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埋葬在山坡上的少年》风雪欲来

20、第 20 章

　　仲怿野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可对方是李珂，他就不能这么轻易的下决定。
　　即便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他不能毁了李珂的前途。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就是青春期的一种悸动，这就是成长发育期的好奇，没别的。
　　可陈笑笑话，让他动摇了之前的想法，万一呢，万一呢？就像原本只是一个静止的钟摆，在外力的推动下，变得摇摆不定。
　　这种波动让他感觉到很痛苦。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这种感觉在心里自由生长。课余时间，他再次来到市图书馆，将之前在这里借的心理学书籍归还，只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

　　许悦文，他今天没有穿裙子，也没有戴假发，只是穿着一件很普通的T恤和长裤。

　　因此仲怿野并没有第一眼便认出他，还是许悦文先打的招呼，“来看书？”

　　偷偷摸摸跑出来的仲怿野吓了一跳，看清说话之人是谁时，道：“还书。”

　　二人不是很熟，或者说只是拥有一面之缘，互相打了招呼，点个头就走，擦肩而过之时仲怿野却叫住了他，“据说你是心理医生？”

　　许悦文停下脚步，略有些诧异，而后点点头。

　　仲怿野道：“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二人来到了一家人少的咖啡厅，仲怿野拿出了那本书，打开了那一页，看到“同性恋”三个字时许悦文眼皮一跳。

　　许悦文没有细问，他看了一眼便明白，问道：“对方是同学还是老师？或者朋友？”

　　仲怿野没有想到许悦文会这么直白，他的眼神似有逃避，道：“朋友。”

　　许悦文抿了一口咖啡，说出来的话有些残忍，“这种事，不用看心理医生，没救的。”

　　说完，又粲然一笑，“去过精神病医院吗？或者戒同所。”他坐直了身体，自问自答，“你当然没去过，但我去过，那滋味儿，不好受啊。”

　　就在仲怿野停留在知道许悦文秘密的震惊中时，只听对方又道：“你喜欢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事吧？”

　　仲怿野不由得紧张起来：“嗯。”
　　接着，许悦文便说了一句更加残忍的话，“那就好，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都不要让他知道。”

　　仲怿野紧张到手心里出了汗，他问：“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呢？如果他不是，你当如何，他会不会因此而疏远你，甚至嫌弃你。”

　　“换一种思路，假如他也是，然后，你们会在一起吗？他的家人或许会带着他走遍所有医院的精神科，医院会开出一个他并没有病的诊断结果，但他的家人依然不会认同这个结果，他们会在一些骗子的怂恿下被拉去戒同所。用很多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手段为他‘治疗’，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不听话的话也许会被鞭‖打，电‖击，然后这个人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承认自己病了。”

　　“当然不排除他的家人很开明，但他的全家会一辈子都活在他人的口水中，亲戚邻居之间没有任何往来，他的生活，学业，事业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你年纪不小了，你知道的，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仲怿野感到有些苦涩，年少时期第一次春心萌动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他站在马路边，颇为可怜，给李珂打电话，“哥，我没钱回家了，能来接一下我吗？”

　　李珂到的时候，仲怿野还在指路牌下面发呆，戴着帽子向他走来，“这么热的天你也不知道去阴凉地躲躲太阳，就在这傻站着。”

　　一上午没看见李珂，他还怪想的，听见李珂骂他，他就有一种被在乎的安心，“我这不是怕你找不到我吗。”

　　“找不着你我不会给你打电话吗。”李珂想去小卖部买两个冰棍，边走边问，“你干什么来了？”
　　仲怿野撒谎道：“你不是快过生日了吗，我来给你挑礼物呢。”
　　李珂欣慰的笑笑，“礼物呢？买的什么？”
　　“生日那天再给你。”

　　.
　　临近高考，天气越来越热，房间的窗子一晚上都不关，李珂起床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自行车的车铃声，叮铃铃的，比突然响起的闹钟声要好听些。

　　“这么快就回来啦，快进屋喝点水。”楼下又阿姨的声音。
　　她这是跟谁说话呢？李珂拉开窗帘后，看见了仲怿野，他将一个袋子从车把手上拿下来递给了阿姨。

　　李珂穿着睡衣就往楼下跑，看阿姨在厨房忙活，道：“阿姨早上好。”

　　阿姨哼着小曲在厨房打鸡蛋，“唉！早上好！起床啦，去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就开饭了。”

　　李珂：“好哦。”

　　仲怿野坐在餐桌旁拿着一本英语书，打算背单词，“大清早的你去哪了？”李珂问。

　　仲怿野：“去海鲜市场了。”
　　“你去那干嘛？”
　　阿姨端着一笼小包子来到餐桌旁道：“上次那个海参蒸蛋，你不是说好吃吗，我早上忘买了，提了一嘴，让小野听见了，他今天起的早，特意去跑了一趟。”

　　海鲜市场离这也有一段距离，仲怿野你是真不嫌累啊，李珂这般想着，说道：“又不是非吃不可，改天再买呗。”

