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指挥官在古代种田》姬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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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比充军妓得好啊！若是死了痛快也就罢了，就怕生不如死！夫人，你若是怕名声不好听，你便在上头签字画押，就和祝府再无瓜葛关系，自由之身，去留自然任你，你为祝府做的已经够多了，至于家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连皇帝都跑了，该担的人不担，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女子来担？至于北燕，你对那六王子有救命之恩，他能容你至此，应该……小的听说过去曾有位羊皇后，当了两朝皇后……”

　　“比邻！”
　　比邻还想说，心与心乱如麻，将他喝住，他知道今晚所言，出格且沉重，自己不能逼迫对方做决定，只能请她三思，随后告退离开。

　　冷月下，心与两手搭在膝头，手中紧紧捏着和离书，身形萧索。
　　——神明大人啊，你当初为何要说我是个英雄啊，你看，如此我不得选择和你走一样的路了吗？

　　——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隙，刺得她双眼微微眯起，她忍不住抬起手背，靠在眉骨上，整张脸在金灿灿的光芒中显得格外苍白。
　　抓紧和离书的手指慢慢松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回房后，心与并没有歇息，而是摊纸研磨，写了一封信给那位北燕六王子，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但希望他能够说到做到，保祝府上下平安，并停止城中的杀戮，恢复洛阳的繁华，若他有心，则以西齐的礼仪前来纳吉，自己会在出嫁那天，带上那面战旗。

　　——

　　仪仗从城东祝府出，没有直接往北去，而是向南，似乎要绕洛阳城一圈。

　　心与坐在花轿中，这轿子竟有十六人抬，西齐的县主公主也不见得有如此气派，这位六王子若不是好面子，便是要借此双管齐下：一来威慑百姓，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二来也做个样子，只要投效的不反抗的，上至达官下至平民，都有好果子吃。

　　不过六王子本人并没有完全按照这里明媒正娶的习俗，骑着高头白马领在队伍前面，不知道是在忙着收拾残余，而是觉得娶个民女，且还嫁过一次人的，并不怎么符合他的身份，也不光彩。
　　不过，这正合心与的心意。

　　心与捏着旗帜，听着外头的喜乐，有些恍惚。
　　上次，她哭着被绑上花轿，这一次虽然没哭，但也不比哭好多少。

　　哀莫大于心死，也得亏是神明大人已经走了，自己了无牵挂，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江小泉和她口中的那些人能趁热闹，把宜玟和银杏她们一道转移走，至于比邻，他却是如何也不肯离开，心与只能把他留在祝府，并给他留了个地址，一旦反悔，尚余退路。

　　本来还担心无法拖延时间，如今看来，倒是要谢谢那位六王子。
　　尤其谢谢他，让花轿，路过南门。

　　因为她的配合，六王子倒是没有过多设防，毕竟她一个弱女子，要跑也跑不掉。心与掀开轿帘，抬头望着巍峨的城楼，勾唇一笑，探头向外，故意松开头巾。
　　“啊，我的喜帕——”

　　喜服是她做的，她知道什么样的纱，最轻，最容易乘风直上。也多亏了当年在小竹村种田的生活，跟程阿伯学习了不少气候水文知识，能算出今日风向。

　　仪仗里有六王子派出的亲卫，瞧见动静，跑上前询问，见心与和侍女争执，强行要下车，立刻出手阻拦。
　　心与冷着脸：“我的喜帕被风吹走了，我要捡回来。”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红色的薄纱挂在城楼旗枪上，便立刻改口说要帮她捡，让她在原地静候。

　　心与厉声喝斥：“你们这些蛮子粗鲁无状，笨手笨脚，万一弄坏可怎生是好！这帕子在西齐可是长久的象征，若是有损，可是坏了六王子的美事，给他带去不好的兆头！”

　　那两个亲卫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西齐并未完全沦陷，眼下仍在打仗，军中最忌讳这些，每逢出征，必卜吉凶，况且最重要的是，没必要惹主子不高兴。”

　　而后，心与又说：“那是翠流纱，非常薄，极易勾坏，我是织布的，若是坏了，你们去找针线，我悄悄缝补，也可以免去你们的不利之责。”
　　话已至此，料也翻不出什么浪子，那俩人便让了路，紧紧跟在后方。

　　心与登上城楼，伸手去够，却够不着，干脆把整根旗枪拔出来，平放在地上，伸手慢慢去解。

　　亲卫走到半途，被女墙阻挡，还以为她真的在乖乖解旗子，于是向下方送亲的人使眼色，问针线找到没有，人到哪儿了。
　　结果转头，下面传来一阵惊呼——

　　回望城阙，只见旗帜色变。
　　心与偷偷换上了西齐的战旗，将它扶起，树立在城墙上，那红色的旗帜，如火一般，燎过满城的视线。

　　“你这个可恶的西齐女人！”
　　亲卫和送亲的士兵大声咒骂，伸手扑上来抓她。

　　心与扶着旗帜，往后退，一直退到墙垛边，神色平静，却声如雷震：“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我若这样死了，你们也不好交差，我要见六王子！”
　　身前的人没有动。

