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埋葬在山坡上的少年》风雪欲来

1、第 1 章

　　砰——！
　　啤酒瓶被摇晃出泡沫，在俊男美女纵情的欢呼声中，一位领口微开的富二代将它全部倒在一个烫着卷发的男孩的头上。

　　冰凉的液体黏在男孩的头发上，混杂着烟味与酒臭味，四周笑声一片。

　　申城市中心有一家pub，规模大，环境好，从大门进去拐个弯就是pub大厅，大厅比不上包间有逼格，什么都藏不住，但架不住总有些另类的富二代偏偏就喜欢“与民同乐”。

　　马上到年底了，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李珂站在马路牙子上冻了半个多小时才打到一辆车，他进去的时候，那位常客小孙总正提着啤酒瓶，对着一个狼狈的男孩笑的一脸猥琐，李珂扫了一眼，觉得那男孩有些眼熟，好像是最近当红的新晋演员。

　　看着小孙总贴在俊男靓女身上的咸猪手，李珂吐槽了句“垃圾”，便往吧台那边走去。

　　还未走近，便远远看见同事dylan穿着一件修身v领的酒红色毛衫，朝他挥手，左耳上那枚水钻耳钉在pub放纵的灯光照耀下闪瞎人眼，朝他喊道：“珂儿！这边！”

　　“啧啧，瞧瞧我们珂儿这身段，下海怎么也得是头牌啊。”

　　李珂走到吧台旁，将带着凉气的围巾丢到他脸上，用手推了一下他的头，玩笑般骂道：“滚你大爷的。”

　　其他服务生见状都跟着起哄，“怎么能拿珂儿跟那些人比，是一个档次的吗。”

　　“我这不是夸咱珂儿长得好看吗，上次那富婆又是送车又是安排房子的，可惜被咱珂儿给拒绝了，然后就再也不来了，诶，她后来又联系你没?”

　　pub里不仅有像小孙总那样的二世祖，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企业家经常光顾。

　　而自从李珂来这做了调酒师，女顾客似乎比往常更多了，她们喜欢穿着高跟鞋，戴着进口手表，涂着红色指甲油坐在吧台前，在李珂为她们调酒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在他的胸前口袋里塞一张烫金质地的名片。

　　李珂摇摇头道：“没，太后娘娘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我。”

　　Dylan听闻这个称呼没忍住笑了出来，“人家也没你说的那么老吧，五十多岁了保养的还不错。我要是你，早就从了她了，少奋斗多少年呢，可惜，我是个gay。”

　　服务生A闻言道：“醒醒兄弟，你在太后娘娘面前晃悠好几回了，连个端尿盆的太监都没混上。”

　　“呸，老子名花有主的好嘛，说得好像我没人要似的。”说完又转头搂着李珂的肩：“倒是你，兄弟，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太后娘娘你嫌老，上回那小富婆看上你了，要和你搞对象也没见你答应，你该不会和我一样是同性恋吧。”

　　李珂推了推他凑过来的八卦脑袋，笑骂道:“滚蛋啊。”
　　“可惜了可惜了，基佬最喜欢你这种了。”这边正说着，经理过来了，轻咳了一声，厉声道:“快八点了，赶紧换工作服去。”

　　.
　　一众服务生茶话会散了后，李珂换上调酒师的工作服，这家pub为了抬高逼格，让制服与卖保险的三件套区分，特意定制了防法式古着款，工作了快将近两个小时，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为客人调了一杯莫吉托后，伸手打了个哈欠。

　　李珂有个秘密，他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按理说是不应该熬夜的，没人知道。毕竟几乎没有老板愿意用一个半残的病秧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离得近，哪怕在圆形舞池里男男女女的欢呼声和嘈杂的音乐下也听得格外清晰，“约吗？”

　　“什么？”李珂正用诺基亚手机玩着贪吃蛇，突然浑身一颤，闻言抬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纹着花臂的高大男人。

　　“你什么时候有空?”男人左耳是戴着一枚耳钉，和dylan那货一样，再配上那表情，李珂终于明白了，约吗约的是什么。

　　他礼貌的笑了笑：“抱歉先生，我不是gay。”

　　花臂男闻言也不怒，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吞下一口酒直言道：“你不是吗？可你看起来就是个gay。”他见李珂蹙着眉，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又贴近李珂的耳朵道:“还是□□的那个。”

　　要是放到他年少时，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他一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刚要反驳，那花臂男便被那位小孙总叫走。走的时候还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秃鹫在盯着一块鲜美的肉。

　　盯得李珂浑身不自在，虽然他不是自恋的人，但不得不承认dylan的第六感还挺准的。

　　一段小插曲过后不到二十分钟，pub大厅里走进来几个年轻男孩，看上去估计是一群大学生。大学是个美好的词，这简单的两个字总是会让人觉得充满着希望。只是这些东西好像是他上辈子的事了，李珂有些荒神，直到一个服务生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服务生敲了敲吧台，道：“珂儿，那边那桌要五杯尼格罗尼，要你亲自送去。”李珂顺着服务生的眼神望去，果不其然，是花臂男那桌，对上李珂的目光还朝他吹了个口哨。

