱乐设施也停摆，除了更加市中心的一些地方警察还在抵挡外，一半以上的上城区都已经沦陷。而要说原本的游行示威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暴动，还是因为晶阶病。

　　在我和安雅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时，在外面的世界，晶阶病毒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很短的时间里，福庆市半数以上的人都感染上了晶阶病毒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好在晶阶病初期基本没有很大的危害，除了身体上长出的一些晶石斑和偶尔的刺痛，对日常生活的影响还算是有限，而且如果身强体壮加上经常的锻炼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晶阶病毒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前排出来的。

　　但心理的恐慌往往比事实更加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只要有一例死亡的病例，就会像是涟漪一样在舆论的池塘里扩散、碰撞、回荡最终搅得整片湖面都不得安宁。

　　不过要把暴动的责任全部推给群众的愚昧未免有失公正而且不近人情。真正让群情激愤的，还是福庆市政府的隔离政策。

　　随着这次晶阶病毒的爆发，福庆市政府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像过去一样收容中后期的病人，反而是在上城区建立了隔离网，将新旧两个市中心包围在其中，还有一条道路延伸出来跨越中下城区链接到人偶工业区和港口为里面的人输送物资。甚至还有传言称在街巷里看到了过去被抓起来的染病的人的尸体，因此还有说是上城区那些人故意投毒的说法也一时间甚嚣尘上。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一系列的铺垫下，这次的暴乱也就显得理所当然、合情合理了。

　　不过无论是政府一方还是民众一方我和安雅都不打算支持。家里的食物还够得上我的吃穿用度，更不用说每天晚上没被圈进隔离区的在暴乱中幸存下来的上城区居民会开夜市，买卖一些必需品，我还趁机以低价多购买了些普通人用不着的炼金术材料，至于安雅，她是吸血鬼，只要有活人就不愁吃的，因此我们俩还是勉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