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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薛家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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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复这一声“鸣叔”可把在场几人都惊得一怔，白无虞更是狐疑地看了李复一眼：“你们竟然认识？”
李复有些狼狈地朝他笑笑，他拢了拢身上挂着的单衣，何况脚下鞋也没穿，就这情状他就没太多工夫和人多做解释。只得局促地朝薛鸣招招手：“还请鸣叔进屋一叙……”
薛鸣一个腾身就从对面房顶跃至了廊下。白无虞初时还想将人拦了检查下对方身上会不会藏了利器要对李复不利，却被赫连翀阻了。
赫连翀跟着李复和薛鸣入得屋来还顺手将门给关上，白无虞当即委屈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李复从架子上扯了件外衣穿好，又套上鞋袜才算收拾齐整。
“刚刚阿鹤在与我上药，让鸣叔见笑了……”这光天化日的自己还衣衫不整，李复就难免要多解释一句。
虽说他从前和薛鸣相处不过数月，但那时的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故而他在面对薛鸣时除了因有些多年不见导致的两分尴尬外，更多地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有礼。
“呃……鸣叔伤口可有好些……”李复有些没话找话。
他由己度人，突地联想到薛鸣身上也带伤，还是赫连翀拿刀捅的，就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可话到一半又觉自己好似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又慌忙闭了嘴巴。
毕竟那日双方刀兵相向的立场还没捋个清楚，他这贸然一说可不立时又将几人拉回当时境地徒增尴尬嘛……
可薛鸣的表情倒未因李复的失言而有所变化。他今日身上半分不见头两日的狠绝杀意，但也不如当年在肖家村时的平易温和。说起来他在此地遇到李复完全乃是意外，今日前来自就是为了要问个明白。
薛鸣定定地观察了李复半晌，几年不见，曾经的少年人虽面容未改，但身量却明显拔高了不少，就是周身气质也完全不像个一般的村野匹夫。
还有他身侧之人……薛鸣眼神从赫连翀面上扫过，此人即使只着了寻常布衣，但身上却带着行伍之气。而且他和对方交过手，就那功夫路数他总觉好似在哪里见过……
薛鸣跳过李复的关心直奔主题：“你在为韩煜做事？”
哈？李复心头一惊连忙否认：“不不不……那倒没有……我只是……”李复有些为难，这要说起他会和韩煜扯上关系的缘由那话可就长了。
李复看一眼赫连翀，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源头还得是赫连穹那些不可同外人道的秘密，他自己深陷其中也就罢了，又何必说出来给薛鸣招惹麻烦呢？
“敢问薛大侠可是出自前朝薛家军？”赫连翀也不拐弯抹角，索性就将他方才还和李复在琢磨之事问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薛鸣声音发沉，李复瞬时就觉得周遭气温好像都低了好几度似的。
“晚辈复姓‘赫连’，单名一个‘翀’字。”赫连翀抱拳朝薛鸣一礼。
薛鸣眸中一闪：“赫连穹是你什么人？”
“乃是晚辈叔父。”赫连翀实话实说，还不忘补了一句：“家父赫连霁。”
“原来如此……你和你阿父确实有两分像……”薛鸣仔细打量了下赫连翀样貌，颔首道：“赫连穹乃是叙州太守，看来你现在是在为赫连家做事……”
他这后半句话是朝李复说的，李复无法反驳，只得轻轻点了下脑袋。
“如此……你们会和韩煜一道我也就不奇怪了……”薛鸣陈一口气，心中疑惑迎刃而解。
他的问题虽然是解了，但李复心中的疑问却只多不少。听薛鸣语气他应是和赫连穹相识才对，但似乎关系又不怎么好，难道是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鸣叔，要不咱们坐下慢慢说……”李复殷勤地给薛鸣斟上茶水，他并非是想刨根究底，但有些事情总要问清楚了才能心安。
薛鸣大概能猜到李复想问什么，既然对方现在为赫连穹办事，那有些话还是可以聊上一聊的。
他行到桌边坐下，很是自然地举茶就喝。
“薛大侠还未告诉晚辈，您究竟是不是薛家人……”赫连翀与薛鸣对面而坐，对将将问题很是执着。
“这世间早没有什么薛家，我是与不是又有何妨？”薛鸣此话不咸不淡，可就是李复也能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
