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原创女主|长生诀·明月心》大野既潴

107、青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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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离开咸阳，一路上，明月看到的都是士兵在搜查民间藏书，是被查封的书馆，是因反抗被抓的诸家弟子，是冒着滚滚浓烟的焚书坑。这些她已无法阻止，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圣贤庄。
　　太阳渐渐从海平面升起，吱呀一声，大门洞开。李斯下榻之处，已摆上了一盘棋，伏念与李斯相对而坐。
　　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是儒家掌门伏念所起，也正印证了《孟子》中的一句话：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当年李斯的字里行间，暗藏着对儒家的杀机。而作为从前的儒家弟子，如今的大秦相国，李斯一路走来也颇为不易。
　　“子衿，你我昔日曾同朝为官，却无缘对坐手谈，今日一局，我们就来赌一赌，夫人是否会带新的旨意回来。”李斯看着他曾经求学多年的地方，感慨着先落下一子，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响声。
　　伏念也落下一子：“儒家讲求天地君亲师，自帝国建立以来，无不遵照皇帝陛下的旨意办事，从未有过僭越。相国大人亦师出儒家，自是知道儒家所求是什么！”
　　“子衿此言差矣，前些年儒家收容墨家叛逆，皇帝在博浪沙遇袭，据查是三当家张良所为！”李斯颔首笑道，“仅凭这几条，就足以定小圣贤庄的罪，陛下只是碍于夫人的面子，才未追究罢了。”
　　“念已离秦国多年，如今只身负儒家一门，除守好传世儒学，已别无他想，无论结果如何，皆是儒家弟子为守护绝学而做的努力，君子有所不为亦必有所为，就算以身殉道，又有何妨？只是相国大人如此对待昔日师门，真的不怕遭天下人非议？”
　　“子衿心里清楚，李斯今日所为，皆是为了帝国！”他毫不避讳，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如今他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帝国重权，即便是天下人非议，又能如何呢。
　　无论是李斯还是伏念、颜路，都不知道在等着什么，这本已成定局的事，根本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始皇帝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哪怕明月是他的爱人，也不会更改半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棋局已近尾声，李斯处于明显的优势。
　　这时，李斯的随从来报，夫人已进了桑海城。
　　“子衿，可以回去了！”李斯有些不屑地问道，“若是夫人带来了新的旨意，李斯可立即撤兵！”
　　伏念起身道：“相国大人，小圣贤庄所有亲历那场大火的人，都不会忘记，想必今日之火，会比那日之火更为猛烈，只是相国大人想要得到的，却未必会得到！法家诸人皆遭横死，商鞅、申不害，韩非，法家的这一路，是血染成的路，希望相国大人不会步他们的后尘。”说罢朝李斯深深一揖。
　　到达桑海的时候，小圣贤庄已经被秦军团团包围。海风中夹杂着鱼腥味儿，吹起了一丝压抑的火药味道。她并没有去见李斯，而是拿着嬴政给的令牌直接回了庄子。伏念、颜路都在，还有一些弟子在干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明月问，显然是有些着急。
　　“知道你要回来，总不能留一个空庄子给你。”颜路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伏念，“更何况苍龙七宿在这里，需要我们守护。”
　　“那那些弟子呢，咸阳已经为此死了很多人，他们知不知道将面临什么？”明月问，“这次帝国派来的都是罗网的顶尖刺客，他们修为不够，留下来就只有一死！”
　　“他们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伏念解释道，“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们也知道！”
　　颜路接着说：“你不必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这里有这么多人，小圣贤庄是你的也是他们的，守护小圣贤庄是你的职责，也是他们的责任。”
　　这时有个小姑娘捧着一卷书凑到他们跟前，问道：“你就是端木夫人吗？”
