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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紫京旧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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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守信再次见到赫连穹是在元正的宫宴之上。可惜那日群臣觐见还有宗亲内眷，曹守信也就遥遥地看了两眼，再想找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而后他又在紫梁都待了两月。说是东北灾情已统计清楚，户部那边正在筹粮赈灾，让他且在京中等等。而且韩帝还邀他一同春狩，说是几位异姓王都在，曹守信自是欣然同往。
国库空虚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从他安在户部之人递出的消息看，为了“救济”他，韩帝将皇陵修建的工期都延后了，却硬要在他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曹守信不由失笑，东北灾情严不严重他心中有数，韩帝要当圣人，他也不能拂了对方好意不是？
待到春狩之日，那排场也是一如往昔恢宏盛大。韩帝的天星卫和京郊大营共召集了八千多兵士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紫梁都附近的歧云山开进。随行的还有朝廷重臣以及各宗亲世家青年子侄。
曹守信骑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赫连穹，对方今日穿了件绀青色的毛边儿大氅，收紧的领口与袖口处都绣上了清丽的兰花，一头秀发束在玉环之中垂下两条穿了玉珠的带子，整个人看着灵动又鲜活。
此时赫连穹正骑马跟在太子韩煜身边眉飞色舞地说道着什么，旁边就是韩帝的御辇，可见其帝心之盛。
曹守信凝眸一笑，人呐，有些时候就是如此奇怪，总是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心知自己到手之后也未必会好好珍惜，但就是执念于那一种争夺与拥有的快乐。
韩帝不善骑射众所周知，故而象征性地下场跑了两圈就回帐中休息了，后续事情都交给太子处理，只待大家满载而归之时再出来与众同乐。
此时太子已经十七，正是该多番历练的时候。何况他也不怯场，跑马拉弓皆是不在话下，倒是给他们这些外地王爷们展露了下储君该有的锋芒。
随着一阵锣响，此次春狩正式拉开序幕，参加狩猎的众人纷纷摩拳擦掌驾马冲进林中，就为在韩帝面前夺得头彩。
韩煜带着赫连穹首当其冲，身后还跟着一群世家子弟和天星卫。曹守信则带了猎犬和护卫远远缀在他们后头，转眼功夫就和大部队岔开了方向，他倒也不急，这才第一天而已，晚些时候，他总能找到机会和赫连穹搭上话。
眼下时节刚刚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林中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却反衬得这绿水青山悠然静谧。
突地，两声狗吠，一个黑影“嗖”地就从曹守信他们身后窜了过去。
众人登时一慌，搭箭就射却还是落了个空。曹守信定睛看去，竟是一头壮硕的野鹿。
“快，追上去……”曹守信纵马出击，势要将此鹿拿下。
奈何野鹿脚步太过灵巧，山路崎岖难行，他们骑马追了一段，最终被陡峭的石壁截住了去路，野鹿则俯身从石缝中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徒留他们在原地干瞪眼。
曹守信心有不甘地将箭矢收回箭囊，却突闻自家猎犬对着空无一物的林中一阵狂吠，众人心中登时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果然片刻功夫，灌木深处当真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具庞大的身躯，众人心神俱震，那竟是一只体态健硕的成年老虎。
