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黎》一轮满月

8、第八章

　　江夜和他差了10岁，他出生的时候，江夜性格已经很独了。

　　或许是家族遗传，他们一家人都挺独的，除了江黎的母亲。

　　他的母亲也是白化病人，在25岁那年嫁给了大她12岁的江恒，江黎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嫁给了所谓爱情，他只知道，他的母亲留下的照片里，都笑得很开心。

　　他的母亲，江夜的母亲，都是难产而死的。

　　江恒经营者一家不小的公司，江黎日子过得很富足，他的哥哥虽然独，但对这个白雪团子一样的弟弟，这个一直跟着他叫哥哥的小娃娃，总是宠爱的。

　　江恒很忙，所以他小时候大小家长会，几乎都是江夜来开的，那个一生没有污点的精英式哥哥，甚至会逃课来开家长会，他说他小时候没有家长开会，总会有些难过，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有这样的不愉快。

　　江恒死了两任妻子，每一任，似乎都是深爱着的，不知道在怎样糟糕的心态中活着，治理着公司，江黎对他的记忆淡泊，他很少回来，虽然回来时会强打着笑，但实在勉强。

　　江恒的一生想必是痛苦的，于是他在江黎12岁那年抑郁而终。

　　22岁的江夜，接受了江家的企业。

　　江黎往后的四年，或者说江黎的十六年，都是江夜陪伴的，比起江恒，江夜更像是江黎的父亲。

　　江黎一直以为，自己和哥哥会相互扶持一辈子。

　　他想着自己的过往。

　　他记得小时候半夜被噩梦吓醒爬到江夜床上，高三的江夜搂着他，强撑着给他讲故事。

　　他记得他因为白化病被同学排挤，被人用石头砸，被人吐口水，是江夜发现他身上青紫的斑块，私下里找了他的同学，至于到底如何说服他们的，江黎不知道，但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文明的办法。

　　他记得他每一年生日，江夜都会赶回来。

　　小时候，只有他们俩，长大了，江夜忙的不行，依然会抽空来陪他，每一年的蛋糕，都是江夜亲手做的。

　　他的生日蛋糕，从小到大，越来越大，越来越精致。

　　他记得……
　　好多好多啊，江夜是哥哥啊……

　　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猛地抽痛。

　　他忽然有些恍惚，就这样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洛泽正站在他的床头，撇眉看着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尾。
　　江黎摸到自己的眼尾，一点潮湿。

　　梦中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泪水的？
　　他沉默着。

　　洛泽说：“好了，睡迷糊了？”
　　“起来了，该走了。”

　　江黎整理好帽子，默不作声地跟在洛泽身后去了操场。

　　路上洛泽抓着他聊些有的没的，他知道洛泽是为了让他不要继续想那些不好的，便也认真地答。

　　洛泽问他：“喜欢过什么人吗？”
　　他答：“没有。”
　　洛泽问他：“最喜欢吃什么？”
　　他答：“除了辣椒都行。”
　　洛泽问他：“生日是哪一天？”
　　他答：“六月六号。”
　　洛泽：“啊那快了。”
　　江黎：“还早……”
　　今年或许没有蛋糕了，其实，就算送来了，他也不晓得该不该收了。

　　洛泽眼看人情绪又低下去，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转了话题。

　　“待会我去跳高，来看看？”
　　“好。”

　　洛泽去检录的时候江黎和周与邹秦齐他们寝室一块在跳高场地等着，柏生希也扛着摄像头过来了，她说：“运动会就是要拍帅哥。”

　　跳高的场地已经围满了人，乌泱泱的江黎被周与邹拽着挤到了最前面，挤不进去又身高不够的柏生希干脆把摄像头递给了江黎，让他去拍。

　　江黎人生中第一次拿相机拍照，摸索了半天才搞懂。

　　此时洛泽身上挂着号码牌6出来，肩宽腿长的男生吸引了一片注意力。

　　全校认识洛泽的学生不少，好多女生就是为了过来看他才挤得这么凶狠，于是现在又开始往拉着的线那边挤，江黎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一个踉跄差点摔进跳高场地。

　　洛泽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冲后面挤人的女生笑着喊：“别挤了，人手里拿着摄像头，摔坏了在站的一个别跑。”

　　女生们听了他说的话，竟然真的诡异的不挤了，江黎至此才算是真正的站稳。

　　他抬头，对洛泽说：“加油。”
　　洛泽笑：“放心，我一般跳不过体育生，凑个数而已。”
　　“把我拍帅点。”
　　江黎：“我尽量。”

