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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万寿节(4) ...

  •   难得太阳落山之后含元殿上还能灯火通明。此时龙武军已经奉皇帝旨意将皇宫上下都给围了起来,四门早已落锁,任何人均不得出入。

      群臣立于殿上人心惶惶,却无人敢动,压抑的氛围将原本开阔的大殿变得死气沉沉。

      另有不少品级较低的官员此时则留在殿前广场上吹风,黑压压一片,也未好到哪儿去。

      不仅如此,便是今日参加宴饮的众臣家眷和各番邦使臣现也还被分别关在偏殿之中。

      这要放在往日说不得有些自恃身份之人还会唠上几句“微词”,可眼下谁还敢呐,全都安静得跟鹌鹑似的,生怕和“刺客”扯上关系。

      众人心中有数,估计今日皇帝要是得不到个确切的说法,那大家就都得玩儿完!

      皇后到底是吃斋念佛之人而且心思细腻,特遣了宫人去请御医到大殿之上为诸人诊治。

      当时宴饮众人有好些位置凑得近的小吏和宫人当场就被刺客斩杀了。还有一些仓惶逃窜不慎跌入江里的,以及被刺客波及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更甚有几位年纪较长的大人,午时多喝了两杯又吓出一身汗,差点儿就没背过气去。

      好在御医都给大致看了一下,该包扎包扎,该吃药吃药,才没又多添几条人命。

      赫连穹站在殿尾扶着手臂冷眼旁观,当时刺客来势汹汹,混乱中他帮容高轩挡了一下,不慎被刺客划伤了手臂,此时一名医正正在帮他处理伤口,简单包扎后,他还同人说了句“多谢”。

      “来了来了……”有眼尖之人瞥见了周公公,便知是皇帝到了。

      众人立马排好队列跪地给皇帝请安,可等了半天也未叫起,不由都心下一紧,看来皇帝仍在气头,可得小心说话了。

      “将人带上来……”周公公朝殿外朗喝一声,便见两名龙武卫押了一人上殿,破布一样扔在众人面前。

      此人周身血肉模糊,显然已是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一块好皮也没有了。只嘴里奄奄一息地朝外吐着血沫子,一直小声喊着“陛下冤枉”。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跪伏在地不敢多看,可毕竟都是曾经同站朝堂之人又怎会认不出这“破布”是谁,赫然便是礼部右侍郎严寄风。

      今日曲江宴上的所有膳食礼乐统筹皆是经由此人之手,要说皇帝首当其冲拿他开刀,着实不冤。

      英王曹昕紧跟着也入得殿来。此时他一身气概倒是板正得可以,全然不见颓色。毕竟刺杀之时就属他反应最快,救了皇帝一命,故而此时在皇帝眼中,他自是可信,审问一事交给他来处理无可厚非。能得皇帝看中便是他底气的来源。

      “禀陛下,臣已审问清楚,今日刺客皆来自元州紫葳阁,乃是由临王进献入宫的。一应手续便由这严寄风办理,此人失察之罪已经查实,还请陛下发落。”

      “押下去,明日午后处斩。”皇帝面无表情,一锤定音,严寄风再无生还的可能。

      大理寺少卿孟至秋似是觉得不妥,刚要起身劝诫,却被自己的上峰,大理寺卿郭汉洪用眼色给拦了下来。英王已报查实,皇帝下令斩首,就是流程再不合规,但决策的终究是陛下,届时结果又会有什么区别,何必在此时去触皇帝霉头,嫌命长了不是?

      “陛下……臣……臣……冤枉……冤……”也不知严寄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就趴在地上嚎了起来。周公公见状,赶忙招呼龙武卫:“还愣着干什么呐,快拖下去,污了陛下的眼……”

      立时便上来身着铠甲,全副武装的两人将人又给拖了出去,只在金砖上留下一抹血痕。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拖出去之人。

      “元州……紫葳阁……”皇帝眯起眼睛,手指轻叩在御案上喃喃自语,可听在元州太守蒋丞泽耳里却是有如雷鸣。他拜倒在地,抖若筛糠。刚刚皇帝二话没说就要斩了礼部右侍郎,他可是看得真真的。

      此时他便犹如架在碳上烘烤,是站出去认罪也不是,继续缩在这里也不是,他虽对行刺一事毫不知情,但倘若刺客真出自元州紫葳阁,那于情于理,他这元州太守都脱不了干系!

      “陛……陛下……”蒋丞泽捻起衣袖不停拭汗,他实在按捺不住,这事儿他可千万得分辩清楚了,不然严寄风便是他的下场!