　　李珂把调好的五杯酒依次摆放在桌上时，那位小孙总搂着女孩的腰，看了一眼李珂猛吸了一口烟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说完吐出一大口烟圈。

　　他与这位小孙总，一直没有面对面的交集，突然与他搭话，必然没有好事。

　　这位爷今晚估计是要找定他的麻烦了。
　　李珂放下最后一杯酒，随口答道：“我平时上白班，晚上不常来。”说完便要离去。
　　小孙总拿起酒杯尝了一口，慢悠悠道：“等等。”
　　果然，李珂道：“还有事？”
　　小孙总酒劲儿上头，喝的脸红脖子粗，说出来的话也不像个人，“在这种地方上班赚不了几个钱吧，我兄弟看上你了，开个价吧。”说完，周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调侃声。
　　有人叼着烟，不屑的望着他等着看好戏，有人习以为常，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这种被当成猴来围观的感觉让李珂很不爽，却也不得不应对，时间，生活和病痛慢慢淡化了他身上的戾气，多了一些忍辱负重的气度。比如现在，他不能一拳砸在这孙子的脸上，把他那张原本就不怎么立体的油腻脸砸出一个洞。

　　过了几秒，李珂笑道：“确实赚不了几个钱，但我这人没什么志气，不想大富大贵，这机会，孙总还是留给别人吧。”

　　话音刚落，几位二世祖连忙起哄，“浩哥，我还第一次见这么不识抬举的。”

　　“小子，人呢，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这种我见多了，一开始都清高，不愿意卖屁/股，到最后，还是要巴巴的凑过来。”

　　“开个价，多少才愿意?”
　　李珂不说话。

　　小孙总见他不服软，有点不悦，他是家里的老来子，平日里旁人处处都要让着他，生平最讨厌李珂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他掐灭了手里的烟道：“二十万，痛快点。”

　　李珂不为所动。
　　“三十万?小子，别太不识抬举。”

　　李珂转身想走，却被身后几个人拦住，动作太大还弄倒了几个啤酒瓶，这根本不是包/养邀请，简直是霸王硬上弓，动静闹得不算大，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花臂男裤子上挂着一条铁链子，看起来吊儿郎当，彼时李珂肩膀被人压制着，花臂男甩起裤子上的铁链想抽打他的脸，嘴上骂着:“骨头还真硬，我看你这张嘴到时候还能不能硬的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那一瞬间，李珂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阴影罩下，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哗啦！”，刚刚还嚣张的花臂男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那一拳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量，花臂男被打倒在茶几上，桌面上各种颜色的酒和玻璃散落一地，“噼里哗啦”的声音瞬间让他们成为大厅的焦点，胆子小的女孩们吓得花容失色。

　　李珂看不到那人的脸，只听那人说，“你动他一下试试。”

　　他出现的太快，众人都来不及反应，花臂男门牙被打掉两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茶几似乎咯伤了他的腰，躺在地上起不来。

　　“哪来的野小子！不想活了是吧！”
　　“彪哥！彪哥你没事吧？！”
　　“知道我们是谁吗？！”

　　这些话似乎都被打人者当成了耳旁风，这人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应该是那群大学生当中的一个，头发有一点微卷，发色不是黑色而是褐色，加上过于优越的身高让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一个亚洲男孩，只是那个声音……很熟悉。

　　“仲怿野！你个小杂‖种！”小孙总是这伙人的中心，自己的手下在眼皮子底下被打的如此凄惨，这就好比在他床头上撒尿，让他面子挂不住，继而又骂道：“在公司就他妈触我霉头，老子出来找乐子你也来找我不痛快！”

　　面对小孙总的狂怒，这人并没有惧怕，反而甩甩手腕，用手指弹了一下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孙总的头，像是在逗儿子，说出来的话在孙浩正看来也很有爹味，“上个月因为和陈家的败家子在大街上抢一位美女，大打出手，惊动了交警被亲爹扣了零花钱，关了禁闭，今天又不长记性，孙浩正，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孙总有两个儿子，长子资质平平，小儿子就是个酒囊饭袋，拿不出手的废物，而仲怿野是小孙总的爹——孙总的义子。

　　有几个二世祖在孙浩正身边混的久，都知道仲怿野这个人，他们纷纷拉住要与仲怿野决一死战的小孙总。

　　这场闹剧的另一位主角，那位“蓝颜祸水”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呼吸一滞，仲怿野，是在他的生活中空缺了四年的名字，李珂不知道自己应该坦然面对，还是落荒而逃。

　　纠结中这个名字的主人在嘈杂的大厅中转过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变，一如往常那样叫他，“哥。”

　　李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仲怿野的表情太平静了，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分开的四年是假的，李珂没动，仲怿野便向他走来，那一下太快，李珂来不及拉开他，孙浩正酒劲儿上头，眼下又被气的发疯，抄起啤酒瓶砸在了仲怿野的头上。

　　pub又是一阵尖叫，酒保们姗姗来迟，满头是血的仲怿野倒在了李珂怀里。

　　仲怿野昏昏沉沉间觉得啤酒瓶也许是他和李珂之间的最好的红娘，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被砸，也是第二次被砸后晕倒在他哥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