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61、【番外】不动的明王 第十五节

　　“你也喜欢明王吗？”女孩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明，即便在这昏暗的寺庙中，依然可以看到她灵动的眼睛反射着光芒。

　　“啊啊…呃呃呃…”慕容明还是第一次这样和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孩子打交道，在家里，女仆远远地看见他都要低头，学校里，他也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乎没有和别人的社交生活。女孩的目光看得他心里发毛，她主动倾斜过来的身体和凑过来的面容更是让他猝不及防，以至于向后跌退了几步，直到扶住承载着佛像的台子才停下来。

　　“抱歉。”或许是以为眼前的男孩嫌弃自己，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也向后退了几步躲到房檐投下的阴影中。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太胆小了。”

　　听到这个解释，女孩却莞尔一笑：“如果真的胆小，就不会在这里盯着这些恐怖的塑像入迷了吧。”看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慕容明。

　　慕容明转头看向这些从高到低俯视着自己的怒目圆睁的持明王像，缺乏光照的室内给他们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就好像是黑夜里潜伏的野兽，显得更加得可怕了，也难怪这附近只有自己两人。

　　“哈哈，也是。”慕容明笑着挠了挠头。

　　“我叫福有德，你叫什么名字？”不过慕容明的冒失和不成熟却让女孩放松了警惕。

　　“哦哦哦，我叫慕容明。”他伸出手去想要握手，但女孩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于是慕容明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为了掩饰尴尬，他扯开了话题，“福有德，听上去像是个男孩名字。”

　　“确实。”女孩点了点头，“我父母原本以为我是一个男孩子，所以在我出生前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是个女孩。”说起这个，她突然发出咯咯地笑声。

　　“这样啊，原来如此。”慕容明附和道，他疑惑这里面难道隐藏了他所不知道的笑点？

　　“你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福有德反问。

　　“嘛，和你的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差不多，我爸爸曾经最疼爱的妹妹叫慕容明雪，她还是我妈妈的好朋友，但是她在我出生三年前就死了，给我取慕容明这个名字，也算是为了纪念她吧。当然，明这个字本身也是好寓意的，就像是有德一样，都是父母寄予孩子的祝福。”

　　“祝福……吗？”慕容明本意是安慰她，有德的脸却突然低沉了下去，话语也变得有气无力，就仿佛只是呼吸的杂音。她眼眉低垂，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正当慕容明还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张温暖厚实的手掌覆盖住，转头一看，竟然是父亲慕容清扬：“我找了你好久啊，走，我们去墓园吧。”

　　“哇，是市长啊！竟然会到这来！”周围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因为慕容清扬可以说是福庆市历史上第一个被市民选出来而非“学会”推举出来的市长，所以他的知名度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再次转过身，福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于是慕容明很不耐烦地甩开了父亲的手，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发作，所以只是阴阳怪气地说：“如果你多了解妈妈一点，也不至于找那么久。”随后转身走出寺庙。慕容清扬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和儿子一起来到了墓园。

　　关于于茜楪的死亡，福庆市内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被暗杀了并直指那位居高层的几大家族就是主谋，也有的说是过劳死的，慕容明更倾向于后者。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慕容清扬虽然是市长，却游手好闲，对于政务是百般推诿，几乎没有什么执行力，粗俗一点的话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反倒是没有职位的母亲，不仅每天都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还要抽空照顾自己，慕容明认为正是父亲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害死了母亲。在教育自己这件事情上也是如此，父亲从来不对自己抱有任何期待，就好像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慕容明觉得父亲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不信任自己乃至是无视了自己的存在，相比之下，妈妈就显得关心许多，她会关注自己的成绩并告诫自己要好好读书，将来努力也当上市长，继承她继承自祖父的遗志，尽管他未曾见过这个祖父。

　　按照母亲的遗愿，她被葬在公共墓地里而非家族墓地，这是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慕容明的祖父前任市长于广功先生，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被万人唾弃被判罚不准并葬入家族墓地，所以于茜楪也打算陪着她的父亲。她原本的计划是只要一个小而简单的墓碑就行了，正好和她旁边的父亲于广功那简陋的坟墓（那只是衣冠冢，于广功的尸体则不知所踪）相称，但福庆市民众感动于她的功德与孝心，自发地筹措财物将她的坟墓装扮得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也是美观大气，甚至一些原本埋葬在她周边的人的家属也主动提出把自家的坟墓迁开让出位置，之后大家还顺便把于广功的坟墓也重新修缮了一遍。

　　每年于茜楪的忌日，从凌晨一直到深夜都会有三三两两的人过来为她献花，而市长，也就是她爱人的祭奠更是每年都会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甚至于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活动，会有相当多的上到各路名流下到平民百姓前来围观。慕容明是对此相当不满的，这明明只是他自己的家事，却突然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他们有的或许还确实为母亲的英年早逝感到悲哀，有的则只是为了蹭热度、吃人血馒头罢了。而他身为于茜楪独子，每年在母亲坟前的磕头和哭泣更是成为了一个固定的节目，每当他这么做，就会在现场爆发一阵欢呼，人们呼喊着他的名字就好像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人们会称呼他为孝子却也不乏有人背后议论他只是一个擅长表演的纨绔子弟，以至于到现在，慕容明的哭泣确实只剩下表演性质的东西了，去那个母亲常去的寺庙反倒成为了真正的纪念。

　　“那真令我感到恶心。”他不止一次地在父亲面前抱怨，希望慕容清扬能够制定发令去解决或者至少改善这件事，“他们怎么能如此……如此的……满不在乎。”

　　“不，他们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如此。”父亲则解释说，“只是他们在乎的不是你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们在乎的是一种形象。英雄，人民需要一个英雄去崇拜，哪怕他是虚假的，也能为这个绝望的世界带来暂时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