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南港北巷

7、余生〈下〉

　　康娅的眼睛亮晶晶的，在路灯的照映下，能看到厉凡的身影，康娅放慢语速，用唇语说了一句话后匆匆跑回了宿舍楼。留下厉凡一个人消化信息。
　　康娅说的是，“我也喜欢你。”
　　互表心意后来临的寒假对两个人来说就不算是极好的消息了，在情感最盛时却不得不硬生生的分别，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小挑战。
　　在这样一个寒假中，康娅从厉凡口中知道了不少他以前的事情。
　　厉凡不是天生聋哑，很小的时候因为生病导致的错误用药，促成了厉凡现在的样子，读小学时，自己也闹过脾气，为什么周围人都可以听到，可以说话，自己却不行，不过后来也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逆转，慢慢的自己也就习惯了。
　　中学时，学校里开始有流言蜚语，父母想过让他读一个特殊学校，但厉凡认为那是向命运低头的表现，他不甘心，于是他忍受着近六年的言语折磨，拼了命的考出国，只是，自己不想再带助听器，只有上课的时候会用，其余时间，厉凡不再听外界的任何声音。
　　他的世界很安静，但康娅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寂静，让厉凡黑白的世界染上了色彩。
　　寒假结束，康娅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厉凡，不过几周不见，两人像是分别了许久一般，见面后死死抱在一起谁也不肯撒手。
　　相比于上学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这学期明显多了起来，才刚刚开学没几天，两个人几乎除了晚上康娅回宿舍，其余时间全在一起。
　　厉凡在开学时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并没有申请住校，而是在学校周围租了一个房子，虽然离学校不是很近，但好在交通方便。只是平常厉凡没课的时候不会来学校，自己一周的课又少，所以来回奔波也不是很辛苦，但现在不一样了，厉凡要陪着康娅，几乎是天天要来回跑上那么一两趟，时间长了康娅不忍心，提出自己也要离校。
　　厉凡不同意，康娅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做了很多报告研究，这样一来二去辛苦的就是两个人。
　　只是厉凡拗不过康娅，在大四上学期她还是递交了离校申请，大四的学生在学校里几乎没有课业，大都选择着自己以后的生活方向，厉凡原来的房子也到了三年租限，索性两个人退了那一套房子，在兰开夏郡北部找了一处安静的庭院租下。
　　康娅越来越优秀，她也早已在大三时完成了自己大学阶段所有的课业内容加论文答辩。
　　相比于康娅，厉凡显得平平无奇，但在普通人当中，厉凡能坚持到现在，获得的成绩已经是出乎意料了。康娅不断鼓励着厉凡，闲暇时两个人在一起幻想未来。
　　但两个人在一起终归特殊，到哪里都免不了会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厉凡到不觉有什么，倒是康娅，最开始只当那些人是无聊，但自己终归没有厉凡那般心性，时间久了，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流言蜚语。
　　渐渐的康娅不再喜欢出门，每天就只是躲在庭院中做着自己的研究文稿。厉凡看在心里，也是心疼康娅这样，他无数次想过，是自己的出现，导致康娅现在的处境，不是没想过分开，可每当康娅出现在厉凡眼中，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又怎么讲出要分别的话语。
　　我遇见了独属于自己的花，就算它凋谢了，我也想把她留在身边，但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厉凡每天的任务就是逗康娅开心，小心翼翼的帮她挡住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语。但厉凡最近苦恼的事情不止一件，到今天为止，他已经遇见第五个来向康娅告白的人了。当初厉凡并没有让康娅公开过关系，怕的就是会有人来找康娅麻烦，可眼下这样的境地，到让厉凡心里有些不舒服。
　　康娅发现了厉凡最近的不对劲，连今天给康娅切的水果都是大小不一的，这不对。
　　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康娅放下手中的资料，笑着过去抱出神的厉凡，轻声细语的问他怎么不开心。他今天带了助听器，事实上，从搬到这里来之后，厉凡就不再抗拒接收外界的声音，康娅是他生命中一道温暖的光芒，为他驱散周身可怖的黑暗。
　　康娅当然明了原因，见厉凡没有动作，又开始哄伤心的人。她觉得厉凡好像一只小狗狗，想和主人玩却没有得到回应，此刻正耷拉着耳朵。
　　“要不我跟学校说一声，让他们把我从优秀学生榜上撤下来，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找我了，好不好？”
　　厉凡当然不会同意，他知道康娅真的能做的出来。只是自己难过的是，那些康娅的追求者，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自己优秀，他们也可以和康娅有正常的交流，正常的生活。
