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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在水一方 ...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秦风·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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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嬴政跟明月打赌之后,便很少再去书馆。按蒙毅的说法是,王上正闭关读书,他就不信读个书还比不过你。吕不韦见嬴政如此勤勉,便也放下心来。明月倒是有些不太习惯嬴政不来“扰”她,只有蒙毅会时不时提着药膳来看她。
      “怎么就你一个人?”明月接过蒙毅手中的陶罐。
      “王上知道你有虚寒之症,又怕你嫌汤药味道不好,便让医官炖了这药膳,给你送来。”
      “他为何自己不来?”明月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
      蒙毅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发现明月确实跟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你不会是想王上了吧?”
      明月脸被热汤熏得有点红:“你别乱说,我才没想他!”
      数月之后,已近夏末。明月想着既然嬴政在闭关读书,没空来找她,不如自己先出去转转再说。此时已是郑国来秦国修渠的第四个年头,去考察郑国渠本就是明月来秦国的目的之一,她想趁此机会去看看这造福关中百姓的水利工程到底是什么样。
      来郑国渠的这一路,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郑国知道他是小圣贤庄的人,也没有为难她,而是直接为她安排了住所。她向郑国请教水利,郑国的女儿郑瑢又带她考察了水渠沿线的民风民情,大致搞清楚了水渠的修建思路,生活倒是很充实。“郑国渠是利在千秋的工程,我只是想把这些资料流传后世,让他们知道祖先有多么伟大。”
      郑国对明月倒是很钦佩,又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极为不易,郑瑢也很喜欢带着明月跑东跑西,学这学那。郑瑢从小就跟着郑国学习水利,去过不少地方,对各地的山川地理都很熟悉,想着长大以后也能像爹爹一样做一个能造福百姓的水工。郑国倒也没因为郑瑢是女子而不让她读书,反而为她的志向骄傲,如今明月来了,更能带着女儿学一些东西,他也能更放心。
      入夜,忙碌了一天的工地终于安静下来,静谧的原野上时不时有几声鸟鸣虫叫,郑瑢正在屋里读书习字。明月看郑国正站在岸边望着天空。“怎么,先生也会观星?”
      “我不会观星,只是想看看明日天气如何罢了。”郑国摇摇头。
      明月接着问。“来秦国这么多年,先生可想过韩国?”
      郑国来秦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家乡:“怎会不想,若不是韩王扣留了我的家眷,逼我入秦修渠,我断不会来此。”
      “那秦国待先生如何?”明月又问。
      “秦国明君贤臣,亦不曾亏待与我,甚至明知我间人身份,还力保我修渠。”郑国接着说,“虽说此渠的确有利于秦,但如此真心相待亦能让人动容。”
      “秦国君臣,不但远视而且有着雄心抱负,修渠虽会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但渠若修成便可让关中大地沃野千里,不仅保障了民生,还会为战争提供充分的粮草补给,如此一时的疲计便成为了长远利益。”明月摇头,“当年在韩国,就没人反对过吗?”
      “公子韩非,倒是极力反对我入秦修渠。只是他虽贵为公子,但并不得赏识。”
      “你认识韩非,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郑国提起了韩非,明月更好奇了。
      “我曾与韩非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他自兰陵求学归来后创立了流沙组织,有心改变韩国,但却也无力回天。”郑国摇头,“想来,如果韩王肯听公子的哪怕一个建议,韩国也不至如此。”
      “韩王短视,只追求修渠虽可拖延时间,让六国继续苟延残喘。殊不知这渠若修成,秦灭六国只会更加势如破竹。”明月叹了口气,“他与韩非谋弱秦多年,最后却出了个馊主意。”
      “韩非公子与我不同,我只是一个普通水工,想去哪国便可以落脚,他却被这身份束缚着,永远不得挣脱。”郑国口气中尽是对韩非的惋惜。
      “或许只有带着这枷锁,他才是真正的韩非吧。”明月望了望天空,群星闪烁,“先生虽为韩人,却为秦立有大功。秦国用人一向不拘国籍。待水渠修成,先生若是愿意,可让秦王出面,把你的家眷接到秦国。”
      郑国向明月行了一礼:“姑娘有心了!”
      嬴政对明月第二次的不辞而别不能说不生气,她竟然在他闭关读书的时候又自己跑出去。于是马上带人追了过去。
      这天,明月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呢,便被外面喧闹声吵醒了。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工地上每日很早便开工,但今日这架势明显与平时不同,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明月阿姊,你终于醒啦!”郑瑢看明月从帐中出来,忙凑上前去,“王上来啦!”
      “来就来呗!”明月倒是不在乎。
      “你猜,王上在做什么?”郑瑢朝明月眨眨眼,把她拉到岸边,“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王!”
      明月一看,那在河道中带头干活的岂不正是嬴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大臣在卖力地抬木头,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也有说有笑的。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早该让他们体会一下底层人的苦了。
      “王上,明月来了。”蒙毅悄悄凑到嬴政身边说。
      嬴政抬头朝岸边看了看,发现明月正朝他笑,擦擦汗,又满心欢喜地又抬起木头。
      明月听他们喊着号子,一直干到了中午。嬴政吩咐大臣们先去用膳,过午再来议事。
      “累了吧,喝点水!”明月先把水囊递给了蒙恬蒙毅,又拿出帕子给嬴政擦汗,无意中碰到了他的肩膀,引得他一阵疼痛。
      “是不是方才干活的时候伤到了,进来我给你上点药!”明月拉着嬴政就走。
      蒙毅扶着肩膀窜到她跟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月,我也受伤了,我也疼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上药?”
