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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承·朝露待日晞:北冥有鱼 ...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庄子·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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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休想带她走!”黄焜追了上去,“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却被一招天地失色定住了身,仅剩的几名罗网刺客也被来人杀死,不由得有些慌。
      “黄焜,你是心虚了么,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说话间一双无形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当年掌门师兄去世时,只有你在身边,是有人给他下了慢药,散去了他的内力,才让他的身体愈发虚弱。”
      “朝晞,你要看着她杀了你的丈夫吗?”黄焜挣扎着质问道。
      那股无形的力量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嘉乐冷笑道:“呵——朝晞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你以为她会被你骗一时,也会被你骗一世吗?”
      “颜嘉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要你如此背叛我!”黄焜气急败坏地冲向二人,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朝晞的剑已经架上了他的颈。
      “我不是在救她,而是在救你,你根本不了解她的实力——”朝晞说道,“也没有所谓的长生药,你杀不了她!”
      “怎么会呢?长生之体又能如何,她已被重伤,她一定会死的!”黄焜拨开剑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凭什么她一个女人能掌控小圣贤庄这么多年?凭什么颜氏的孩子一出生便是掌门人选,轻易压我一头?凭什么我那么努力却还要被人看不起?”
      “可我也姓颜,我也是女人!”她握紧了剑,这么多年,朝晞竟没发现,他骨子里的自卑竟生出这么多的怨恨。
      “朝晞,你醒醒吧,你只是被记在颜家名下,跟颜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是一样的,他们从来没有看得起我们,你难道还想活在她的阴影下吗?”黄焜已口不择言,“她若是死了,小圣贤庄便是我们的,以后行事便再也不用受她掣肘,也再也不用管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这个掌门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恩人!”朝晞摇摇头,“庄内掌事虽都为颜氏子弟,但并非都是颜氏亲生,小圣贤庄所谓颜家是众多无名无姓孤儿共同的家。若是像你说的那样,师父不会救活我,再那样用心地栽培我,她帮了那么多穷苦的失去家园的孩子,她从未看不起任何人。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莫要怪在别人头上。时至今日,你还不思悔改,勾结罗网想要谋害师父,我真是白白相信了你那么多年!小圣贤庄可以没有你我,但不能没有她,今天不是小圣贤庄不容你,便是我也不容你!”
      第二天,小圣贤庄掌门被发现被人刺杀而死,尸体上有罗网的标记,昨日也确实有人看见有罗网刺客出没于小圣贤庄,且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朝晞冷静的处理后事,把黄焜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记录在庄内史册中,然后一把火烧尽了这个人一生的罪恶。她看着这火,手抚上小腹道:“师父你相信我,小圣贤庄在我手上,定不会辱没于世间。”
      恒先架着明月回了遗世居,一路上她的血一直从嘴里往外涌,衣服也已被染得血红,止血之法似乎也没有生效。
      “不会的,不会死的,相信我一定能救活你!”连续三天他一直调动体内真气为她疗伤,彻底压制住那股杀戾之气,终于一口气上不来,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还好朝晞和嘉乐及时赶来。
      “夫人起的是离火之阵,起阵时便已失去意识,师叔是用血肉之躯扑灭了那离火,可那火却已将他灼伤,直至将身体焚烧殆尽。”嘉乐道。
      “孩子,别白费力气了,我已打算把命还给她!”恒先干咳了咳,接过了朝晞递过来的水:“我年少时便认识她了,那时她被送到太乙山医治,我偶然间听师父说,她的体质与常人有异,便偷偷取了她的血来炼药,她知道后不但没有责怪,反倒让我有需要就来找她。从那以后她便一直帮我,师父发现后重重责罚了我,说我此行有违人道,她却来为我求情,说她本身就为长生之体,若这药能救人性命,献出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呢。后来,她离开了太乙山,我的药也炼制成功,只是没想到那些药却支撑我多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她,告诉她这药已大成,可以救很多人的命,直到她又带着你来到太乙山,我又用那药救了你。道家弟子虽自诩清心寡欲,可见到她之后,我心头燃起的那团火就要将我吞噬了,我常常想,你若是我与她亲生的孩子该多好。我承认我动了心,我对她有那种难以启齿的欲望,能与她相伴二十余载,我已知足。如今我也算是求仁得仁,那团火也终于要灭了。”
      嘉乐道:“我会为师叔尽量减轻痛苦的!”