　　明月点点头，问：“你是？”
　　“我父亲是桑海城中开客栈的，端木夫人特别喜欢我家的菜！”那小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兄长也是这庄内弟子，一年前父亲我说夫人不会再回来了，要我回家嫁人。我便躲在这庄中学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您，我可以拜在你的门下吗？”
　　“我已不再收徒！”明月拒绝道，“你并未正式拜入小圣贤庄，还是尽快离开吧！非庄内弟子，李斯不会为难你的！”
　　“为何？”小姑娘既失望，又不解，别人口中的端木夫人并不是这样的。
　　“非常时期！小圣贤庄已经给不了你庇佑！”明月解释道。
　　“可我不怕死！”小姑娘说，“君子有所不为亦必有所为，我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说话间正厅门口已围了一群弟子。
　　“那你父亲怎么办？生生死死，说得轻巧，可你父亲会为此难过一生！”明月反问，“我会告知李斯，让他放你们离开，剩下的事掌门们会解决的！”
　　“我不走！”那小姑娘冲到她面前道，“我是小圣贤庄弟子，受先贤教导，就算你没教过我，我也不会走！”
　　庄内弟子不仅有儒家弟子，还有很多其他家的弟子，皆大呼要与小圣贤庄共存亡。
　　明月见此场景有些感动，但有什么事比人之生死还大呢，于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我是掌门人，你马上就走，你们都要走！”
　　这一记耳光十分响亮，震慑所有人不敢大声说话，但仍有人小声议论纷纷。
　　“明月，你冷静一点！”颜路忙拉住她，“如今整个桑海城都被帝国重兵包围，即便是出去也难逃一死，他们多是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小圣贤庄就是他们的家，你又要他们去哪里？”
　　小姑娘委屈地捂着脸，还有些气愤道：“算我从前瞎了眼，一心想投你门下，如今看来，你根本不配！”
　　“放肆！”伏念看看明月道，“看来你定的那些规矩是把他们惯坏了，竟如此与师长讲话？”
　　“呵——你说得没错，我确是不配！”明月苦笑道，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颜路忙打圆场，一面安抚被打的弟子，让他们散了去忙各自的事情，一面请明月进厅内商议对策。
　　“你何苦跟个新入门的弟子置气？”伏念道。
　　“正是因为她刚刚入门，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大有可为，才不该死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牺牲！”明月随二人回了厅内，摇着头叹气道，“烧几卷书，灭不了儒。只要有一个儒家弟子在，往圣绝学便能传承下去，书籍虽被毁灭，但精神早已融入骨血！我让他们出去，是想让他们借用民间的力量保护这些书简。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有什么对策？”颜路问。
　　明月笑道：“就算无法撼动皇帝的决策，小圣贤庄为了应对焚书令也做了至少十年的准备了，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颜路思考了一下：“原来你让我们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今日。”
　　明月点点头：“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跟李斯交差的！”
　　“你的意思是？”颜路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对策，“你要动用苍龙七宿的力量毁了小圣贤庄？”
　　“不可以！”伏念表情凝重，阻止道，“别说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作为儒家掌门，我怎能亲自毁掉圣贤所传承的东西？”
　　“这半年来我修习阴阳术已有所得，你们就不能信我一下？既然苍龙七宿的力量强横，那何不为我们所用？”明月说，“只有我们主动烧了藏书阁，才能让李斯放过小圣贤庄的所有人。藏书阁里面的书都是备份，烧”她这话说的很认真，她想保住小圣贤庄的所有人，还有藏书。
　　“夫人需要明白，我才是儒家掌门！”伏念强调道，“如今仍有权决定儒家弟子的去留，你早已是皇帝陛下的人，今日儒家存亡也与你无关。”
　　听伏念这意思，是要把她逐出师门么。“子衿——你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推开！”明月语气里竟是哀求。
　　“师兄——”颜路虽懂伏念的意思，却无法说出这么重的话，“明月，你还是听师兄的吧，小圣贤庄有我和师兄在，不会有事的！”
　　“我先回遗世居一趟，等我回来！”明月暗自握了握拳头，“记住我的话，我们谁都不能死，我们要活着把这些书册流传下去！”
