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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始·七月流火:周章 ...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无衣无褐,何以卒岁?——《诗经·豳风·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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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刚满十六岁的周王姬荧来到犬丘牧场,蓝田白云,绿草如茵,让她的心情格外舒畅,仿佛过去的一切阴霾都已散去。卦象上显示,她会在及笄之年的生辰之日遇见自己的姻缘,改变自己的命运。
      “走,我们过去看看!”姬荧对身边的乳母说道。
      “王姬——这是不是太危险了?”乳母表示担忧。
      姬荧瞪了,乳母一眼,推开了她,大步向前走去。
      荧惑守心,七月流火。
      “我还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真美!”姬荧说着,抬头望着天空,享受这美景。
      远处的草原上,一个年轻人正在放牧,他身边的马群个个膘肥体壮,隔着好远都能听见悠扬的牧歌声。
      听闻王姬来了,牧场上的人都来拜见,这其中也有那日唱歌的那个年轻人。
      姬荧依着声音,走到他的面前问道:“那日是你在唱歌?”
      “是!”那人抬起头,眼前的姑娘是那般光彩照人。
      姬荧扶起他,笑盈盈的问:“你是谁?叫什么?你的歌声很好听!”
      他低着头,仍不敢看她:“回王姬,小人乃此地牧民,名騑,祖上为商人,迁居于此,世代为天子养马。”
      “你不要总是低着头,把头抬起来!”她明亮的声音响彻整个草原。
      騑缓缓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姬荧才好观察眼前的人,穿着粗麻布,很是随意,面色黝黑,颈间戴着一个野猪牙的饰品。
      “騑者,骖旁马也。”姬荧拍拍他的肩,面露赞扬之色,“还真是一匹骏马呢!”
      已到了正午,烈日当空,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流下来。
      姬荧见状,拿出随身的手帕想为他拭去汗水。
      非子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已经飘到鬓边的手帕。
      姬荧也忽然觉得此举有些越礼,忙收回手,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过了许久才问了一句:“那我可否看看你养的马,是否也和你一样?”
      “王姬有命,小人自然不敢不从!”騑再低头施礼。
      “那好!”她抓起他的手腕,“我们现在就去!”不仅如此,她还严肃地吩咐手下不许跟着。
      马厩中,姬荧打量着他饲养的几匹马道:“这些马还真是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騑刷着马背,看着眼前的女孩笑着,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方才在那里,我是做给他们看的,我想让他们都怕我,这样他们才不敢欺负我!”姬荧趴在马背上歪歪头。
      “王姬也会有人欺负吗?”騑不解。
      “你不懂,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姬荧声音小了下去,“那些人都是父王派来监视我的!你会养马,也一定会骑马吧——你能不能教教我?”
      “小人不敢!”騑
      “让你教你就教,这世上本就无人在乎过我的生死,摔死了算我的!”姬荧满不在乎。
      整个七月,姬荧都在犬丘牧场,白天跟着非子骑马放牧,晚上与牧民们一起燃气篝火载歌载舞。如果这样的日子能继续下去,那么以前所受的苦就都是值得的。
      “阿荧,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珍惜才是啊!”她常常这样对自己说。哪怕这个人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庶人、奴隶,她也愿意。
      姬荧悟性很高,不出半月便能骑着马在草原上飞奔。可騑还是很担心,只好追上去。他早就跟她说过,刚开始学,安全措施又不完备,速度不能那么快,可她就是不听,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真的对自己的生命不在乎。
      最终姬荧还是没能控制住马匹,非子扑上去砍断了缰绳,二人滚落在草地上。
      掀起下裳,不但脚踝的地方肿起一大片,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血淋淋的,非子只好撕下衣服上的布条为她简要包扎。
      “嘶——”虽然很疼,但姬荧还是忍住没有叫出来,可非子却察觉到了。
      “此地简陋,还望王姬不要嫌弃才好。”騑问,“刚刚那么危险,你就不害怕吗?”
