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14、其十四

　　那种模糊而空泛的理由并不足以支持我听从父亲的命令，但我还是坐上了前往陈家的汽车，或许是因为对于父亲的让步做出的妥协，或许是因为他提到了妹妹。

　　虽然以前就是这样，我在不知不觉间依赖着妹妹对我的敬仰支撑我打造出自己的空中花园，但随着这些事情的发生——陈鑫茉受伤、虞春唯离开、父亲形象崩塌，还有意识到了妹妹的情感——安雅在我心中的占比越来越大。如果说过去我只是自顾自的活着，而现在要重新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的话，我大概会选择安雅，最重要的妹妹。即使我还不敢完全让自己面对她炽热的情感，就像一般人不敢直视太阳，但“至少要让她活下来”这样的想法自从她葬礼那日就盘旋在我的脑中。

　　冬季的天空总是暗得很快，看着路两旁已经几乎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我不禁担心安雅一个人呆在那间冰冷的牢房里会不会受冻，想着明天给她带上一床被子去，虽然我也有说所担心如果她狂躁发作了的话，以她现在几近精神失常的行为或许被子会被撕烂成一地的棉絮和羽绒吧，但那也相当于铺了地毯应该也能够让安雅不至于睡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如果确实按照他所说的能够救安雅，便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我到达陈家时，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那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景象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陈家是多么的如日中天，尤其是这其中的大多数都并非被邀请赴宴，只是收到了陈家小女陈鑫茉康复的消息前来送贺礼混个脸熟以后好“行方便”。

　　正如其在海蜃市的地位，陈家的别墅，或许应该叫做城堡更为贴切，建立在一个曾经应该是一座矮山的土石平台上，从地基就高出其他建筑一大截，要想到达大门还得跨越一段长长的台阶。走在这条通体白色两边还有路灯照耀得石板熠熠生辉的名叫“虹桥”的路上，出于安全，人会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上望，也就凸显得陈家的白虹馆愈发的高耸宏大，仿佛天空远处堆积起来的云的高塔。

　　说实话，当我不用携带什么满满当当的贵重礼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那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白虹馆大门时，心里有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再次感到了命运之夜前那种我自己虚构出来的高人一等的快感，只不过这次创造这种快感的并非我自己，而是我所属于的家族，更是陈家的垂爱赋予了我这样的特权。那种似乎万众瞩目的扬眉吐气就像是某种精神毒品，吸引着无数的人拼了命削尖脑袋也要在社会里往上爬，这也是一种社会所赋予他们活着的理由。不过当然我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以至于忘记父亲的嘱托，在门口暗戳戳地洒上了一些液体金属和金属碎屑的混合物。

　　“顾生哥，你来啦。”正当我聚精会神的做事时，陈鑫茉的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连忙装作只是在掏出怀表将小瓶子塞进口袋。

　　“啊……嗯。你的伤好啦，恭喜恭喜。”短暂的沉默后我找到了自以为合适的话题。

　　陈鑫茉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这次的受伤给她的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她的性格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活泼。大概是把我引向大厅的意思，见到我后她转头就走，只是用挥了挥手示意我跟上。

　　在她的陪伴下，我们往宅子深处走去，脚步的踢踏或多或少能够掩盖无言的尴尬，只是她快步走在我的前面似乎是想要从我的身边逃离的样子。

　　走廊很长，一面是光滑的白墙另一边则竖着罗马柱，高悬的天花板上的灯光透过柱子照射出一条条的光栅让视线忽明忽暗。这貌似并非普通宾客通行的道路，而是一条近道，和外面的吵吵嚷嚷相比简直安静得可怕。

　　“陈鑫茉，你……”我试图找一些话题，从背后将手轻轻搭上她穿着礼服而裸露的肩膀。

　　“呀！”我没有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在我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就好像触了电一样浑身颤抖还往反方向跳开撞在走廊的墙上。

　　明明就在一个月前她还粘着我，抱着我的手臂叫我哥哥，或许是移情别恋了？不过我没有时间去感到失落或者受伤，因为相比之下一种更坏的可能占据了我的脑海——她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事，知道了是安雅将她推下去的，并因此开始害怕所有安家的人，如果仅仅是她自己知道那也还好，万一告诉了陈景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大踏步上前想要试探她的反应，打算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却发现她倒地之后便双手抱头将身体蜷缩在墙角，身体微微颤抖，嘴里还小声地念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靠近后，听清楚了她说的是什么，陈鑫茉大概真的失忆了还确实将安雅的死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我这才意识到，虽然妹妹这一个月一直在我身边，但外面的人的视角里，都已经认为安雅死了。即便是在葬礼上都没有感受到的“妹妹不在了”这件事的实感，在这一刻通过陈鑫茉情感的宣泄让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安雅她在社会意义上已经不复存在。

　　“没事的，没事的。”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却在事情发生后承担了几乎最严重的后果，我为我刚才对她的怀疑感到羞愧，也开始心疼起陈鑫茉，半蹲跪在她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的情绪，“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会责怪我吗？你会讨厌我吗？”她带着哭腔，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泪。

　　“我不会讨厌你的，也不会责怪你。”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妹妹虽然不完全等于没出事但也确实还有作为人类活下来的机会，而且我也知道事实上是安雅导致了陈鑫茉的坠楼，所以我压根找不到去责怪陈鑫茉的理由。不过由于我不能告诉她真相，也就只能说出这种空泛的安慰。

　　“顾生，你已经来了啊。”走廊尽头，陈景叔叔突然的出现打断了我和陈鑫茉的互动。

　　我急忙站起身朝着陈景微微鞠了一躬以表示尊敬，顺带着把陈鑫茉拉起来。

　　“真是亲密呢。顾生啊，你可知道，我女儿在医院醒来第一个找的人可就是你，这可真的让我这个做爸爸的相当吃醋呢。”陈景开玩笑地说。

　　“忏愧，承蒙令千金厚爱。”不善于应付这种场景的我以套话蒙混过关。

　　“我们之间就别搞这种没意义东西了吧。”陈景也是很敏锐地察觉了这点，“而且你这样说鑫茉她会伤心的。不过，鑫茉你暂时回避一下，我有些事要单独和安顾生谈一谈。”

　　听到父亲的话，陈鑫茉看了我一眼，见我也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不过，我事实上倒是希望陈鑫茉能够在此刻陪在我身边的，毕竟我兜里揣着那瓶药剂，一旦被陈景发现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可就不好收场了，但我还是逞强了。同时，也是由于我的心里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向我预示，或许这次谈话会是我了解到真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