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104、【番外】不动的明王

　　“可以啊。”在和父亲说明了原委后，慕容清扬竟然意外地很轻松答应下来，“你现在就可以去把那个叫杨浮波的人的妻子放出来，多一个少一个没人会发现的。”

　　“不，我的意思是，那些佣人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都是无辜的，我想把他们都放了。”欣喜之余，慕容明觉得父亲似乎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就算群众会被一时的怒火所蒙蔽，但只要再过几天，等他们冷静下来，如果再加上你的讲话劝说，他们一定就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才能恢复众审应有的秩序不是吗？你是福庆市的大英雄，又身为福庆市的市长，是能做到的吧。”

　　“我是能做到，但是我不会那么做。”

　　“这又是为什么？既然敌人都已经被打倒了，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开始重新建设福庆市吗？我们需要所有人民的支持。”

　　听罢，慕容清扬沉默地注视着儿子，缓缓从宽大的办公桌前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觉得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难道不是四大家族吗？”

　　“他们早就是强弩之末了，百年前的大革命剥夺了他们的根基，你的外祖父那一代削去了他们的枝干，这次也不过是秋风扫落叶而已。”

　　父亲这番话，事实上就是贬低了福有德牺牲的价值，这让慕容明很不爽，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身为领导者，我说过，就是要做抉择，要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并且指定计划再执行它，而这个过程中最大的阻碍并不来自于对手。”慕容清扬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慕容明的反应，“我们最大的敌人，正是人民本身。”

　　见慕容明并没有马上反驳，他继续说道：“过去的过去，在这个国家的大革命之前，还有皇上的时候，福庆市就被于、皮、邱、万、陆五大家族把持，千百年来权力更替轮转，各种势力在福庆市这片天地下明争暗斗此起彼伏。在大革命后，于家率先和其余四大家族划清界限，积极和新世界政府合作，从你的外祖父的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一直作为福庆市的市长，管理福庆市的人民，制衡其余四大家族。每一代都为了这座城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尤其是你的外祖父于广功，他生前就备受爱戴，一度被称作是福庆市的“太阳市长”，在他的手里，福庆市一跃成为这个国家名列前茅的海港工业城市，极大地提升了人民的生活和福利水平，直到他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和于家的名誉，将他的英雄之名传承托付给我和你的母亲，来掀起一场针对所有旧贵族的再一次革命。”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人民有什么关系？”慕容明终于忍不住开口。

　　“正是如此。”没想到慕容清扬却说，“所有历史书都不会提到，在这些上层权力与欲望交织绝望和希望共存的背后，是如大地般沉默而广阔的人们。但所有历史书都只会把人民讲述成某种就像是橡皮泥一样被随意揉捏的受害者，就好像没有到达目的地全是船只的错误而不是压根没有联通目的地的河道，就好像庄稼收成不好全是植物的问题而不是土壤肥力不足。千百年来，一个皇帝倒下，就会有另一个皇帝出现，而你觉得大革命革了皇帝的命后就真的有什么改变吗？无论是皇帝官吏，还是总统市长，只有这些人没有改变，也只有这些人不会改变。而只要这腐烂的大地没有变化，就绝对无法建设出坚实稳固的高楼大厦，你难道指望朽烂的大树能开出新芽吗？”

　　“不是这样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即便缓慢，但人民的思想确实是在逐渐改变的。”慕容明想到了因为重男轻女将福有德遗弃的父母，又想到了不愿用一个孩子去换另一个孩子的杨浮波，虽然经过了二十年，但哪怕只是改变了这一点，也不能说不是一种进步。

　　“那根本来不及，在他们变好之前就会把自己给毁灭。我相信你也看到了，在这场革命里，他们是如何地势如破竹风卷残云地打败了原先不可一世的那些贵族，他们拥有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力量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它，只能循着大众的无意识将其随意发泄，就好像是爆发的火山。在上次的革命时，我和你母亲亲眼看到他们过去是如何崇拜赞颂你外祖父的，后来他们就是如何贬损中伤他的，他们是那么容易被影响，随后就变得偏激，然后毁灭一切。”

　　对于未知的未来，慕容明找不出证据反驳“可是，这一切和你不放掉那些佣人又有什么关系。”

