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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番外】不动的明王 ...

  •   战斗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就结束了,面对愤怒的民众的围攻,上次大革命遗留下来安顿四大家族的府邸很快沦为一片废墟,所有家族成员包括仆人全都被关进了监狱等待几天后在市政大楼前面广场上的众审。

      “一切都将要结束了,罪孽报应的循环,还有,我身为慕容家和于家血脉的悲剧的命运。”当几天之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慕容明回到那片寺庙的废墟之上,将面具掩埋回去,连同那原本是福有德身体的一整块水晶棺材一起。

      虽然继承母亲和外祖父的遗愿推翻压在福庆市人民身上的大山是慕容明从小到大的愿望,可是当这件事真正地实施并且发生的时候,一切却又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没有酣畅淋漓的复仇,没有刻骨铭心地苦痛,没有怜悯,也没有喜悦,就好像身处一片混沌的油泡泡之中,周围只有形状不定的变换光彩,繁复却无法从中辨认出任何具体的东西。在这一片遮眼的迷雾之中,却又好似有某种超越个体的力量在无形地牵引自己,而自己只能像被套上鼻环的牛像被蒙上眼睛的驴一样被迫往前驱赶。

      现在,革命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却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对谁问责了,所以当他回到市政大楼,父亲问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的时候,他说:“我要回到灯井市去读完大学,至于之后……不知道,或许会去环游世界散散心吧。”

      “你打算不在这里等公审结束吗?这些罪人害死了你的外祖父,也算是害死了你的母亲。”

      慕容明只是摇了摇头:“无所谓了。”他知道,就算自己亲眼看着这些“坏人”和“罪人”被审判、被处刑,自己心里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那你不想成为下一任市长吗?虽然不是继承制,但你现在在人民心里是福庆市的下一代英雄,你如果愿意的话,他们会选你的。”扫除了旧贵族势力这一最大的障碍后,父亲似乎变得更加又干劲了,对慕容明的发展也更加得上心,慕容明暂且还没有明白其中的缘由。

      “曾经我确实有想过,但现在已经没那个兴趣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压根就没有意义,他马上要再度离开家乡,而且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市长可不仅仅是一个兴趣而已,他意味着你要承担责任,选择的责任。整座城市都把它的未来和命运交付到你的手上,而你必须选择其中最好的一种。”

      面对父亲的说教,慕容明却兴致缺缺,他潦草地应付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回到灯井市的生活。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只不过是开始的结束。”在这场谈话的最后,慕容清扬对儿子说,当然,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的慕容明并没有听进去。

      在离开福庆市之前,慕容明打算最后再去一趟中城区。尽管他将自己表现得满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他内心还留有一丝最朴素的牵挂着这座生养他的城市,特别的,他还隐隐地含着一种期盼,希望能够证明,福有德的牺牲确实给福庆市的人民带来了好处,证明她的牺牲是有意义和价值的,好让自己惆怅落寞的内心聊以宽慰。

      “您好,请问您知道杨浮波的家在哪吗?”来到中城区,周围几乎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要说有,那就是更旧更破了。慕容明循着记忆来到上次他来过的人家附近,转了几圈却没有找到,于是便询问一位街头路边靠着墙根睡觉的男人。

      “嗯?”男人头上戴一顶破草帽,胡子虽然不长,却拉碴得几乎盖住了整个下巴,仅露出的半张脸红醺醺的,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宿醉还没醒。

      “我问你,你知道杨浮波的家在哪吗?”看他没听清的样子,慕容明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就是杨浮波。”男人沙哑地回答。

      慕容明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男人虽然贫穷且不修边幅,但至少身材健硕孔武有力、面容坚毅,过去即使有些愤世嫉俗的暴躁,也比现在的空虚飘渺要精神不少。

      “你变了不少啊,留着胡子我都没认出你来。你还记得我吗?曾经在您家里留宿了一夜。”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慕容明的胡子,似乎是再说你也和我一样。