      “她若不醒来,我怎么舍得走呢?”恒先拉住朝晞的手,“朝晞,答应我,到时,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你师父她实在傻得很,她既不懂我,我就放过她了!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嘉乐看着恒先的背影,想起了他刚到小圣贤庄时的场景,他最喜欢逗这些小孩子了。夫人说按照儒家的辈分,大家都该称呼他为师叔祖才对,他却说为什么像他这么俊朗的男子要称呼得像个老头子,以后庄内弟子都要叫他师叔,这样占便宜也不多占。“你不是老头子吗,你这张脸也就能骗骗小孩子了?”夫人反问他,他却像个孩子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你比起来,我还是要年轻几岁的!”他是多么活泼开朗又平易近人的人,庄内弟子也非常喜欢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学习还是玩耍。
      恒先又回到了遗世居,她还是没有苏醒,只不过时不时会猛咳几声。他给她喂了药,输了些真气,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睡颜,又想起他们在太乙山下的那些日子。
      有一天,他偶然间撞见她出浴的样子,隔着纱帘能窥见她曼妙的身姿,于是忙躲起来,凝神静气,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他可是道家弟子,是不能动心的,又怎么能对她做那样的事。当晚他便病了,感觉浑身烧得火热。恍惚间他又见到了那纱帘背后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她,吻她的脸。他们在地上纠纠缠缠,他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感受她美好的身体,可她的脸却始终被纱帘蒙着。可当他掀开那纱帘,一切都如泡影一般消失。
      “明月,不要!”他大叫着起身,抓住了身旁明月的手。
      “这是怎么了,病的都开始说胡话了?”她坐在他身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刚刚按照你的方子服了药,热度已经退下去了,明日你一定又能生龙活虎了。”
      “哦,是吗?”恒先小脸通红,不只是发热烧得还是因为幻想了那些事有些害羞,看她头发上滴下的水已将单衣打湿,心中又燃起的不一样的感觉,可又不敢。她要比他大整整十岁,从头到尾,她都从未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而她当年在道家是怎样撑过那些痛苦的疗愈,也只有他知道。
      “我还以为你们道家的人不会生病呢,尤其你的医术还这么好!”明月说。
      恒先叹了口气:“道家虽讲求天道无为,但总还是要过人的日子,要吃喝拉撒,会生病了,也会——明月,你明白吗,我想喝酒!”
      “好了别闹了!”明月起身,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我还要去陪朝晞呢,她一会儿又要找我了!”
      她的唇冰冰凉凉的,他闭上眼,伸出手环上了她的身子道:“明月——我好羡慕朝晞,羡慕她能时常拉你的手,时常抱着你,还能——还能——”
      她并没有生气,拍拍他的头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说些孩子气的话?朝晞就像我们的女儿一样,你怎么还跟她吃醋?不过,看在你生病了的份上,我就让你抱一抱,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可是——从前我只是一心修行,自你来到我身边,我便也会羡慕那些俗世里的人,能成双入对,子孙绕膝,享尽天伦!”他说,“你若愿意,我们就带着朝晞离开太乙山,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我已经长大了,我们可以天长地久的!”
      “别说了!”明月松开他,转了身,“你是道家中人,且修行已有大成,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不要让我误了你的修行!”
      后来几个月,恒先一直不敢直面明月,见到了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之后匆匆逃离,甚至躲出去不与她见面。因为一见到她,他就会想起那个晚上,想起那些场景,想起她的拒绝。他有些怨她不回应自己的感情,他也有些恨自己,本以为早已超脱凡尘,却没想到终有一天还是会为情所困,或在道家那么多年的修行就算是白费了。
      睡梦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睁眼一看,竟是明月坐在他的面前,脸色还是那样苍白。“恒先,你还好吗,怎么这样憔悴?”她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有些难以置信,竟挣开她的手,向后躲闪了一下:“我还好——你,终于醒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这样对你吗?”她向前凑了凑,手竟摸进了他的衣服里。温润的手指滑过皮肤弹拨着他的心弦,又抚上他的颈道:“我明白你的心,我们相伴数十年,早就该在一起了,不是吗?”
      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渴求,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渴求。说罢便吻上他的唇,他倒也没有躲,任她吮吸着他的气息。只是这吻带有极强的侵略性,他从未感受过她如此强烈的情欲,仿佛变了个人,明月哪里会说这样的话,又哪里会做这样的事?
      他沉溺于此,像是被束缚在了原地,没有办法挣脱。因为她治疗消耗了太多的真气,他有些上不来气,但还是努力配合着她。她爬到他的身上,啃咬着他的脖颈,他也搂紧了她。这种感觉分明与那些梦中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她更加主动。这气息也如此熟悉,似乎跟那股杀戾之气来自同一个地方,莫非?
      “恒先,我要你,我们——”她倚在他的胸前,“不要再忍耐!”
