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平凡人的穿越书》非茶不饮

3、不如我分你半个爹？

　　奴隶们工作的林场离关押他们的地方并不远。淌过一条蜿蜒远去的河沟，再步行一段便到。

　　河沟水不深，只漫到李复的腰，若是身量高壮些的成年人，估计只到大腿。水也很清澈，所以李复总在淌河的时候试图往身上多溅些水冲冲身体，他好多天没洗澡了，身上总在若有似无地发散一股臭味。维系些微的干净，可能是他挽留尊严最后的方式。

　　河沟的上游估计有蛮子的山寨。经过李复多天的观察，他们每天收工之后，除了负责看守奴隶的蛮子以外，其余人都会朝上游方向运送当天伐好的木料和一些喂养的鸡鸭之类的。

　　是了，奴隶们在此劳作的主要任务就是伐树和喂养鸡鸭。

　　蛮子会要求他们凿掉伐倒的树蔸四周的柴草杂物，再搬运到运送的牛车上。

　　不知道是因为这蛮荒之地没有斧子、锯子这种工具，还是为了防止他们接触利器，奴隶们所用来伐树的方式李复见了也是啧啧称奇。

　　就是用较锋利的石凿在树干上开一道口，往里面放上烧红的木炭，以及类似油脂和树脂搅拌加热后的粘稠物，然后用竹管对着缺口吹气，等火烧起来把这一处烧黑烧穿，再用力一推，树木就立时而倒了。

　　薛承平因为年龄最小，身量也小，所以蛮子给他分配的任务是相对较轻的，对他的看管也是最松的。他可以在林场可视的区域范围内自由活动。

　　小少年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早晨的时候把鸡鸭放出去散养，快收工了，再撵回去圈起来，顺带着削捡些枯枝作为烧饭所用，亦或是割些野草，河里捞些浮藻之类的给那些鸡鸭加加餐。

　　而李复自己，托这具身体的福，他现在就是个身板纤瘦的未成年，所以他每天主要负责给大家生火做饭，得空了再去帮忙搬搬木料，偶尔也和薛承平一起，把鸡鸭下在山坡上的蛋给捡回来。

　　作为曾经的独居单身狗一枚，李复做饭是会的，但生火他着实不会。

　　当蛮子第一次把打火石扔他跟前的时候，他都是懵的。好在薛承平生存技巧拿捏到位，熟练地就把干草引燃，很快又把垒好的临时土灶烧起来，灶上架一口类似于李复从前在博物馆看见过的陶制三脚大鼎，在里面掺上水，再放入谷物熬煮。

　　另一面还得在烧烫的薄石板上烙饼。用于烙饼的谷面李复也瞧不出具体是什么，壳都没蜕干净，还混着沙石杂质，吃着都有些硌牙，还拉嗓子。

　　他们这群奴隶每天就这一顿谷汤加干饼，其余时候饿了只能硬挺着,李复就看见过有人一边干活一边撸周围的野草往嘴里塞。却几乎没人会去尝试偷逮蛮子喂养的鸡鸭，估计曾经有人以身试险，后果可想而知。

　　奴隶们每天的口粮是有定量的。最开始无论是煮汤还是分食物都有蛮子在旁边守着，许是之前被踢翻在地的记忆过于惨烈，或是受到蛮子手里执的鞭子，腰间别的弯刀的震慑，李复在监视下从未敢有任何小动作，甚至手脚越发麻利，生怕慢点就又会挨上一鞭子。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步建立，尽管其中可能还掺杂着蛮子对他们这些奴隶的蔑视。

　　所以后来，蛮子把当天的口粮往地上一扔就懒得管他了，可能还有个原因是看李复烧饭实在无聊。

　　这便让李复和薛承平逮到了空子可钻。虽然口粮还是原来的量，但并不妨碍李复和薛承平往里面添些别的东西，比如薛承平割草时扒拉来的野菜和蘑菇。

　　本来李复还不大放心薛承平找来的“食材”，生怕小孩儿采来的野菜蘑菇有毒，直接把大家放倒一了百了。

　　但野生菌种的辨识与李复这个现代人在菜场买菜的常识明显不在一个知识范畴，哪怕他极力辨认也终究徒劳。还是薛承平有魄力：“阿兄，你就放心吃吧，我晓得的。”

　　看管他们的蛮子通常则是自备肉干和口粮。在与李复的“信任”关系建立后，蛮子偶尔会将附近猎到的野味丢给李复处理，一并地，还会丢给李复一把匕首，等他处理完野味再收回去。