      蒋丞泽几乎是连滚带爬跪到殿中道:“陛下明鉴,紫葳阁背后之主乃是临王,与下臣并无半点瓜葛……”

      “想不到蒋大人说话竟如此推诿……在场群臣皆知,这么些年临王哪次进贡舞乐不是经你之手,现下却说无半分瓜葛,怕不是在有意欺君罔上吧……”

      进贡的是不是“舞乐”不好说,但人究竟怎么来的众人却心中有数。此时,英王曹昕难得一语中的,当即就将蒋丞泽怼得哑口无言。

      蒋丞泽心中拔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正如英王所言,他乃是一州太守,紫葳阁能堂而皇之地在元州地界上开起来而且多年不衰,若说无他的首肯,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事儿能全怨他嘛?紫葳阁之所以存在,不也有皇帝好这口的缘故么?临王这么些年借此讨好皇帝,他夹在两方之间岂敢不“成人之美”?可这话是他能说的么?莫非嫌命太长,想当众打皇帝脸面不成?

      而且,他哪知道会突然莫名其妙整出这一伙刺客来行刺皇帝呀……这到底是不是临王所为还未可知,是不是真的出自紫葳阁也未可知,但眼下英王言之凿凿,一应进京文书上又都是如此记载的,那估计他纵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蒋丞泽面如死灰,颓然倒地,此时此地,他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已无用……

      “蒋丞泽包庇刺客,欺君犯上,拖下去,杖毙。”

      刚刚尚且还留待明日问斩,此刻却直接杖毙,就不知皇帝这轻飘飘一句,是在严惩不贷,还是在文过饰非了。

      两名龙武卫上前一左一右将蒋丞泽给架了起来。

      “不不不!陛下!臣……臣属实是冤枉呐……臣不知道刺客一事!陛下明察呐陛下!臣……”

      蒋丞泽哭作泪人甚至还尿了裤子,可并未换来一线生机。片刻之后殿外就传来廷杖击打之声,蒋丞泽杀猪般叫嚷了一阵之后便没了声息……

      众臣心中一时都不知该作何感想。皇帝诞辰之日本不应见血,但皇帝既已这般作为,足可见其杀心之盛。

      “呵……所以,众卿是如何看待此次临王的行刺之事呐?”皇帝轻描淡写,可殿中众人心里皆是一抖。皇帝这是要坐实了刺杀真乃临王所为的意思吗?还是说,别有深意……

      其他人或许还好,与东境一脉有关的官员却犹如芒刺在背,毕竟刚刚蒋丞泽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杜琛心里掂量了几个来回,此事事关重大,他自是不能任由屎盆子就这么扣到临王头上的,眼下他若不尝试着回旋一二,那对他们东境一方日后的形势可想而知。

      于是他出列,毕恭毕敬对皇帝行了一礼才道:“陛下,依臣之见,今日圣驾遇刺一事事发突然又事关重大,仅凭进献文书与那严寄风的只言片语,就断定此事乃是临王所为未免过于草率。何况现下刺客全部伏诛,并无其他佐证,未免有所疏漏,还请陛下一定要详加查实,切莫轻纵轻放,若令真正的幕后指使逍遥法外便是在养虎为患呐……”

      杜琛这话明显要有水平许多。他虽是隐晦地在为临王开脱,但也是站在皇帝立场为皇帝“着想”了的。“提醒”皇帝这事儿千万要好好查一查,不能草草就下定论,万一要是另有隐情,皇帝却只咬临王不放,岂不就是在给真正险恶用心之人提供第二次对陛下不利的机会了么……

      他这番中肯发言确实也博得了朝臣几分赞同,有好几人出声表示附和。

      皇帝稳坐殿上并未表态,却也没像先前那般喊打喊杀。

      杜琛心内舒一口气,看来皇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点儿。这事只要皇帝肯花时间详查,那他们就还有余地周旋。而且今日之事杜琛也并不觉得就真是临王所为,他这边半点消息都没收到,若说临王是怕走漏风声确也可能,但如此做法实不似以往风格,所以他断定,事出反常必有妖!

      “陛下,”杜琛见气氛和缓下来便理了理思绪继而又道:“此前临王世子便已呈报临王病重的事实,何况世子性情温和,对陛下一向恭顺,又怎会做出行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故而臣等亦是觉得万分蹊跷……说不得便是有人恶意栽赃陷害,意图挑拨咱们与东境的关系也未可知呐……”

      杜琛这话说得仿若句句肺腑,曹守信立时便记起当日贡船被袭之时,临王府愿意自掏腰包补齐税银的举动,确实不像会犯上作乱之人……

      皇帝神色似有松动,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估计是在衡量将调查一事交给谁来处理更好……

      忽地,从殿尾传出一道沉稳且明朗的声音。

      “陛下,臣有事禀。”

      周公公探着脖子朝那处望了望,然后小声对曹守信道:“陛下,是孔州太守段忠荣。”

      皇帝狐疑之色一闪而过,但还是抬抬手:“准奏。”

      段忠荣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又重新跪好,他此时手心已然冒汗,却不敢擦拭。他心底叹息,今日过后,只怕他还在不在孔州的太守之位上都难说了。

      他陈一口气,高声道:“臣,段忠荣,参奏临王世子莫辞意图谋反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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