      他身体一颤,凝神将她推开:“不——明月,你醒一醒!”
      她再次睁开眼,却是血红的眼睛,一下子把他甩出了幻境。
      幻境已破,她站起身,全身的衣服变为红色,摸了摸后颈,将那银针取出,冷笑一声道:“小孩子玩的把戏,竟也想困住我?”
      “你——到底是谁?”恒先捂着心口,支撑着站起来,她身后明月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她胸前的吊坠正闪着荧荧的红光。
      “你不认识我吗,在你梦中的那个人一直是我啊?”姬荧笑着扑到他的怀里轻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情爱的味道了,竟还是如此甘甜,是你的情欲唤醒了我,你让我很满意,我几乎要醉了!”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那不可能是她的!”恒先苦笑着向后退了退一步,跟她保持一段距离:“我已是将死之人,你还想做什么?”
      “以你的修为,控制自身私欲再容易不过,但要想压制我,再修个几百年吧。”姬荧笑着说,“可我偏偏察觉到了你的内心,不然你以为那些春梦是怎么来的?”
      “你能感知到人感情和欲望,那她——”他欲言又止。
      “她——”姬荧并不想告诉他答案,“无论她心中有没有你,你在梦中都已经得到了她,既然如此,你也该拿出什么作为交换,你的身上的清气是她最需要的,我想你也不希望她就此灰飞烟灭吧。”
      “我该如何做?”恒先咳了一声问。
      姬荧一笑:“你很清楚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教你吧。这些年在梦中你难道没有感觉?现在只不过要把梦变为现实,你不是想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你吗,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当你触碰到她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知道她是不是想要。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留遗憾地走,你还在犹豫什么?”
      “呵——原来如此!”恒先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原来当年师父们在她体内施加的封印早已被他难以压抑的感情所破坏,“我绝不会对她做那样的事,她会恨我的。”
      她从背后抱住他,又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放心——她会忘了你,忘了这一切。”
      恒先侧过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那就请前辈,再次入梦!”
      姬荧转到正面来勾上他的脖子,吻着把他推回到榻上。他搂着她,任她去吸取他身上的真气,她周遭像是燃起了火焰要把他烧干了,他觉得灵魂正在抽离。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真真切切的人,正在恢复血色,呼吸也逐渐平稳。他的衣服竟完好无损,幸好只是一场梦。他庆幸也感激姬荧最终还是给他留了一口气,让他能再看她一眼。
      “恒先——”他听见她在唤自己,她的手指在动。
      “我在!”他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你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缓缓睁开眼睛,试图起身,可只咳了两声,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身上每一处都被牵引着疼。
      “你全身都是伤,小心点!”他起身轻轻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好在我总算没有辜负师父的嘱托!”
      “我早该知道是你的,这至清之气只有你身上才有,我感觉得到,多谢!”明月虚弱地靠在他胸前,“朝晞呢?”
      “你养了个好徒弟,都是这么敢爱敢恨!”恒先已有些坐不稳,还是硬撑着,“小圣贤庄这么一闹,能主事的也只有她一个了,可有的忙了。”
      “明月——”他有些喘不上气,“我要离开这里去云游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让我们为你担心!”
      “我明白!”明月有些哽咽,“以你的性子,本就该无拘无束,逍遥天地的,何时出发,我去送你!”
      “不必了——”他怅然一笑,“有朝晞和嘉乐他们呢,你需要静养,还是少移动,少说话为好!”
      “那你要时常来信,等我好了再去找你喝酒!”明月伸出手,悄悄拥住他。
      “好——”恒先轻声应着,在她眼角轻轻一吻,他尝到了那滴泪里的苦涩味道,她在为他流泪,如此也算是告别了吧。
      “我们都已看过无数生死,莫要再为离别而伤感了。”他松开她,一步一停地走向门边。刚出了门,便一头栽倒。
      小圣贤庄后山山坡上,一个白衣男子散着一头白发倒在路边。
      海边崖上,一群随着一缕烟火一同盘桓而上。遗世居内,她静静地睡着,一只蝴蝶飞进屋子,轻轻落在她的耳畔,落在她的额头,落在她的鼻尖,落在他的唇上。他梦到自己化为一条鱼,一跃入海,击水三千里,终至北冥,又扶摇而上九万里,又上青天。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完之后又分出一章的量,春节之前大概不会更了,要是有空的话大概会写一些,下一篇该写和唐均嬴稷的故事了,后面还有很多篇,我也没想到能把番外写这么长,刹不住车了哈哈哈。恒先应该暂时是本文中最好的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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