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5、其五

　　我好像没有提到过，在我和妹妹读一年级到四年级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位阿姨和我们家来往相当密切，我一度以为她会成为我和妹妹的后妈，然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这大概并非是她的问题反倒是我父亲安笙楼的原因，应该说，父亲对待工作的严谨专注和对待感情生活的随意简直判若两人，就在我和安雅诞生后的第三年，便有一位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具体样貌的女人几乎代替了过世的母亲的位置，按管家的话说，“除了没有睡在一起，该做的都做了”，甚至于父亲参加一些重要场合都是和她一起出席的。要知道，作为一位所谓“上流阶层”的企业家，形象和面子是何等重要，愿意带着她一同在重要场合露面意味着一种莫大的认可。然而，那位女士后来还是因为莫名的原因离开了，据说在前几年和另一位家伙结了婚。

　　在她之后，父亲又找过好几个女伴，但都没有一个呆满一年，有那么几个月甚至有复数个女人出入我们家中。直到我们再长大一些，父亲似乎才意识到这种行为会对自己孩子产生不良的影响，在随后的一年里没有再找情人。

　　而开头提到的那位阿姨的出现，我记得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当太阳刚刚斜到医院门前路旁的绿化上那一排异常高大的悬铃木顶，我和父亲又在接安雅出院。这已经是记不清第几次来到医院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感到厌烦，因为我以为妹妹终于调养好了身体可以和我一起迈入小学的大门。那天父亲也正好有空，还难得的很有兴致要带我们去医院回家路上经过的第二个路口不远处街角一家新开的咖啡店，想来也是因为妹妹的大病初愈吧。由于距离不远，父亲提议我们步行过去，于是，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安家父子一家三口在贯穿海蜃市的那条曾经最繁华的香兰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漫步。

　　由于海蜃市临海，香兰路又是贯穿整座城市的主干道，这条路上的风要比城市里其他地方大挺多，不过对于夏季而言这倒是算不上什么坏事。干爽而清凉的风从身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撩动树上的叶子上下翻飞如同夹道欢迎的手掌，阳光也透过其中的缝隙在白色的树干上洒下明亮而晃动的光斑，就像是金黄色的蝴蝶栖息在枝头。我一只手拉着安雅一只手牵住父亲，以前所未有的放松心态欣赏着令人愉悦的景物，那条白砖铺就的人行道似乎会永远的延长下去，连同那份温暖和幸福一起。然而，世事往往不如所愿，父亲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向咖啡馆深色的木制招牌，点了点头：“就是这儿了。”

　　那是一家名为“尘世咖啡”的店铺，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不算很大，刚刚能容纳吧台和几张小桌子还有一条倒算得上宽敞的空地作为走廊，由于是在街角，两面的大玻璃窗能够将东南和西南两侧的阳光引入店里，即便没有点灯也能够在整个白天显得亮敞。虽然开在繁华地段，店里屈指可数桌子却仍然没有坐满，我不知道父亲自己作为一位豪华酒店的经营者同时做高端甜品生意的人是如何找到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小店的，而且从他开门的动作和自然地向老板娘打招呼来看似乎还是一位老客。

　　走入店门，里面的装修也不是时下流行的巴洛克风格反而有种古早的哥特式的感觉，看起来作为店主的女人似乎是直接买下而不是租赁了这个矗立在街角的细高得如同一根火柴棍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塔或许更为合适），并打通了楼板以至于抬头望能够直接看到楼顶那明显也是女主人自己安装的玫瑰花窗，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把这里弄得更像是一个隔离于外部的哥特风小区域并且在这里卖咖啡。这种奢侈绝非是一般店主能够承受得起的。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孩子们，安顾生和安雅，你是第一次见到吧，你说你最喜欢小孩子我就把他们带来了。”我是第一次听见父亲这样的语气，既没有与我们对话时那种严厉和威严，也不像和员工下仆说话那样的友善却高傲，而是温柔亲和就像是鹅绒的枕头。但我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温柔里还夹带着某种别的东西，这温柔相比于情侣之间的惺惺相惜，更像是路边小贩对主顾的讨好谄媚，对于父亲这样异常的态度我不由得抱着很大的疑惑。

　　“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要礼貌，说声阿姨好。“父亲转过身对我们教导。

　　“阿~姨~好~！“我和妹妹竟然异口同声地特意以小孩子可爱的拖长语气叫道，这种装可爱也是小孩子特有的狡黠。

　　“啊啦，真可爱啊，你们好。“阿姨的温柔就与父亲表现出来的不同，有一种从容的感觉，和我们说话时她还特意放慢了语速，我愈发的好奇她的身份了。

　　不过随后父亲就解答了我的疑惑：“这位是陈海钏阿姨，这家咖啡店的主人，也是陈家千金的大表姐。”

　　说起陈家千金，就不得不提到海蜃市的历史了，在百年前移民潮大量涌入海蜃市前，陈姓就是这座城市里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姓氏，陈家也是本地的大地主贵族阶级之一，后来皇权没落，陈家却难得的保持了之前的强盛，凭借和商界政界的关系依然作为本市的领导者存在着。而我的母亲虽然姓章却是陈家近亲，我和妹妹也就凭借这层关系参加过数起陈家的宴会并与陈家千金陈鑫茉结下了说不上多么深厚但也至少能称作亲密的友谊，而且陈鑫茉似乎还对我颇有好感的样子。不过那年我和妹妹正准备上小学才八岁，陈鑫茉更是小了我两岁，眼前这位说是姐字辈（也就是同辈）却至少三十岁往上，属实让我感叹家族辈分的复杂。

　　相比而言，我们安家虽然现在也能够在海蜃市占有一席之地，却是从曾爷爷那一辈才来到这座城市打拼的，发家更是我爷爷和父亲那一辈的事，就像是一滴高处落入海面的水滴由于表面张力难以融入会被反弹回半空一样，海蜃市原有的家族对于我们这些“外来人”的排挤或许也是父亲会迎娶母亲的理由，而他接触眼前的阿姨大概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然而，我并没有因为父亲与母亲或许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用关系而伤心，反倒是由于对父亲的崇拜爱屋及乌也佩服起他的手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