它看向人群的眼神中带着冷意，时不时咧开的嘴里露着尖牙，在场之人无不感觉颈项上传来丝丝凉意，说不得倏忽间就会有谁被此兽给咬断脖子，变作对方的盘中美味。
众人恍然大悟，兴许他们先前追赶的野鹿本就是这老虎的猎物，阴差阳错下，他们反倒将其取而代之了。
“保护王爷！”几名侍卫“噌”地拔出佩刀护在曹守信身前。猎犬则叫得更凶了，上蹿下跳险些绊到马腿，马儿不住蹶蹄□□，面对如此猛兽，无论是人是马，就都没有不慌的。
好在他们这边到底人多势众，初时的惊惧散去之后，一个个又开始打起了这猛虎的主意。
“咱们猎下此虎，今日狩猎王爷必然拔得头筹。”
这话确实为众人鼓舞了势气，曹守信不置可否，俨然就是默认了。
可话虽这么说，但真要出手，几人却是踟蹰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做那以身饲虎的第一人。
“吼！”猛虎似是感受到了危机，立时咆哮一声，震得山林欲摇。
终于，一个侍卫按捺不住，举刀上前就砍，却被猛虎一个纵身扑倒在地，一记大掌就在对方腹部开了道口子，立时鲜血淋漓。那人吓得鬼哭狼嚎，连声求救，原本还打算群起而攻的“猎虎小团体”势气瞬间土崩瓦解，全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虎口之下拼命挣扎。
曹守信暗骂一声“废物”，亲自抽箭搭弓瞄准猛虎，箭矢破空飞射而出却未伤到老虎分毫。电光火石间，那虎竟往一侧翻了个身，原本压在它身下的侍卫则逮住机会捂着伤口往另一侧挪了两步。
就在众人以为猛虎会暴起扑向他们的时候，一记呼哨传来，突地几人牵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老虎困在了其中。任由猛虎如何撕咬挣揣，都未能逃脱分毫，最终只得侧翻在地，沉重喘息。
此时曹守信等人才发现，猛虎后腿上正扎着一支箭矢，看方向应是从猛虎后方射出。而陡然出现持网的这几人，看衣裳配饰……曹守信眯了眯眼睛，天星卫……
稍倾，两个少年骑马赶到，当先一个正是曹守信念念不忘的赫连穹。
赫连穹见到曹守信一行先是一怔，随后拱手一礼道：“原来是广王。赫连穹见过王爷。”
紧跟在他身后而来的是太子韩煜。众人连忙下马跪地请安，就是曹守信也朝对方俯了下身：“臣，见过太子。”
“王爷不用拘礼，请起身回话。”韩煜说话和韩帝一样谦和，但神色间却更具有青年特有的傲气。
“将将我们在远处见有猛虎伤人这才搭箭相救，若早知王爷在此，赫连又岂敢班门弄斧。”赫连穹此话自是恭维，他们家和广王素无往来，但该有的礼数他也是时刻谨记。
“呵呵呵，本王进京时就听闻小公子乃是世家青年一代之翘楚，今日得见小公子箭法出神入化，果真是名不虚传……”
“王爷谬赞。”小少年被夸了还是挺高兴的，偷偷给韩煜递一记眼色，引得对方心内失笑，面上却是极尽宠溺。
曹守信将二人举动看在眼中，随后又道：“既然此虎最终乃是小公子所猎，那本王自不会夺人所爱。凭借此虎小公子今日在陛下面前定然独占鳌头，本王在此先给小公子道声恭喜。”
“王爷此言差矣，这虎怀了宝宝，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然是放了为好。”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朝猛虎肚皮看去，果然见其下腹微微凸起，后腿轻轻在身侧撇着，守护姿态明显。
“可是，如此猛兽伤人在先，小公子这般行为岂非算是纵虎归山，遗患他人？”曹守信反问。
“万物有灵，循环不息。此地人烟罕至，周遭亦无村寨，想来就算放它离去，它也无人可伤。说起来，这母虎不过也是为了孕育保护腹中生命才会对王爷的侍卫发起攻击罢了。”
“何况春狩古来有训，不得猎杀已孕的飞禽走兽，咱们若是执意要取这老虎性命便是有违祖训，只怕陛下知道了也会不喜，何苦来哉？”
说话间，赫连穹朝身后招招手：“黄大……”一个青年上前听差。
“你去帮忙瞧瞧那侍卫伤得重不重。”
“是。”黄大领命而去，赫连穹则慢慢踱步朝网中的猛虎靠近。
“穹儿！”韩煜猜到他想做什么，立时出声阻止。
“嘘……”赫连穹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小心翼翼地朝母虎挪动着脚步。
母虎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双利眼盯住赫连穹满是戒备。赫连穹缓慢地伏低上身并将双手张开，像是在告诉母虎他手上并无利器一般。