      不过更关键的疑问在于。“你的老婆和孩子呢?”慕容明记得两年前男人还拥有一个有着三个小孩的家庭,不说幸福美满,至少也是团团圆圆。

      “没了,都没了。”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却只找到了一堆空酒瓶,不由得失望地长叹一口气,被迫和慕容明陈述起自己两年来的遭遇,“就差不多你离开一个月后,我的小儿子染上了晶阶病,为了给他治病,我也不得不出去打些零工杂货,至少还有一身力气嘛,但是试过各种方子他始终都不见好转。”

      “毕竟晶阶病是炼金术的意外副产物,普通的方法根本不可能有效。”当然这句话慕容明也不可能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然后,有一个人找上了门,他说可以给我一笔钱,还会免费帮我把儿子送到政府的医院医治,但是要我把女儿卖给他。”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女儿卖了?”这个似曾相识的经历不由得让慕容明想起了福有德,因而显得很激动,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男人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住他没有聚焦的目光。

      “怎么可能!”男人突然发力甩开慕容明,摇摇晃晃站起身,“我怎么可能用一个孩子去换另一个孩子。”随后重心不稳,一趔趄又颓废地坐回地上。

      “可是……他们还是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怎么回事?”

      “那天,我和妻子去工作,我们最大的儿子带他的弟弟去中城区的小医院去看病,只留下她一个人看家,等我下班回家,发现门虚掩着,已经找不见女儿的身影。”回忆到这,他痛苦地捂住脸,“似乎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在客厅的桌子上明晃晃地放着一大笔钞票,下面压着一张市中心太阳医院的住院单。”

      “那你用了吗?”

      “不然呢?!”慕容明的这个问题似乎是戳痛了他的某根神经,他暴怒地再度站起来,拽住慕容明的衣领,“我还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我还有什么办法……”或许是长久的酗酒导致他心肺功能不行了,又或者是内疚和自责让他过度悲伤,刚刚怒吼了几句就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跪倒下去,口中喃喃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再然后。”长久地休息之后,杨浮波才继续说道,他半眯着眼,说出的话也模糊不清,让人分不清是他真的在讲述还是梦话,“接连的打击让我意志消沉,儿子被送去免费治疗又让我丧失了要撑起这个家庭的决心和意志,于是我染上了毒瘾,是一种被叫做街道方糖的毒品。”

      “街道方糖”这个名字慕容明听福有德说起过,这本是母亲进行炼金术人体实验时用作精神抑制剂的产品,在实验室被废弃后竟意外地流落民间成为了一种毒品,为此还发生了多起打砸毁坏人偶的暴力事件。

      “你没有经历过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段时间,和这种东西沾边就绝对没有好下场!”杨波浮没有注意到慕容明神态的微妙变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自从我吸了毒,原本的生活就飞奔着离我远去,家里的东西卖光了,仅剩的一个在我们身边的儿子也死于在这里随处可见的街头暴力。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我的妻子竟然还一直不肯放弃我,在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她放弃了女工的活,到市里应聘上了贵族的女佣,为我偿还了巨额的毒钱,也是她才让我下定决心花了整整一年强迫着自己戒掉毒瘾。”

      “现在,革命之后,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想到福庆市新日换旧天,慕容明觉得这对夫妻的被时代裹挟的悲惨生活也即将迎来好转。

      “不,才刚刚开始。”没想到,杨浮波却说出了像父亲说过一样的话,“前不久的革命,我的妻子还有所有的佣人被和旧贵族们一起抓走了,现在被关在牢里,不久后就将会被推上公审的舞台。”杨浮波从地上爬起来,此刻他的酒似乎醒得差不多了,至少能正常站立行走了。

      “可是,他们明明只是被雇佣的关系而已,不该牵扯到他们的。”慕容明不解。

      杨浮波一阵苦笑:“众审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荒唐了,不用理智而用情绪来作为审判的依据,它本就没有打算给出一个合理的判决,只是给民众一个施展物理暴力后的发泄口来施展他们的精神暴力,同时还能满足他们居高临下的正义感罢了。那些无辜之人的死亡,只是献给人们的压轴表演。”

      “死亡表演”这个形容又让慕容明眼前浮现出死在自己怀里的福有德。

      “我会去阻止这件事的。”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慕容明向杨浮波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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