      明月毫不客气地推开蒙毅:“你呀——排队等着!”
      嬴政咳了两声,示意蒙毅快走。
      明月帮嬴政脱了上衣,他白皙的皮肤上被重物压出一道血红的印子。她轻轻把药膏涂在伤口处:“王上倒也不必这样讨好我,何必让自己受伤呢?”
      嬴政趁机揽住她的腰,她没站稳又跌在他的身上:“呵——你是这么想的?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王上先放开我!”明月挣了两下,“这样不好说话!”
      “寡人就想这样跟你说话。”她越挣嬴政的怀抱却越紧,索性放弃了。
      明月直了直身子:“王上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就算不是给我看的,其他人看到了也会称赞王上。只是,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收拢人心的计俩,这苦肉计,王上还是留给别人吧!”
      “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连寡人都有点怕你了呢。”嬴政无奈地笑笑,“不过还是想问,你是不是在心疼寡人?”
      “王上究竟还要不要上药?”明月有些不耐烦,口中仍然无一句温柔之词。
      嬴政悻悻地收回手,正巧这时,蒙毅闯了进来,被这俩这暧昧的距离吓得把要禀告的话都憋了回去,而且嬴政这个时候衣服都还没穿好。明月看到蒙毅药瓶直接掉在了地上,几乎是落荒而逃。
      “王上这进展还挺快的。”蒙毅调笑道,“看来阿兄会输的很惨!”
      “你到底有什么事?”嬴政有点被打扰的生气,敛好衣服走到明月身边,“如今与以前不同了,以后无论什么事,若是明月在的时候,记得先通报。”
      蒙毅走到嬴政身边:“王上是怕明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还是怕我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嬴政一掌推到蒙毅脸上,把蒙毅推到一边:“你的废话委实多了些!”
      夕阳下,明月站在岸边,风吹着她的衣服十分飘逸,格外美丽。嬴政远远地看着她,若是此时渠中有水,岂不就是《蒹葭》中所描绘的景致,而明月是真的如镜花水月一般可望不可即吗。于是走向前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画画!”明月头也不抬。
      嬴政凑近一看,她在布帛上画着白天他们在渠中卖力干活的场景。
      “送给王上吧——”明月收笔,将画递给嬴政。“虽然画的不好,但总归是个念想。”
      “你——是什么意思?”嬴政有些害怕,哪怕他现在还未曾拥有她,便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人生在世,总是孤独的,每一段路,都会有不同的人在身边,也会不停地有人离开,曾经的同行者,或许也会分道扬镳,没有人会一直陪伴,而我也不过是王上生命中的过客。”明月坐在地上,拍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嬴政也坐下。“或许我知道所有人的路,却唯独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所以我要不停地寻找。王上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喜欢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总想着到处去走走看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不算孤单,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也有意义。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消失,也或许在王上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王上身边!”
      明月转头看着嬴政,这时嬴政的手微微触碰了一下明月的手。
      “嗯?”明月感到这微小的情绪波动,并没有躲。
      嬴政顺势握住她的手说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就很需要你呢?”
      明月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轻轻靠在影响的肩上。“王上为何要来找我?”
      嬴政伸出手,揽佳人入怀。“不知为何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我担心你在外面再出事,所以这次我不顾一切的追来了。”
      明月睁开眼,抬头看着嬴政:“那两年前我西行的时候,王上就已经开始担心我了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所以一直关注着你。那时候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有事。”嬴政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直到蒙恬跟我提起了唐均这个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也许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牵引,让我们相遇。明月——以后不要叫我王上了,多生分。”
      “蒙恬、蒙毅不都是这样叫的吗,也没见你们生分。”明月直了直身子。
      “蒙家是秦国的臣,而你不一样,我也不想让你做我的臣。”嬴政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明月捉住他的手:“哦?那我该如何称呼王上呢?”
      嬴政思考了一下说:“就叫阿政吧!”
      “那阿政想让我做你的什么呢?”明月接着问。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嬴政信誓旦旦。
      “那要是我什么也不想要呢。”明月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嬴政把一块牌子递到她面前晃了晃:“那这个呢,你想不想要?”
      明月接过令牌仔细查看:“这是——新的通行令牌?”
      嬴政看着她笑:“知道你爱乱跑,先王给的令牌,估计现在也没什么人认识,给你换一个!”
      “王上!”远处传来蒙毅的喊声,嬴政回头看,蒙毅正朝他招手,好像有什么急事。嬴政起身,蒙毅把他拉到一旁。“王上,咸阳传来消息,瑶瑶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嬴政有些焦急,三年前他的青梅竹马芈瑶被送到阴阳家,之后便杳无音信,他一度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华阳太后已把她接入宫中有几日了,看王上一直未归,便派人来寻,说要王上回去跟瑶瑶成婚呢。”
      “寡人这就回去!”嬴政说着便要走。
      “那——明月怎么办?”蒙毅拉住嬴政,“还有,太后并不喜欢瑶瑶,会同意王上娶她吗?”
      明月并没有听清蒙毅跟嬴政说了什么,只好说:“要是宫中有急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呢!”
      嬴政回过头,满脸歉意地走到明月身边说:“本想跟你在这再呆一些日子的,没想到刚来了一天就要回去了。我答应你,等这大渠修成,你若想来,我再陪你来看!”
      明月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头不再看他们,脚耷拉在河道中晃悠着,轻轻哼起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来更新了,这篇内容是新加的,所以时间长了些。
    关于郑瑢,是借用《天行九歌》真人大电影《驭鼎九州》中的人物
    关于嬴政带群臣到郑国渠干活,是借用《大秦赋》中的情节,正剧中这段被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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