在场众人无不觉得此举甚是荒谬，但碍于赫连穹身份又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留神下一刻就能看见猛虎暴起吃人的画面。
几名天星卫更是一脑门冷汗准备随时营救。这位赫连公子仗着陛下和太子荣宠平日里肆无忌惮惯了，眼下他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自取其祸，这要是被猛虎挠一爪子，他们这些人还不跟着吃挂落啊？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兴许是赫连穹的“诚恳”真的令母虎感受到了善意，它竟收起了锐利的眼神张嘴打了个哈欠。
“太子哥哥，把你马上的雉鸡赠予此虎果腹可好？”赫连穹高声询问却未回头。
韩煜无奈，翻身下马，解下鞍上捆好的雉鸡就要给赫连穹送去。
这可急坏了一众天星卫，当真是一个二个小主子都不省心！
“太子哥哥你别过来，危险！”赫连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也不赞同韩煜亲自上前。
“呵，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韩煜轻笑，不以为意。
可他话音未落，就有一名天星卫“扑通”一声跪到他跟前低声道：“还请太子殿下将猎物交于属下送往……”
韩煜：“……”
天星卫目光灼灼，大有“您若执意要过，就从我身上踩过去”的决然。韩煜暗叹一声败下阵来，他把雉鸡往那人手上一递：“护住穹儿，不然唯你是问……”
“属下明白！”
天星卫松一口气，好歹阻止了一个，韩帝怪罪下来，太子还能帮忙求情。
赫连穹将天星卫送来的雉鸡放到母虎嘴边，喃喃低语：“吃吧吃吧，就当是为我方才射你那一箭赔不是了……”
母虎瞅了一眼雉鸡未作过多理会，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廓。
“要不……我帮你把箭拔了吧，待会儿放了你也能跑得快些……可咱们先说好，有些痛，你且不许挠我……”语毕，赫连穹轻轻将手搭在母虎中箭的后腿之上抚了抚……
“公子不可！”离得最近的那名天星卫被赫连穹这个危险的动作骇得大呼出声，可赫连穹手上太快，他话刚出口，一支带血的箭矢便已落在了自己手中……
天星卫：“……”
“真是好样的……”赫连穹笑靥如花，再次摸摸老虎屁股以作友好。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皆是不可思议。曹守信瞳孔闪了闪，表情愈发玩味，这赫连穹简直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来得有趣……
东西也喂了，箭也拔了，赫连穹好人做到底，又从身上掏出上好的金疮药给母虎敷上才作罢。
他退回韩煜身边朝曹守信拱拱手道：“此间事了，要不王爷还是去他处再寻寻猎物吧，我们帮您把侍卫送回去即可……”
“太子殿下和小公子这是不打算继续了？”曹守信挑挑眉梢。
“今天不过才第一天，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如此……本王便同你们一道回去休息了也无妨……”
韩煜和赫连穹不置可否。于是双方诸人径自上马，朝营地行去。待人走远，拉网的几名天星卫才将网子一收，让母虎重归山林。从始至终都无人注意到曹守信方才的一箭正精准地射在了那侍卫原本躺倒的地方……
尽管赫连穹耳提面命不准别人多嘴将今日之事传将出去，可奈何在场人多口杂，最终韩帝还是知晓了此事，对着太子和赫连穹二人是一顿批评，还在回宫之后给二人禁足了半月抄书以作惩戒。
只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等到曹守信启程回东北之时，此事已在紫梁都街知巷闻。更有甚者夸大其词，直言赫连家的小公子说不定乃是天人入凡，连老虎都不忍食之，一时间竟引为美谈。
而曹守信骑在马上回望高墙，澎湃于胸的志在必得恐唯有他自己清楚了……
丰鼎二十年八月，广王曹守信联合涯王与临王发动叛乱，次年攻入紫梁都，大安，亡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就先更到这里吧，后面且等我考完再说（捂脸）。真是，背书背得我脑容量都变小了~（笑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