　　两个人第一次吵架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厉凡在帮康娅整理资料是发现她填了主动放弃学校推荐研究生名额的表。看到的那一瞬间厉凡一愣，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不远处在慢悠悠煮茶的康娅，一时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那一刻，情绪冲上头，拿着还未上交的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康娅面前，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康娅，那意思是要康娅给自己一个解释。
　　“本来我也没打算去，再说我走了你想见我可就难了。”康娅半开玩笑的说着，手上冲泡茶水的动作没停。
　　厉凡清楚康娅说的话半真半假，前半句是假，后半句是真。厉凡不止一次看到过，康娅整理的资料中，有一多半是与自己未来的研究方向有关，她是想去的，可是他挡住了她的道路。
　　厉凡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之后转身出了门，也没注意到康娅被烫到的手。
　　康娅拿起被厉凡拍在桌子上的碎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心里想着，你撕了，我还可以再写一份。
　　等厉凡回来，看到的就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康娅，客厅的灯还没关，手机屏幕还亮着，页面停在康娅问厉凡什么时候回来，她困了，出门时手机电量就没有多少，这会儿手机已经关机了，厉凡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消息。
　　厉凡看着康娅叹了一口气，他不想让康娅因为自己去断了前途和她的梦想。可康娅的性子很执拗，当初就没拗过她，毅然决然要和自己出来住，到现在自己依然拗不过她。
　　把康娅抱回她的房间后，厉凡看着客厅，这里全是两个人的东西，墙壁上挂着两人的合照，他很向往有她的未来。
　　漆黑的夜晚下，总有人会失眠。
　　往后的几天，厉凡总会悄悄的翻看康娅的资料，发现一张申请放弃名额的表就撕一张，两个人开始各有各的心思，彼此斗智斗勇。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有所缓和，反而越来越僵，谁也不想这样，但谁也不肯让步。
　　随着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厉凡越来越慌张，他怕康娅离开，又怕康娅被自己绊住脚。
　　其实就算两个人在喜欢对方，也终究会因为现实败下阵来，他们也不例外。时间越久，就越能发现两个人的价值观有不同的地方，学习成绩的高低，也昭示着两个人思考事情的角度会不一样。
　　两个人努力维持的独特的恋爱世界，一点一点出现了裂缝。
　　厉凡亲手打碎了这个世界。
　　毕业前一个月，厉凡离开了。住处还是那个样子，不仔细看基本上想不到这里曾经住着两个人。
　　厉凡离开了，带着极少数的行李离开了，康娅晃神了一个月，她忙着准备毕业要用的材料，忙到根本没有机会去仔细想厉凡到底会去哪里。
　　导师通知她研究生名额已经确定了，其中有康娅的名字，康娅疑惑着问自己不是已经主动放弃了吗，导师也惊讶，反过来问康娅不是又重新申请了，还以为是她想通了。
　　康娅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又帮她申请了。
　　康娅联系了厉凡的辅导员老师，才得知，早在两个月之前，厉凡就已经申请提前毕业，考虑到厉凡已经修够了学分，加上他的特殊情况，学校也同意了。这事厉凡没告诉康娅，所以，早在两个多月前，厉凡就已经最好了离开的准备了是吗。
　　房子不久前才被厉凡续租一年，现在却只剩下了康娅一个人。
　　康娅想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的感情，凭什么厉凡可以单方面断了联系，自己做了决定，那他们之间算什么，说好听点是陪伴对方走完了近两年的时间，说难听了就是在玩弄感情。
　　康娅想办法找厉凡可能的行踪，但他平常身边几乎没有朋友，康娅也不记得厉凡有提起过想去的地方。
　　她知道的，厉凡如果有心躲，她永远也找不到他。到现在康娅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厉凡，他好像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不知道他在学习上怎么样，康娅迷茫了，她甚至不知道，厉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厉凡在和康娅在一起之前，对谁都很
　　冷淡，一天到晚脸上都是一个表情，后来虽然被康娅感染了不少，但仍然是不温不火的状态，在别人看来，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无趣的人。
　　也许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
