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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句话叫向死而生 ...

  •   是夜,李复在睡梦中被女人的哭嚎声惊醒。

      眼前的昏暗告诉他此时还是夜里,但不远处一簇刺目的火光让李复逐渐看清了正在发生的状况:一个蛮子正一手举着个火把,一手拖拽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很明显,这个女人是他们这拨奴隶中的一个。

      其实,李复在来这里的几天后,就认出来她是女非男。

      女人就这么穿着破烂的男式短褂,蓬着一头乱发,脸上总是挂着泥污,混在他们这一群男人里,和大家一起干着同样粗重的活计,平日里也不和人说话。

      李复不确定其他人是否也认出来了,但并没有人拆穿她,李复自然也不会。甚至每天分谷汤的时候,李复都会将勺子尽量舀满再递过去。李复还记得这个女人在接过汤水时受宠若惊的表情,和嗫嚅着说出口的谢谢。

      李复不知道成为奴隶的其他女人在哪里,但潜意识里觉得可能这个女人待在他们这里伐树也挺好。

      可这个秘密还是被蛮子发现了吗?

      女人不断地喊叫,踢打,疯了一般地向后挣扎,脚上的铁链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声音里透着冰凉。

      这么大的动静,足以把牢笼里的所有人吵醒。但其他人就仿佛被什么禁锢了似的,甚至有人默默背过了身去。

      蛮子似是对女人的挣扎感到厌烦,他松开原本拽着的捆绑女人双手的绳索,直接把女人推搡倒地,躬身上去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刮子,女人一瞬间就被彻底打懵了。然后蛮子揪起女人的头发,继续往牢笼外拖。

      这样的场景让李复错愕又惊惧,他不知道蛮子要把女人带出去干什么,但出于男性本能地他想阻止,他的身体也确实受大脑支配行动起来。

      他睡觉的地方离牢门有些距离。而且他双手被绑,猛然站起来还找不到平衡,踉踉跄跄朝女人的方向扑过去,却不想被躺着的某人的腿绊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导致牙齿磕到了嘴皮,腥味迅速在嘴巴里蔓延开来。

      已经行至门口的蛮子有刹那的停顿。火光映照在他半边脸上像个恶鬼,他叽里咕噜对着李复说了一通什么李复不懂,但他讥诮的眼神和张嘴呲牙的举动又让李复什么都懂了。

      蛮子手上用力一扯,女人“啊”地尖叫出声。李复想爬起来继续,但蛮子回身一脚猛踢在他的肩膀上,他又再次倒地。

      最终,李复是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被拖出牢门的,甚至她拼命想拽住牢门的手被门上的荆棘挂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牢笼重新被锁好,没有了火把的光线,一切都归于黑暗,且冰冷。

      薛承平追过来扶李复,他勉励爬起身来。轻轻挣开薛承平拽着他的胳膊,嘴巴抿紧,缓慢地吞咽着满是腥味的口水。

      “你们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李复朝所有人质问道。但这句话仿佛被吸入黑洞中一样,回应他的只有无声与黑暗。

      许久,有人悠悠地叹一口气:“别折腾了,明天还得继续干活咧……”这一声将李复的满腔愤怒化作一团棉花堵在胸口。

      “阿兄……”小少年伸手过来牵他。大家的手都在面前绑着,李复只得从头顶套圈似的把薛承平圈进怀里。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他的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那个女人都没再出现过。

      李复不敢细想女人被带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李复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她可能只是被送去了女奴隶们统一关押的地方而已。

      而他们这些人,却好似都在心安理得地重复着过去的日子。这让李复觉得,人性呐……有时候真特么荒唐。

      人可能真的是一种可以靠惯性生存的生物。当一个人骤然跌下泥沼,会挣扎,会求救;可当他深陷泥沼扑腾久了却依旧徒劳的时候,就会开始得过且过,因循苟且。

      李复本能地觉得这是一种很可怕且危险的想法,就像他正在被奴隶的生活所同化,而忘记了抵抗。可女人被带走这件事却犹如当头棒喝,给他敲响了警钟。

      多日来两点一线起早贪黑的奴役生活局限了他的思维。难道一直安分守己地当个奴隶就能按部就班地活下去了吗?

      李复开始留意周围的环境,分析当前实际的境况。

      虽然现在气候还比较温暖,他们这样破衫褴褛的勉强还能支撑,但一旦入冬,他们面临的将是什么?饥寒交迫,很可能某一天睡过去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

      再者,他们伐树的活计不可能无休止地干下去,倘若蛮子不再需要伐树或者干其他的活计,那他们就会立马失去价值,蛮子不会浪费粮食养着他们,毕竟,有些蛮子还要从大威抢粮。那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成为其他野兽的珍馐。

      曾经作为社畜的李复在某种程度上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随遇而安和坐以待毙是有本质区别的。倘若他不能从这里逃出去,那最终等待他的只会是沉溺与消亡。

      李复想到一个词,向死而生。倘若生命的终点终将是死亡,那在去往死亡的这条道路上,活着,并且如何来活,就该由他自己来掌控。至少,他不想真的像奴隶一样活到死。

      “阿兄,我们会不会也被带走就回不来了?”薛承平是唯一一个向李复提及那个女人的人。

      李复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和薛承平说。这种时候,他只能把小少年搂进怀里拍背以示安慰。

      他很小声地问薛承平:“平儿,我们一起逃出去好不好?”“平儿”是小少年阿父唤他时用的小名,他让李复平常也这么叫他。

      “逃?”依墙而坐的一个男人嗤之以鼻:“逃到哪儿去?逃出去了,不过给野兽碗里加块肉;抓回来了,估计得被蛮子丢进坑里喂蛇。”

      李复不吭声了。他不是被男人的话吓住了,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这牢笼里的十数人,尽管不是敌人,却也称不上朋友。沉默的囚室,并不是商量逃跑大计的绝佳场所。

      他或许做不了拯救众人的英雄,却也不想这些人难以分辨的善恶成为他自救的绊脚石。人,终归只能对自己的命负责。而现在,他能相信的只有薛承平一人。

      只不过,无论薛承平表现得如何自立自强,但实质上还是个小孩子,他始终对阿父来救他还抱有期待。

      但李复的内核是个成年人,尤其还是一个曾独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打工人,他懂得的道理之一就是万事靠自己,并且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薛承平的阿父单枪匹马能找到他们并把他们救出去的可能性在李复看来微乎其微。所以李复决定自己做一套出逃的计划。

      注①:向死而生。出自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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