　　“我要见六、王、子！”
　　对方忌惮，只能先行通报。

　　趁这功夫，她将西齐的军旗展开，赤红的缎面上，遇光隐隐透出暗纹。
　　此地视野开阔，半城的人都可看得一清二楚，莫不是在传递什么消息，派人通报王子的头目又补了一句：“你，把这个情况一并说与六王子。”

　　望着远去通传的身影，心与渐渐垂下眼睫，其实即便人不去，放眼洛阳，到处都是六王子的眼线，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很清楚，一旦六王子赶到，自己肯定跑不脱，一旦落到敌人手中，必然生不如死。

　　心与嘴边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抬头看着天空，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天佑西齐。”

　　殷红的身影中街遥遥而来，宛如一点刺目的朱砂，六王子向着城楼狂奔过来，竟然当真穿着西齐的喜服。
　　奔跑所致，略有些不整，但能想象到，刚才的他，曾是意气风发。

　　心与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就消散在风雪的冷漠之中，她努力站稳脚跟，平静而无情道：“我说过，下一次见到你，一定会了你，毕竟我是个西齐人。”

　　话音一落，喜帕随长风飞了出去。
　　心与假装往怀里塞东西，六王子目眦欲裂，心想：难道她在自己身上藏了情报？声随念动，已然喊了出来：“不能让她跳城！放箭！绝不能让人靠近她！！”

　　整个洛阳都在关注六王子的亲事，又被城南的骚动吸引，同一时刻的城北，江小泉等人集中人手，趁机突围，宜玟和银杏混在炭车里悄悄离开。

　　其实心与身上什么也没有，所有的情报都在宜玟身上，不论是西齐的军旗本身还是上面不易察觉的暗纹，都不是为了传消息，但这一招好使，所有的人都深信不疑。
　　她不禁露出讽刺的笑容——

　　“天佑西齐！”

　　终于能离开洛阳了。
　　她终于能重获自由……真好啊，神明大人已经走了，不用看到她这么凄惨狼狈的样子。

　　风声过耳，却没有坠落在冰冷的雪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温度从心口漫开，有力的心跳回荡在耳边，脑海中一生的走马灯戛然而止。说书的都爱讲，身骑白马的英雄会来救美人，若她引得全城轰动，姑且算那个美人，那又哪里来的英雄？
　　风雪里，心与吃力地睁开眼。

　　幻，幻觉吗？

　　那张脸，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
　　“神，神明大人……”

　　“放箭！”
　　“快抓住他们！”
　　“那是什么！怎，怎么漂浮在空中！”

　　箭雨如蝗，向着指挥官飞去，却在靠近他的瞬间凭空消失，像没入水面的雨滴，只起了须臾即逝的涟漪，随后，本就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阴云压顶，城头上的北燕士兵齐齐抬头，只见消失的飞箭夹在雪中，撞向洛阳。

　　红光一闪，指挥官手中的戒指脱手，机甲迅速形变为飞艇。他抱着心与跃入舱室内，粒子炮和射线枪口对准城门，铁骑出城来追，他骇然一枪，打碎九丈城阙。
　　血肉转瞬消融在烟尘之中。

　　指挥官双目赤红，露出从没有过的疯狂。

　　就在刚才，心与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忽然生出私心。
　　他动用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杀死了这里的人，他背叛了他的文明，也背叛了曾经的信条。

　　“别怕，我在。”

　　——

　　渡口外，飞雪连天，压弯了所有芦苇草的腰，只有附近山头的红梅，还在肆无忌惮地怒放。
　　“就送到这儿吧。”

　　再过去一些，便是江小泉留下的撤离地址，会有西齐的残部前来接应，如果让他们看到“死而复生”的三少爷，只怕更难以解释。
　　但话虽这么说，她握着指挥官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活着，然后南下，我想试试能不能联络上荷花婶他们，我在洛阳时打听到小竹村人在程仁满大哥的劝说下，提前撤离，又在答应六王子的要求时，送走了小希。”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神明大人若不至，孑然一身的她其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但现在，或者显然比死在北燕军手下要有意义得多，“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多学习一下各地的纺织技术，大概会一路往南，去崖州学习黎锦，如果有一天能革新技术，或许能成为你口中说的科学家。”

　　这样，他就该放心了吧。
　　当然，除了这一切以外，还有一件事——用一生来爱你。

　　指挥官深深地望着她，没有动。
　　心与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替他掸去肩上积雪，忍着悲伤说：“走吧，快走吧，你再耽误时间，地球就毁灭了。”

　　“我真想就这么毁灭，可又舍不得。”

　　心与迎上他的目光，再也笑不出来：“去做你一直坚持的事情吧，就像我，我也要去完成我的理想。不用担心，神明大人，我知道神会眷顾我。”说完，她咬牙，先一步转身，“你不走，我先走了，不然江小泉她们……”
　　手里那么思念转换球，被他紧紧压在心口。

　　指挥官同时往后退，却在三步之后，忽然捉住她的手。心与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指挥官低头吻住她的唇角，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轻声呢喃。

　　心与震惊地抬头，直到他松开自己，召唤机甲，消失在莽莽的荒原上。
　　是她的错觉吗？

　　他刚才说：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