　　康娅没有在兰开夏郡住下去，虽然租限未到，但房东还是好心的退了她一年的房租，这钱后来被康娅捐了出去，捐款人一栏填的是厉凡的名字。
　　布兰顿的天蓝的很，空中一朵云都没有，今天是个好天气，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不少出来露营的人。
　　“姐姐，在想什么？”
　　俞溪拿着刚从旁边面包店里买的吃食，边往嘴里塞着糕点，边靠向姐姐在的方向，轻声细语的问着她。
　　这两年生活上出了变故，康娅本身就是妈妈独自带大的，从小到大妈妈从没有向自己提及过爸爸的事情，两年前妈妈病重去世，康娅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又辗转知道了俞溪和她家里发生的事情，这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妈妈在俞溪的父母结婚前就已经怀了她，迫于压力和多方面的打击，妈妈一个人带着她来到了国外，这么多年，俞溪的妈妈始终介怀于康娅的存在，无形中给俞溪造成了不小的打压，后导致俞溪形成了自甘堕落的性格。
　　康娅特意回了一趟国内，把没有人管的俞溪带了回来，我们都有错，却又都没有错。
　　“在想，无论我们身处世界的那一方，我们看到的始终是同一片天空。”
　　距离那个人的离开，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康娅的生活和她预想中的一样，一点一点的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当然除了俞溪的出现，不过，身边能有一个人陪着，或者说，两姐妹是相互陪伴，这样也挺好的。
　　康娅也想过，厉凡也许会在某一个角落，某一个时间，恰巧就在看着自己，两人已经七年不见了，康娅一直留存着自己读大学时用的手机，是被厉凡追回来的那部手机，手机里有两人的聊天记录，但合照却少的可怜，手机没有坏掉，但毕业换了新的手机之后，康娅一次都没再打开过。
　　康娅每月会给厉凡写一封信，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从最开始的诉不尽的想念，到后来的控制不住的抱怨，再到最后的不解与质问。如果说当初厉凡是怕周围人的非议，是单担心康娅的未来，那现在，一切都在正轨上，为什么厉凡还不出现，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信件上没有署名，没有收件人，只有一个地址，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时的地址。退租的时候，房东告诉她，他们一家要搬走了，这房子是老一辈的人留下来的，不舍的卖掉，索性就让它一直空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人再回来。康娅每月会找时间来到兰开夏郡，在兰卡斯特大学旁边的邮局里寄出信件。
　　俞溪曾经问过康娅为什么不从布兰顿直接寄出信件，康娅会说总要回去看看的，但其实，她也仅仅只是来到这里寄信，她再也没去过那个位于北部的庭院中，每每路过母校也只是看上一眼，她不想翻起和他的回忆，但实际行动又与自己的想法相悖。
　　“无爱一身轻。”
　　但俞溪不明白，既然康娅宣言无爱一身轻，又为什么一直活在自己的执念中，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把她抛弃了的人，太傻了。
　　而于厉凡来说，却早已把自己和康娅分的一清二楚，云泥之别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
　　我们这一生会和无数的人产生羁绊，无论爱也好，恨也罢，上天让我陷入泥潭，但芸芸众生中我能够遇见你，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康娅早就不再找有关厉凡的一切，不再去想他的行踪，只是还是会每月寄出一封信，还是会每月来到兰开夏郡一次。
　　不知道那些信件最后的归处是什么，不知道那些文字会不会有人读到，在远方的人是否真的离自己远去，天空又换了一批云，一切的一切，又有谁说得清呢。
　　我爱你，或许不爱你，但曾经，我们在一起过，而那时的我，真的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关于外人的质疑，我眼中只有你。
　　可你带着那时的我，永远的离开了我。
　　再后来，厉凡又回到过英国一次，但他始终没敢去那里，直到在离开英国的前一天，他还是没能抵过自己。那天厉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上的航班，依旧是极少的行李，只是，包里多了好多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信里一字一句都在问他安好，同一个地址，不同的邮票，一封又一封，是她对他的想念。
　　“厉凡，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寄信了，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可我想对你说，没有谁会成为另一个人的绊脚石，只要我想，我们可以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