　　伏念对明月的提议并没有表态，却说：“若真的如她所说，动用星宿之力必会殃及附近居民，我们还是要放出一部分弟子，让他们帮助沿海和在山上居住的百姓撤离！”
　　颜路看出，师兄应有自己的对策，却让颜路担忧不已。
　　回到遗世居，明月抚着子贡的牌位说：“师兄，这里是你的心血，我终是不能保住，我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求你保佑小圣贤庄，保佑往圣先贤的思想能够传承！”
　　入夜，明月换上了刚来到这里时的那套红黑礼服，来到了藏书楼。这里的书册虽然都是备份，但烧了还是让人心疼。没想到伏念竟提前给这里上了锁，可这又怎能难得住她，于是一挥手，那巨锁便应声而落。
　　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值得让这么多人赔上性命也要去争夺。从始至终，它害了多少人，如今就给小圣贤庄陪葬吧。”一挥手，藏书楼内的空间变成一片星空。
　　伏念和颜路看藏书楼内的灯忽然灭了，便寻来看发生了什么。推开门便见藏书楼内的空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惊叹于这些日子她的阴阳术确有所成。
　　“小圣贤庄当初建造之时便参考了五行八卦运转之理，每一座建筑都是建在阵中相应的位置上，我已经将装有苍龙七宿的铜盒放入对应的阵位上，罗网必会趁此机会派人来夺。”明月转过身来，向他们一揖，“阵成之后，藏书楼地宫中的藏书将被封印起来，数十年内无人可再开启，请两位掌门为我护法！”
　　颜路看了看伏念，与他一同出楼。果不其然，罗网派了人来争夺。留下的弟子纷纷守在不同的阵位上，而藏书楼前最后一道的防线，则是由他们亲自来守。
　　明月睁开眼，十根手指上都被划出一道血痕，周身血液被引出形成了一个血阵，正中的地方，是植入她体内的那枚明月心碎片。血阵的力量已经将明月心激活，她想借用这股力量引得苍龙七宿归位。
　　不一会儿的功夫，藏匿铜盒的地方向上升起一道光柱，使得来攻的六剑奴并没有办法靠近，只能来攻阵眼藏书楼。随着阵法渐成，光柱逐渐散开，在天空中形成白虎、朱雀、玄武的轮廓。
　　明月身体本就虚弱，苍龙七宿毕竟是星宿之力，此次又是强行开启使用，必会对反噬自身。此时她的身体已被压得喘不上气，嘴角渗出血来：“果然还是——承受不住吗？”
　　“只要心诚，又有何难？”她忽然想起了嬴政说过的话，将内力汇聚一点，一股青龙之气从她体内冲出，盘踞在她头顶，那是嬴政给她的力量，正可以将其他星宿之力融汇于一。
　　那龙一吼，其他四灵便向汇集为青龙形态，小圣贤庄被青龙之阵完完全全覆盖住。
　　“阵成！”法阵在山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海水随之上涌。明月被这巨大的力量甩出了藏书楼，重重摔在地上，她的身上好像有无数个伤口撕裂疼痛，脏腑承受巨大的压迫之力，让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李斯拿着棋子还在思考该如何解开伏念留下的棋局，突然感觉到大地震动，立即问随从出了什么事。随从慌慌张张禀告道，是小圣贤庄出事了！李斯慌忙起身，碰落了那局棋，棋子散落得满地都是。远眺小圣贤庄的方向，那里已升起滚滚浓烟。这是他第二次目睹了这样的火，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不舍，这些年来，他在妒什么，又在恨什么，他妒韩非吗，他恨儒家吗，恨荀子吗，恨当年师傅把他逐出师门不再相认，还是可怜自己？
　　李斯叹了口气：“你一生不欺人，可是连一条后路也不愿留给我啊——”他很清楚，做了这样许多事，自己不是个好人，可韩非又能好到哪里去？李斯揉了揉有些发湿的眼睛，决绝的转身离去，就像当年一样。自己不过是已经把一切都给了帝国，自己的才能和理想，还有那仅存的良心。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不可挽回，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绝不后悔，是的，不后悔！
　　“听闻伏念回到了桑海小圣贤庄后安心为学，可见他并无反秦之心，不如就——”十年前李斯这样对秦王说。
　　“这样也好，就依爱卿所言吧！”
　　“子衿，永别了——”李斯蹲下身，捡起一枚白子，收入怀中。樊明月口口声声说要护住小圣贤庄，护住典籍，如今还是屈从于陛下了。
　　乌云散去，伏念抬头一看，夜空中显露出几颗星星，荧惑守心，竟在此时出现了。
　　颜路一面扶起明月，一面查探她的伤势：“明月以自身献祭，利用苍龙七宿护住了小圣贤庄，如今危机已解，师兄我们一起离开吧！”
　　没想到，伏念却拒绝了，让颜路带明月先走，自己留下断后，说罢走入熊熊大火。“子路，记住我说的话！”
　　“师兄——”颜路犹豫，他已明白伏念已经做好一死的准备了，身为儒家掌门，他无法眼看着小圣贤庄遭此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