      姬荧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突然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你呀,受伤了还不老实。”騑抬头,宠溺的看着她。
      “騑,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呢,有没有也喜欢我一点?”姬荧试探地问。
      “让王姬受伤,是我的失职,我——”騑欲言又止。
      “都说摔死了算我的,你还怕什么?”姬荧抓住他的手,“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我怎么舍得让你摔死呢?”非子刮了下她的鼻头,将她抱起。
      姬荧就这样靠在他胸前,一直回到与营地,她觉得这个男人异常的可靠。
      “大胆!”四处寻找姬荧的乳母看到姬荧是被騑抱回来的,气得不行。
      此时非子正抱着姬荧,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阿娘——”姬荧侧过头,“我受伤了,是他救了我,我不能走路,他才抱我回来的。你们不必担心,騑会为我包扎伤口的,你下去吧!”
      “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乳母说着,看姬荧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騑把她放到床榻上,找来药箱,给她腿上缠上一层层的绷带,尽量不弄疼她。然后坐在床榻边上休息。没想到姬荧却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王姬——”
      “这屋子里太干,我渴了——”她说着抬起身子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騑非子被她弄得心跳加速,想快速逃离。没想到自己驰骋草原,这次竟然真的被一个小丫头迷得挪不动步。“我去给你倒水!”
      她拽住他笑脸盈盈地问:“你脸红了耶,为什么会脸红?”好似什么都不懂的纯真少女。
      “你看你不也是一样?”他说着伸手抚上了她白皙却泛着红晕有些发烫的脸庞:“你想知道什么,我教你!”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姬荧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旁人家的女孩早就已经谈婚论嫁,自己却被父王扔在周原自生自灭。名义上受万民敬仰的代王室守护社稷宗庙的祭司圣女,实际上自己的亲人从未把她放在过心上。如今,她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有人在爱她,老天便没有太亏待她,或许自己很快就会逃脱命运的牢笼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阿荧的夫君了,我要你叫我的名字。”姬荧蜷在他身边对他说。
      “阿荧——阿荧还疼不疼了?”非子侧过头,捋过她鬓边的碎发问。
      “只要你在身边,阿荧永远都不会疼了!”姬荧说着,在他身边蹭了蹭,“跟我回周原好么,我多想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这——”騑面露难色,“此事还需要禀明天子!”
      姬荧见他犹豫便说:“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就在这里再留一段日子。待时机成熟,我会向父王讨一块封地,我们一起去放牧,过最简单的日子好不好?”
      “嗯——”騑点点头,眼神中尽是宠溺。
      后来騑跟姬荧说,过段日子天子将来牧场视察。他本想这次由姬荧出面向天子提一提他们的事,没想到姬荧却回了一句:“既然他要来,那么七月已过,我也该回去了。”
      非子不懂,这个高贵的女孩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如此深恶痛绝。后来他才听族中的女巫提起王姬荧早年的故事。
      “你一定要记得来周原找我呀,一定一定!”离开的时候,姬荧不住的回头,挥舞着手帕,她本是不舍离开的。
      几个月后,姬荧在周原见到了騑,可他却是来告别的,天子要他去汧渭牧场为王室管理马匹。
      “那里会不会很远?”姬荧眼中泛泪,“我这就去找父王,跟他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阿荧,别说傻话!”他拉住她,“我不想靠你得到爵位,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到时我会名正言顺地跟天子求娶你!”