“叔父曾言薛家乃是大安肱骨，而且薛家军亦是精兵强将，骁勇善战。晚辈隶属西南军府，从前的统帅庞怿便是出身薛家嫡系，晚辈从小耳濡目染，自是对薛家军敬佩非常。”
赫连翀此话说得极为诚恳，薛鸣似有所悟，难怪他会觉得对方武功招式颇为熟悉了。过去军中常练薛氏拳法，后又在此基础上经历几代编绘了更加适合普通兵士在战场上所用的刀术枪法。久而久之，这些东西的源头或不再可考，但却依旧被用作军中武艺启蒙。只是没想到十数年过去，军中依旧沿用，薛鸣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算作庆幸还是讽刺。
“罢了，旧时在京中我与你阿父也曾互称一声兄弟，你便也和复小哥一般叫我‘鸣叔’吧。”薛鸣这么说，便是将“薛家人”的身份给认下了。
“是，鸣叔。”赫连翀从善如流。
“所以鸣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二人你为何会带人来刺杀太……咳，韩煜了吗？”李复瞅准时机，总算将哽在心中之话问出了口。
薛鸣看他一眼，沉默半晌才道：“世人皆晓大安韩帝仁义之治，可在我看来却尽是假仁假义虚伪至极。从前我薛家儿郎驻守各地，碧血丹心，鞠躬尽瘁，为的也不过是保护这万里山河不被践踏，百姓得以安平无恙，纵使马革裹尸，也绝不言悔……怎奈何韩帝软弱多疑，我薛家八万大军竟是被自己忠于的皇帝陛下迫害殆尽，天底下何曾有过此等荒唐之事？”
话到此处，薛鸣眸中像是有团烈火乍然燃烧起来，面上亦是愤怒与决绝交织。李复骇得不轻，见身旁赫连翀也是不可置信模样方知恐怕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薛鸣稍稍稳了下心神，才将那一段过往原原本本给讲了出来。
薛家乃是世家，虽祖上也曾随大安太祖韩元帝打天下，却并未被授封异姓王爵，只替韩元帝执掌着天下兵马，稳住刚刚平定下来的乱世局面。
只是臣子手中兵权太盛放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薛家自然也知晓其中道理，故而元帝之后扶植谭家分权，薛家亦是欣然妥协。如此历经百年，薛家与谭家在数位帝王手中相互制衡，倒也相安无事。
直至韩昭帝继位，也就是韩煜的父皇。昭帝性子一贯绵软，手段也不够强硬，稍有人在侧煽风点火就极易失了主见。好在朝中设有政事堂，由多名重臣共议，还算政通有序。
然而昭帝的软弱确也令各方异姓王爷蠢蠢欲动，多生僭越之举。此时便有人私下向皇帝谏言，说薛氏一族代代手握重兵，他日之祸或将更甚于异性之王。昭帝听进了心里，便时时揣度薛家作为。
薛氏一门向来刚直，又从不送女进宫博宠，所以到昭帝时，君臣之间情谊已淡，被人连翻挑拨，日渐就生了嫌隙。
当时薛家家主乃是薛鸣父亲薛睦，和勋国公赫连英亦是世交。有赫连英为其在昭帝面前陈情，好歹缓和了下皇帝与薛家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正在此时，广王曹守信于东北反叛，薛睦奉旨带兵平乱，打得叛军节节败退。然而薛家如此却并未能重获皇帝信任。那时朝中就有人开始造谣，说万一薛家得胜凯旋以后深得民心又拥兵自重，学曹守信叛变岂不更会威胁韩氏天下？
结果昭帝听信谗言，竟派了亲信宦官曹禄阵前监军，于兵事上指手画脚，掣肘薛家行动，导致薛睦身受重伤，只得由其弟薛融临时接掌帅印。
薛融于领兵一道上并不及其大兄，只得转攻为守不敢冒进。可与叛军僵持一阵之后朝廷援军迟迟不到，粮草又即将消耗殆尽，无奈仅能放手一搏结果却是战败，八万薛家军惨死殆尽，而薛融也于战场上不知所踪。
主帅失踪，大军惨败，曹禄害怕担责，故而上书朝廷直言薛融临阵脱逃，薛家军溃乱无纪，才会导致后续叛军连下数城。
昭帝大怒，派人四处缉拿薛融，更是下诏直指薛家不胜其任，枉顾君心，不配为将。如此评断自是对薛家百年功绩的极大侮辱，方才回京养伤的薛睦骤闻薛家军惨败的噩耗，又得皇帝诟谇，当即就口吐鲜血，不治身亡了。
此后，昭帝将败退的罪责全部归罪于薛家，判薛家遗族。至此，从前的“紫梁都七世家”也就再没有了薛氏一脉。
“当年我还只是军中一名小将，因被叔父派往敌兵后方抢夺粮草而逃过一劫。等我听闻消息赶回之时一切已成定局……我一人无力为薛氏报仇，只得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其实我原名本叫‘薛炎’，‘薛鸣’乃是后来自己取的……”
薛鸣哀叹一声无有后话，房中立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突地，薛鸣猛然抬头直视赫连翀道：“赫连穹背地里谋划之事，我虽不知晓全貌但还是能觉察两分……他若是自己有那心思也就罢了，但若他有心扶助韩煜，只怕最终也会落得和我薛家一样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