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蔷薇》久薇

2、Chapter 2

　　Chapter 2

　　克雷西达在做梦。

　　之所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是因为此刻她正悬浮在半空，俯视着地面。

　　她目光投向的地方是一座古堡外的山坡草坪，草坪上并排坐了两个人，一大一小的身影背在夕阳的光晕里，模糊成一块昏暗的轮廓，映着身后高耸入云的铁灰色古堡，看起来似乎有些渺小脆弱。

　　这里是哪里？克雷西达脑海里刚萌生了这个问题，画面忽然转移，速度快得她几乎惊呼出声。

　　再度静止后，克雷西达发现自己正在刚才远望的古堡内。古堡里清清冷冷，空无一人，月光顺着尖尖的塔顶斜斜滑入，刺破色彩斑斓的高窗，洒了一地。

　　“不想死的话，就握紧手中的武器，直到打败最后一个敌人。”

　　轻柔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明明是温和的语调，说出的话却如钢铁般冰冷坚硬。说话的人踏着一地的月光，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修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从角落里冲出来，一下子扑进那人怀里，亲昵地抱住他的腰，仰头稚声说，“我今天练习了好久，可以休息了吗？”

　　来人摸摸怀里小姑娘的脑袋，将她抱了起来，声音轻轻软软地贴着她的耳膜：“我的小公主累了吗？”

　　小姑娘嘻嘻地笑着，眼弯弯的举起脏兮兮的手掌，在那人面前使劲挥了挥：“是啊，你看你看，我很刻苦吧，手都弄脏了。”

　　“嗯，的确很刻苦。”修斯也微微笑了起来，捉住她晃来晃去的小手，轻轻握了握，“我带你去狩猎，怎么样？”

　　“好啊，”小姑娘笑吟吟地把头靠在他的颈窝，“修斯最好了。”

　　像是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迷雾，克雷西达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两个人的动作表情，却惟独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就仿佛他们的容颜已经遗失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她记得的只是一些模糊事件的片段，一些难以拼凑的片段。

　　她忽然觉得心里微微刺痛，又像是被阳光刺伤了眼。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到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擦着脸庞飞速消逝，好像再也抓不住的回忆，在天亮的时刻从梦里抽身离去。

　　当克雷西达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光明媚，她躺在床上，已经昏睡了整整一日。

　　克雷西达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正陷在柔软顺滑的丝绸棉被里，尽管温暖的感觉包裹了全身，她却依然觉得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她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刚刚挺直了脊背，左肩就燃起一阵尖锐的痛楚，烈火一样倏地传遍全身。

　　受伤了么？她轻吸一口气，右手慢慢攀上左肩，触到一道深可抵骨的伤口。那道伤口沿着她的左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部，相当于是在她背上斜斜切了一道。

　　“唉，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么？怎么这次这么心软？”高大的绛红色双开木门被轻巧的推开，进来一位黑色劲装的高挑少年。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四肢劲瘦修长，看上去却有很力气的样子。他的眉宇间飞扬着一股傲气，五官倒是利落挺拔，眼眸黑亮，很是英俊。

　　推门而入的少年是三年前克雷西达路过卡夏部族时救下的莫桑，虽说他年轻不大，偶尔还有些孩子脾气，但是战斗力及应变能力却是出奇的优秀。

　　少年被克雷西达救下后就缠着要跟随她，克雷西达见他天资出众，也有心栽培，又可怜莫桑无父无母，居无定所，就将他随时带在身边，既时刻提拔，也免得他寂寞。

　　少年看着克雷西达的动作，皱了皱眉，抱怨道：“看吧，到手的猎物放走了不说，还让他反咬你一口。”

　　克雷西达摆摆手，淡淡地说：“莫桑，过来帮我看看，这里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被称作莫桑的黑衣少年嘟囔着走过来，一手搭上克雷西达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褪下她的衣裳，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咬牙说，“谁干的？我去杀了他！”

　　克雷西达笑了笑，把衣服重新拢好，拍拍莫桑的肩，“得了吧，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而且，那家伙明明可以杀了我的。”