　　对此，李复从善如流，管他是否烤得半生不熟还是外糊里生的，反正他也吃不着，但一些边角料或拆下来的内脏骨头，他就淘洗干净同样扔进鼎里，逐步完成了谷汤到菜汤再到肉汤的进阶，虽然同样难喝，弥漫着一股腥气，但喝得久了，最开始难以下咽的汤水到后来竟也觉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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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等每天奴役结束，李复浑身酸痛地躺在牢笼中的时候他也会想。想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到底他怎么来的？他还能回去吗？诸如此类。可时间长了，这些无解的问题堆叠起来，李复也就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当然，他也有在心里质问老天爷偏心。为什么别人穿越就身份显赫，金手指大开。最不济至少生命安全得以保障。可他这算什么？就像是游戏小白误入了SSS级超级难度的游戏副本，但是不允许反悔，不允许重来。

　　奴隶的境遇让他一下就找不见了生存的意义似的，为了生而生，仅此而已。然而现实生活的抽打并不会给李复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他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活下去，才能继续地找下去。

　　这里唯一还能带给李复些许慰藉的就只有薛承平，这个亲切地叫着他“阿兄”，身上还带着些暖意的小少年。至少李复看他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在李复从原身的身体里醒来后，他就对薛承平谎称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小少年倒是接受度良好，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李复是为了救自己才挨了一记重棍，只要阿兄还能活着就已是万幸，哪还苛求其他。所以他十分乐于去给李复讲述一些他们之前的事。

　　其实李复对薛承平也充满了好奇。他一个成年人在面临如今的境况时都难免惊慌恐惧，焦虑不安，灰心丧气。但这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儿，却时常沉静勇敢，这不能用简单的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来概括。

　　而且薛承平还各种生存技能一把抓，生个火，摘野菜，统统不在话下。

　　此时正是午饭的时候，个人捧着陶碗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塞着今日份的口粮。

　　“我阿父是个游侠，功夫可好了。”李复能从薛承平的语气中感受到他对父亲的崇拜。

　　“从我出生，我阿父就带着我到处游历。我们不仅去过大威中部各州，还到过北域、东境。”薛承平把干饼撕碎了泡进汤里，“哧溜”一声喝了一口，还砸吧下嘴。

　　“那你母亲呢？”李复问。

　　“我没有阿娘。以前阿父告诉我阿娘在很远的地方。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薛承平提到母亲语气平淡，李复隐约有所猜测。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落在这群蛮子手里？”李复问道。

　　因为薛承平曾告诉过他，原身是在秀竹县乡下遇到西蛮人进村劫掠才被俘虏的。若薛承平是同父亲一起游历至此才遭遇劫难，那他现在孤身一人……想到某种可能性，李复突然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薛承平咽下口中的食物：“我本来在栈房睡觉来着，但是一睁眼就发现被绑在一间草屋里。后来我自己挣开绳子跑出去，发现蛮子打进来了，见人就砍，到处都乱做一团，我吓呆了。有人从我身边跑走，我就跟着跑，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后来和一群人被蛮子堵在一个祠堂里，就又给绑了，才一路到了这里。”

　　李复了然，接着问到：“那和你一起被掳来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薛承平摇摇头，朝周围众人努努嘴：“他们其实我都不认识，和咱们一路的人到这里之后就被分了好几拨，我也不知道都被带到哪里去了。”

　　“蛮子一开始还以为你死了，要把你拖走，我死活不肯。还是你出声喊痛，他们才发现你没死，继而把我们扔进了这里。”

　　李复伸手摸摸小孩儿毛栗子一样的脑袋。所以说，自己穿越能活下来真的全靠薛承平。

　　“阿兄，这一路还好遇到你和肖姨，不然……”薛承平看向李复。

　　“肖姨？”李复疑惑。

　　“就是你阿娘……”薛承平小小声答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阿父可厉害了，他一定可以找到我们，救我们出去。”

　　“阿兄，我已经认你做了阿兄，那我阿父就是你阿父，等我们回去了，我让我阿父也做你阿父好不好？这样你虽然没了阿娘却又有阿父了。”薛承平对他一笑，有一种咱们哥俩好，什么好东西我都要分你一半的既视感。

　　李复哭笑不得，你倒是愿意把爹分我，可你问过你爹想不想要我这么大个儿子呐？而且，要是搁现代，以他的年纪早些时候努努力，造个薛承平这么大的儿子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小少年这番话，没来由的让李复心里暖暖的。

　　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复还发现薛承平识字，因为他总是找机会在每一处他到过的地方涂涂画画。薛承平说这是他留给阿父的记号，阿父可以通过这些记号来找他。李复将信将疑，却也不愿打破小孩子虚妄的幻想。

　　不过，得亏薛承平总在地上写写画画，李复也发现，大威的文字与他认知中的繁体字很像。是了，既然他能听懂薛承平说话，那至少说明大威的文化体系与他认知的古代世界的文化体系或许是相通的。

　　这倒让李复又燃起了些对大威的向往。如果他能回去，是不是就能过些简单的田园生活？最起码，也应该比当个奴隶好。

　　注①：栈房，指仓库,货栈，也指客栈，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