      姬荧沉默的走开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那天晚上,她带騑去了供奉明月心的地方。
      “你知道么,这可是个宝贝。”姬荧说,“我小的时候,曾被它伤过。”
      騑想起她身上的伤痕:“我记得你身上有道很深的伤疤,原来——”
      “我出生的时候,荧惑守心——荧惑守心,祸当君,所以我一出生就被当做妖星降世,父母不爱,兄弟不爱,在众人眼里,我就是该死之人。所以他们把我扔在了这里,是希望祖先的魂灵能够将我净化。我小时候常常跑过来看它,有一天好奇,想爬到祭台上摸摸这个宝贝,却被它伤到了,那次伤的很重,差一点就死了。可当我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里充斥了一种特别的力量,或许是明月心认了我的血。我自小读周易,稍大一些便想这两股力量若都是来自于周公旦,便一定有可以融会贯通的地方。我十二岁的时候,父王要把我祭祀给祖先,我从没想到曾在殷商文献中记载的人殉,竟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明月心的感应,那股力量从身体里喷薄而出,让我侥幸逃过一劫。那次之后,父王便让我做了祭司,他不再盼着我死,有传言说是明月心选了我做周族的圣女,哈哈哈,也是可笑。”
      姬荧说着,明月心闪了一下,引得她一阵头晕。
      騑说把她拉入怀里:“阿荧——这些年,苦了你——以后有我在,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可是我在这里,总归是自由的,好过被困在王宫中。”姬荧拿出一块断成两节的玉,“这块玉,我们一人一半,里面有以我血注入的真气,以后我们就能相互感应了!”
      接下来的几年,非子一直在汧渭牧场为周王室放牧,姬荧也会偷偷跑来看他,周天子每年都会来牧场视察,姬荧也从不跟天子碰面。只是有一次天子竟也把姬荧宣到牧场见面,想是他早已知道了王姬的事,为顾及王室颜面,他也不得不做出处置。
      “騑,好久不见,有没有想阿荧?”騑看见姬荧在笑着向他打招呼,忙走到她面前。
      “当然有。”他刮了下她的鼻尖。
      “嬴騑——王上召见!”是天子身边的近侍。
      “哼——”姬荧撅着嘴,表示不满。
      “阿荧在这里等一下,我一会就回来。”騑拍了拍她的头。
      “哦——”姬荧听话的应了一声,乖乖的在帐篷外面等。
      “这几年,你在这里为寡人养马,做得很好,寡人正想赐一块封地给你,但寡人又知道了另一件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周王语速很缓慢,似乎每一句都是在强调。
      騑倒也不害怕,跪下来淡淡的问了句:“王上所说之事,是否与姬荧王姬有关?”
      “王姬怀孕了,是你的孩子?”周王的眼光很严厉。
      “是——”騑并没有否认。
      “你想带她一同离开?”周王又问。
      “不——臣不会带她走!”騑回答得很平静。
      周王没想到他竟拒绝的如此干脆:“阿荧对你用情至深——你就不怕她伤心吗?”
      姬荧看见騑从王帐里出来,便上前去拽着袖子问:“父王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赐给我块封地!”騑摸着她的头道。
      “这是好事啊!父王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我得去谢谢他!”姬荧高兴地向帐篷里走,“阿荧——王上还说,要你回镐京!”
      “什——什么?”姬荧觉得自己听错了,有些慌,“可是我——我不能回去呀!我不能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行——我要进去问父王——我要问问他!”
      “他一介庶民,胁迫王姬就范委身于他,便是侮辱王室,条条大罪,他都认了!”周王在姬荧面前仍然表现得很冷酷。
      “父王,我求求您不要为难他,一切都是阿荧自愿的。”姬荧跪着爬到周王跟前,苦苦哀求,她还从未如此卑微,哪怕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
      周王回过身,扶起自己的女儿:“阿荧,寡人可以放他走,但你得留下。”
      “好,我留下,只要父王放了他!”姬荧抹抹眼泪。
      周王扶起还在跪着的女儿:“傻丫头,他根本没想带你走啊——”
      “不——不会的——”姬荧难以置信的起身,向外追去,看见騑的一刹那又笑了出来,“我可以先跟父王回去,你一定要等我,只要我想走,没人拦得住我!”
      “不——阿荧!”騑打断了姬荧的话。
      “你不想我跟着你?”姬荧冷笑着反问,“呵——是因为那个传言?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阿荧——对不起!”騑离开的时候,想着他一定一辈子记着这个名字。
      待周王回到镐京后,才发现本来跟着他回来的姬荧不见了,取代她坐在车子里的,是一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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