　　其实有洛泽那张脸那身材摆在那里，又会丑到哪里去呢？

　　江黎站在一旁，看着少年一次一次地跃起，跨过栏杆，仿佛飞翔，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渡了一层柔光，偶尔的，能看到少年黑色的体恤被风掀翻，露出里面紧绷的腹肌。

　　这种时候，女生们小声尖叫，男生默默摸摸自己的肚子。

　　周与邹：“都吃一样的东西，为什么洛哥有我没有？”
　　张灿灿：“我也没有诶。”
　　冯晓旻比出一只小指：“我有，一点点，但是不太紧”
　　秦齐：……或许那是肥肉

　　而江黎在柏生希的示意下，举着相机，咔嚓，咔嚓。
　　哦，他也没有，但是至少没有赘肉。
　　哦，有腹肌了不起？
　　嘁。

　　此时场上已经只剩洛泽和另外两个体尖，栏杆的高度已经超过江黎身高了。

　　江黎现在174，嗯十六岁，还能长。

　　洛泽他们跳高的高度已经到180了。

　　眼看着少年和以前无数次一样起跳，翻越，他下意识地咔嚓一声。

　　照片中洛泽黑色体恤被风掀起，露出整齐的六块腹肌，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连轮廓都清晰。

　　少年长腿微曲，眼神桀骜地看向镜头，江黎不确定是否看到洛泽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但是他听到了身后女生的尖叫。

　　180，过了！

　　周与邹：“woc，洛哥牛逼！”

　　柏生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黎嘴角刚翘起一点弧度，就听张灿灿说。

　　“妈呀，四舍五入就是洛哥从我们几个头上跳过去了。”

　　秦齐转过头，一张冷脸上写着：没有我。

　　江黎：……啧

　　洛泽跑过来，问：“怎么样？”
　　江黎：“还可以。”
　　洛泽：“马上下场了，190不行。”
　　周，张，冯，柏：“不错了，第三稳了。”
　　洛泽：“行，我去了。”

　　果不其然，洛泽190碰杆了，两次机会都没过，他们这一波人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周围围观的女生发出惋惜的叹气声。

　　洛泽也不管，笑着搂住江黎走了。

　　1500是下午最后一个项目，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一群人坐回看台，洛泽把江黎手中的相机拿过来，看江黎拍的照片，霎时间周围围了一圈人。

　　怎么说呢，大概是知道自己水平不太好，于是江黎秉承着不精就多的想法，跟拍连环画似的拍了好几百张。

　　柏生希：还好是洛哥的相机，要是我的相机，直接心肌梗。
　　洛泽：哭笑不得。

　　那些照片中有被抓拍到的精彩瞬间，自然也不乏某些奇怪又诡异的。

　　某一张照片里洛泽的眼眸被阳光反射出两种不同的光束，表情狰狞得像要吃小孩，把洛泽本人都看笑了。

　　周围人更是直接爆笑出声。

　　江黎瘫着脸：我还坐旁边呢。

　　结果后面还有更离谱的，比如糊成飞影，比如手比中指。

　　洛泽本人直接放弃抵抗，管他呢，江黎拍的，气都生不出来。

　　于是江黎听着身边人的大笑，默默把帽子往下扣，往下扣，整张脸几乎都被埋在帽子里，看不见的耳尖绯红。

　　洛泽他们笑了好一阵子，突然江黎被身边人拽了一下，整个人猝不及防地靠在了洛泽肩上，洛泽一手揽在他肩上，顺手把他帽子拽回去露出他尚未降温的脸，另一只手拿着相机，对着江黎说：“抬头。”

　　江黎下意识照办，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定格。

　　照片中江黎的帽子因为被拉扯太多次，几缕白发翘出来，他苍白的脸上尚有一丝温度，看起来比平时更有活力，只是表情些许愣怔，看得出来是被突然拉过来的。

　　洛泽深刻的眉眼张扬，黑眸中满是笑意，笑得恣意。

　　他们周围挤满了三班人的脸，周与邹挤在俩人后面坚强比耶，柏生希从江黎旁边冒出来对着镜头做鬼脸，许欢和许安城站在周与邹两边，很贱地在周与邹脑袋上两手合体比了个心。

　　洛泽旁边站着依然面瘫的秦齐，然后是撞在一起的张灿灿冯晓旻，和不明所以但看到相机下意识挤进来的章纹和廖孙乐，后面的后面，是相机拍不到的远处，那里有校园水泥路边整齐摇曳的黄桷树，破烂却坚强的教学楼，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空中不知谁放飞的风筝，和渐斜渐亮的夕阳。

　　照片中一群少年被渡上金边，他们都在最好的年纪，对着镜头放肆地表达，每一个人，都美好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