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115、其六十三

　　“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造时势啊。”于广德感叹，“少爷并没有他看起来那样强势，倒不如说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且他也确实是什么都做不到。”

　　“那你还跟着他？你既不是像你说的某些人一样别无选择，也并不相信他能带来什么，为什么？”他拐弯抹角地聊了那么多，却依旧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不过我或许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们或者他为什么追随慕容明，而是想问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甚至不惜与妹妹吵架。

　　“说起来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仅仅是他家的管家，而且也是他家的长辈，按照辈分，他是我的外表侄孙。”

　　“就这？”确实是足够简单的理由，却很有说服力。

　　“我经历了很多事，辅佐了于家或者是现在的慕容家三代人，我也老了，没有年轻时候的激情，所以在理智上很难相信慕容父子俩真的能给福庆市做出什么改变，但是我又确实对慕容明他抱有隐隐的期许，希望他能完成他的先辈们未完成之事，希望他真的能用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将福庆市的黑暗燎尽。这或许就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特殊的感情，所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们将他们看作是自己生命的延伸，一种变相的永生，我们将自己的遗憾和企盼投射在他们身上，一种推动也是一种枷锁。而既然他的父亲缺席了，我也就很自然地承担了这个位置。”于广德对自己的话做出注解，随后又对我说，“而你，少爷他似乎对你也有着这样一种复杂又具体的投射，我并不知道原因，但确实可以看出他待你很好，无论是之前在生活上的帮助，还是现在对你和你妹妹的保护。”

　　我记得曾经慕容明确实对我说过这一番类似的话，还说是因为过去也有人如此待他，只不过那人现在似乎已经不在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并不想以此来道德绑架你，只是希望你不要错怪少爷，还有，给你提供一点参考。”他似乎看穿了我在寻找自己留下的理由的心理活动，在最后又补充道，随后就像他出现时候一样神秘地离开了。

　　告别了于广德，我独自走在回营地的路上。即便于广德告诫我不必为那次背叛和慕容明对我的好感到任何愧疚，但我内心残存的，被慕容明复出所激发的人性和道德感还是难免感到如芒在背。我不禁想到，或许愧疚和想要补偿点什么的想法，就是我还留在这里的原因。

　　思考着，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回到了明王会为我和妹妹准备的“监牢”。跨过形同虚设的围栏，掀开门帘，妹妹正端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门口，就好像在我离开后她就一直没动过一样。看着她瓷娃娃一般的脸庞，如此的无辜与天真，我想起出走时和她的争吵，不由得心生怜悯，于是走到她身旁坐下，就像往常一样将她靠在我的肩上为她梳理长发。好在相比刚才近似于怨妇的撒泼，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并没有拒绝我的抚摸。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享受了一会温馨的兄妹时光，她突然用楚楚可怜的语气问道。

　　“你当然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安雅沉默了一阵子，随后却摇了摇头，她突然借着靠在我怀里的动作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放倒在床上，随后翻身坐到我身上，俯下腰，与我脸贴着脸，眼对着眼。

　　“可是你害怕我，也忽视我。你对待我，就好像只是对待一个坏脾气的小孩，对待一只宠物，或者是一只鬼怪。”她的话语渐渐急促，就好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积攒的不快全部释放出来。

　　我是否曾因为她吸血鬼的怪异而害怕她？是否曾因为她幼稚的外表而轻视她？是否曾因为她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乖巧而可怜她？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我只能在脑中一遍遍思考她的话，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

　　无话可说，因为她是正确的，但是，太正确了，没有给宽容留下一丝余地。我感觉很累，但并不是身体上的劳累，也不是对妹妹感到疲倦，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任何事，反驳、逆推、劝慰，什么都做不到。我似乎有点理解慕容明了，无论是他的无力还是他的愤怒，不同的是，我没有对安雅生气的理由。

　　眼看安雅似乎仍然不满，我只好像过去每一次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一样重复着即便是真情实感却显得空洞苍白的话语：“我爱你。”

　　“你当然爱我，没有人比你更加爱我，你也爱我胜过爱所有人。”安雅对此显得有些不耐烦甚至有点不屑，“你每次都这么说。”尽管如此，她还是放松了对我的控制，从我身上翻下来坐到一旁。

　　隔了一会，我也坐起来，看着妹妹正蜷缩成一小团，靠着包绒的床头板，沉默地把玩着自己衣裙上的系带。恍惚间，我好似回到了安式公馆，在一个平静的白天，我和妹妹呆在属于我们的房间里，各自玩着各自的游戏，却默契地心有灵犀，都还是小孩。

　　“你知道，现在，世界正发生大事。”来到明王会这几天，我确实有点忽视了安雅，我觉得是这引起了她的不满，于是努力组织语言。不过这种人类社会的“大局观”显然并无法打动一只吸血鬼小孩。

　　“我们离开这吧。”她打断我的话，却没正眼瞧我一眼。

　　“安雅，很多事情不是逃走就可以解决的。”我尝试解释。

　　“可是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终于将视线移开手上编织的绳结，“而且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逃跑吗？逃离医院、逃离安式公馆、逃离复仇、逃离承诺、逃离人类。只要逃走就能解决一切，只要离开这里，哥哥就只属于我。”

　　她仍然固执己见，不过抱怨总比生闷气要好，有了具体的诉求，才能找到解决方法。

　　“我保证，完成了慕容明的计划，等我们杀死了慕容清扬，把晶墙打开，等革命一开始我们就离开。我们去找一个没有炼金术的城市，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麻烦。”

　　安雅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对，似乎是默认了这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