　　终于回到最初的问题，慕容清扬微微一笑：“你难道安心让这些人去决定自己的未来吗？”

　　慕容明既没有给出肯定也没有给出否定的回答。

　　“所以我制定了一个计划，而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我必须要让民众相信过去一切都罪恶都源自于旧贵族，哪怕仅仅是他们的奴仆也是罪大恶极，必须让他们相信我这个新政府一切都是好的。”

　　“这不是和你前面的说法矛盾了吗？你批驳了群众容易收到欺骗，自己却又去欺骗他们。而且说到底，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慕容清扬没有马上回答慕容明的问题，走向了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一会儿之后他深沉地呼出一口气后才说：“我要延续于广功和你母亲的的计划，我要继承他们的思想，我要为福庆市创造一个更加理智更加美好的未来。”

　　外祖父于广功将炼金术推广世俗化，让市民们都享用到了炼金工业带来的福利，却也导致了晶阶病的产生和传播；母亲于茜楪刚开始是为了寻找治愈晶阶病的方法，却在不得之后转而进行人体实验研究盐晶和人体的融合共存。那么父亲说自己要继承他们的思想，意味着……

　　见儿子思索一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吃惊或者不如说是惊恐的表情，慕容清扬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计划：“你的母亲的实验数据并没有丢失，在她临死前交给了我，只不过我因为没有贤者敏感，不确定有什么用，所以一直只是把那些文件藏着。直到那天，我在你母亲经常去的小庙看见了福有德，我在文件中曾经看到过她的照片，我就知道，她的实验成功了，或者至少是取得了进展。于是就在它的祭典当天，我翻看了她的资料，发现人体确实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和盐晶整合的，只不过效果因人而异。从那天开始一个计划就在我脑海中形成了，我立马就将福有德接到了市政大楼，并且秘密召集了一批炼金术士。一方面，我要继续你母亲的研究，探究人体和盐晶的奥秘，另一方面，我就是要你和福有德去接触，去相爱，最后再用她的死亡将你也包装成福庆市的新英雄，到这里，我的计划才算准备阶段的完成和真正开始。我正是要让晶阶病蔓延整座城市，让所有人都感染，从而形成全体免疫力，再从中挑选出一些优良个体，以他们的血清加强其他人和盐晶的融合系数，直到所有人都能和盐晶共存，我将其称为“进化方舟计划”。这期间必然是会牺牲一些人的，所以我必须在这之前让人民对我的信任达到顶峰，也就是你说的欺骗他们，才能保证他们的情绪化大规模暴力不要出现，才能保证他们能配合我。为此，必须要树立一个敌人，将人民过去所有的不满全部宣泄掉，而四大家族就是这个祭品，不过反正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就是了。”

　　“你疯了。”面对从未见过的这样的父亲，慕容明后退了几步撞在柜子上。

　　“不，我没疯，这恰恰是最为理智的推导结果。我说要从根本上改造人民的思想，但我也说了仅仅是政制的改革是不起作用的，而是要让他们出现真正的转变。人民的愚笨出自于哪？难道是他们天生不如所谓的精英吗？我没有忘记自己也曾出身贫寒，可我和你那个已故的姑姑在智力上没有任何一点会输给那些精英子弟。我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是怎样迷失的，我的弟弟妹妹们是怎么死去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利益的矛盾，而利益的矛盾究其根本是资源，资源的生产与分配，这是自古以来难以调和的。但是现在，我可以做到，准确来说是炼金术可以做到，在完成了炼金术与人体的融合之后，我将再次开启于广功的因晶阶病而停滞的炼金术工业化。我曾亲眼见识那份炼金术的力量，在人偶和其他炼金机械的帮助下，整个中城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设完成了，所有的商品也变得物美价廉，虽然那个场面如同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而我正是要重现那份辉煌，并且将它一直持续。”慕容清扬的声音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高，同时还一步步走向慕容明，“我要成为那雷犁岛上的雷神，为人民降下福泽，这是于广功的愿望，这是于茜楪的愿望，这是千万福庆市过去的英雄们的愿望，这也是福有德的愿望……”说着，他向慕容明伸出了手。

　　“我将你塑造成福庆市新的英雄，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打造福庆市更好的明天，为了让它的存在能配得上它的名字，加入我的计划吧，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