　　阿姨：“我也是这样说的，他不听呀。”
　　李珂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下楼帮着阿姨端菜，看着仲怿野的眼睛说：“昨晚没睡好啊，瞧你这黑眼圈。”
　　仲怿野放下英语书，道：“今天晚上让我跟你一起睡呗。”
　　“为啥？”

　　仲怿野露出疲惫的表情，顶着两个黑眼圈道：“昨晚上不知道谁家的猫发‖情，一直叫，吵得我睡不着。”
　　这附近确实有邻居家养猫，但是，“我怎么没听见啊。”
　　“咱俩的房间不是同一个方向。”见李珂还有些犹豫，仲怿野连连说道：“我保证不打扰你，就单纯睡觉，你就让我去吧。”

　　“行…”看着一碗新鲜出锅的海参蒸蛋，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出一个“不”字。

　　在与许悦文交流之后，仲怿野不担心自己，毕竟他没有人管，没有人会在意他是个什么性取向，但他害怕李珂会因此受伤。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对李珂的依赖，也没办法接受李珂有一天有了喜欢的人，仲怿野会管住自己的嘴，只要他不明说，那就谁也不知道，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过分依赖着他。

　　.
　　六月二十二号
　　李珂的生日聚餐依旧选在了赵瑞家的中餐厅，往年一直如此，只是今年给他庆祝生日的人多了一个。
　　“生日快乐，干杯！”
　　“庆祝我们珂儿长大。”
　　兄弟几个成年的喝酒，未成年的喝饮料，举着杯子一口干了。
　　餐桌上摆放着一堆礼物盒子，还有几束花，其中有一束红的。

　　祝航远道：“这红色康乃馨谁送的？”
　　赵瑞接茬道：“小胡送的。”小胡就是这家餐厅的大堂经理，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时尚青年，虽然有些老人喜欢叫他盲流子。

　　李珂看着那一束鲜艳的红色康乃馨，开玩笑道：“就这么想给我当儿子，叫声爸爸来听听。”
　　“滚滚滚！”小胡晃着他那一头秀发，不正经道：“真操蛋，花店那人送错了，我送的玫瑰花，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人比花娇，红红火火。”
　　“那还不如这个呢。”
　　插科打诨结束后，李珂看向仲怿野，道：“我礼物呢？”

　　仲怿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长方形的，不算大，令其余几人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一群人对着这个盒子纷纷猜测了起来。
　　“里面是什么？项链？”
　　“音乐磁带？”
　　“手机？游戏机？”
　　“猜错的自罚三杯。”
　　李珂在手里掂了掂，挺轻，“什么呀？”他看着仲怿野问：“我现在能拆吗？”
　　在得到仲怿野允许之后，李珂在众人的好奇下打开了盒子，然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存折。

　　“我去，大手笔啊，里面多少钱啊？”
　　“怎么送你哥存折啊。“

　　李珂拿着存折问仲怿野，“怎么送存折啊。”
　　他看了一眼数额，“这里面不少钱呢。”
　　“我去百货商场看了，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好。”
　　赵瑞在一旁称赞道：“真是又实在，又实用的礼物。”

　　“你就收下吧，就当你帮我保管了。”

　　“你可真信的过我，成，我给你保管。”

　　李珂有点喝大了，赵瑞他们一直灌他酒，仲夏的晚风吹的他犯困，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让仲怿野陪着他一起喂蚊子。
　　“唉。”李珂叹气。
　　仲怿野很少看到这样的李珂，印象中他哥一直都像个正午的太阳，热烈的，炽热的。
　　“不舒服？”仲怿野把快要掉下长椅的李珂扶正。
　　李珂摇摇头，然后又笑了，“怎么了？”仲怿野问。
　　李珂：“生在福中不知福呗。”他知道仲怿野听不明白，又补充道：“和林宇相比，我其实真的很幸福了，我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虽然我爸妈从小就我不管我，但我有很多钱，很多玩具，想买什么买什么。”但他们不陪我。
　　“小时候，他们带回来的吃的，我都不敢去吃，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给我的，因为我对他们很陌生。”
　　仲怿野听后安慰道：“不能那么比的，你现有的幸福又不是偷来的，他人的苦难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可以想要的更多。”
　　也不知道李珂听没听进去，站起来道：“矫情，回家！”
　　“走反了哥，家不在那边。”

　　.
　　林宇回家的时候，见家里面来了几个陌生人，以为是他爸出门没锁门，导致遭贼了，结果听见了他爸的声音。
　　“这房子旧是旧了点，但地段好，离学校医院都挺近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成，我们这边先做个记录，有了买主就联系你。”
　　“哎！各位慢走。”
　　几个人从家里走了出来，林宇推开这些人对那个男人道：“你要卖房子？”
　　“将来你上大学了，这房子不就空了，我也不住这，留着也是浪费。”
　　林宇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唯有书桌夹缝里那个笔记本能够拯救他，他只期盼着高考那一天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