　　顿了顿，克雷西达又说，“米娜呢？她没事吧？”

　　莫桑摇摇头，神色平静了一些，塞了两个枕头在克雷西达身后，让她斜斜靠着，“她当然没事，就是吓坏了，真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对了，”话锋一转，莫桑蹙眉，眼中泛起一丝不甘，“长老会那边说等你醒来就要开始裁军了，这次赌约已经打破，难道你真的……”

　　“没办法。”截断莫桑没说完的话，克雷西达叹息一声，有些疲倦，“长老会的人能够同意这个赌约就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你不要忘了，他们决定要做的事，从来都是没人能改变的。”

　　莫桑一时无言，克雷西达也不想开口，两人陷入了沉默。

　　自从五年前吸血鬼突袭莱纳之后，莱纳部族就迅速建立了自己的武装队伍。

　　其实在克雷西达回到莱纳部族之前，莱纳可以说是整个尤拉大陆上最安宁祥和的所在。当其余三个部族都在邪魔的侵扰下战战兢兢过日子的那一百多年里，只有莱纳从未受到过任何干扰。

　　但是就好像上天忽然厌倦了对莱纳的偏爱，在克雷西达回到部族后没多久，吸血族就对莱纳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克雷西达还记得，那是一个被血光和火光照得亮如白昼的夜晚，也是她失去记忆后第一次放任自己本能地猎杀。当时血染红了多少土地，死了多少人，杀了多少邪魔，她都已经不想再去计算。

　　她在那场战斗中爆发出的力量让所有族人瞠目结舌，在那之后，族长与长老会为了稳固人心，防止吸血鬼的再次侵扰，令克雷西达从族中青壮年男子中挑选出一部分，作为猎人军队来进行训练和培养。

　　五年来，这支军队在无数次的战斗与训练中锤炼得无坚不摧，它的声名在尤拉大陆上远远传开，甚至连外族青年也慕名前来加入，人数也随之越来越多，渐渐发展成了一支规模庞大、杀伤力极强的猎杀队伍，几乎成了吸血一族的噩梦。

　　而如今，正当这支军队鼎盛的时期，莱纳部族的长老会却决定要进行裁军？

　　克雷西达嗤之以鼻，长老会那些老骨头想的什么，难道她还不清楚吗？这一两年来，随着军队的越发强大，年轻一代的心里渐渐也萌生了由军队来统领部落的想法，原本这些想法都只是私下说说而已，没想到传着传着就到了长老们的耳朵里，竟疑心她会造反夺权！

　　说什么供养庞大的军队负担太重，又说什么军队效率不高，最过分的是，居然还说这几年来军队毫无贡献？！

　　这些老骨头简直是莫名其妙！克雷西达平生第一次因为愤怒而冲昏了头脑，他们可以说她居心不良，可以诋毁她，怀疑她，但是却不能否认军队这五年来坚持不懈的付出！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这个赌约，她向长老会承诺，倘若一个月之内，莱纳有任何族人受伤，那她就承认军队保护不力，同意裁军。

　　“其实是我冲动了，立下这个赌约。”想到这里，克雷西达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着莫桑，“虽然现在部落里安宁了很多，但是要保证一个月无人受袭，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我一开始就不该这样去打赌的。”

　　“如果没有去抱有希望，现在也就不会害得你们这么失望了。”她摸摸莫桑的脑袋，莫桑别扭地扭过头，克雷西达也不介意，只是笑笑，说：“兄弟们都还好吧？有没有生我的气？”

　　“哪来的力气生气，一个个都跟打趴了似的。”莫桑轻轻嘟囔了一句，又说，“巴顿听说他们那一队可能要被裁掉，还大闹了一场，说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家去种田。”

　　“裁掉巴顿？”克雷西达一愣，“他们那队的作战能力是很强的，谁说要裁掉了？要裁也裁不到他们头上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据说是上头的意思。”莫桑叹口气，看了克雷西达一眼，“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军队里的兄弟们就等着你发话了，他们就听你的。”

　　“嗯。”克雷西达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先出去吧，我明天就去军队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