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平凡人的穿越书》非茶不饮

160、画舫夜话（4）

　　“阿鹤你还好吧……”李复忧心地对赫连翀小声道。

　　赫连翀醉态萌生地朝李复摆了下脑袋，李复赶忙起身将人扶住，掌心却被赫连翀的指尖挠了挠。

　　这是……装醉？

　　收到赫连翀的信号，李复心中稍定。只要人没喝出毛病来就好，至于其他，他也只得见招拆招了。

　　王谦好奇地从罗鸿言骨碟中将裂开两半的酒碗捡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将碗又严丝合缝地拼到了一处，只留中间一线裂痕。

　　嘿呀！众人拍案叫绝。他们虽然不通武艺，但好的刀剑和好的功夫还是见识过的。若说一刀能将此碗击碎之人不在少数，但要做到如赫连翀这般，将碗从中间一刀切开而不碎分毫，那该是如何的削铁如泥啊。

　　赫连翀手上的分明只是一把寻常刀刃，却被他使出了此等效果，这样精湛的刀法只怕得是百里挑一……不，万里挑一才对。

　　罗鸿言好不容易平复了心跳却依旧憋闷，不由沉声道：“大……咳……大胆恶奴，竟敢以下犯上，便是抓起来，千……杖责发卖都不为过……”

　　罗鸿言用最怂的语气说着发狠的话，先前的嚣张气势荡然无存。

　　赫连翀身形晃荡了一下，给人感觉似是要跪，却又堪堪站住了。他迷离着眼神道：“在下人微言轻，本不足挂齿。但任由主子被人欺辱，那便也是我失职……”

　　他停顿一下，仿佛在重新组织语言，“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我的罪过，我又何苦为难。实在不行，我索性豁出命去，收拾了该收拾的人，我再自去衙门领罚，砍头流放，我也认了……哼哼，大家说是吧……”

　　在座众人：“……”

　　赫连翀这话落在他们耳中的意思便是，反正眼下已经这么着了，实在不行，我就干脆把人都了结了，也算一命换一命，老子不亏！

　　这话要是放到平常，众人只会当对方是在口出狂言，无的放矢。可刚刚赫连翀那一手可不是虚的，以他的功夫，船上这一众侍卫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就算事后这人得以偿命，可死了的人该怎么算？他一个侍卫不过一条贱命，但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可金贵着呢，纵使将人千刀万剐，他们也活不过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罗鸿言，仿佛在说，对方打击报复的首要目标舍你其谁……

　　罗鸿言：“……”

　　李复心内好笑。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赫连翀虽是甚少和这种纨绔子弟打交道，但这些人恃强凌弱的性子还真是拿捏到位了的。不由在心底给赫连翀狂点八十八个赞。

　　既然赫连翀将“戏台子”都给李复搭好了，那李复自是要把戏给唱下去。

　　李复端得一派歉意模样道：“是在下侍卫无状，让诸位受惊了。不若我再让他罚上三碗，就当给大家赔罪了……”

　　在座众人：“……”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人都已经醉得喊打喊杀了，你竟然还想让他喝？

　　“呵……”赫连翀哼笑一声，众人一时没听清，不知对方说的是“喝”还是“呵”，但听着就挺吓人。而且赫连翀这人真要是喝趴了还好办，这种要疯不疯的状态才最是瘆人。

　　窦吉年瞥一眼罗鸿言，要不是今晚这人嘴欠，非要灌对方喝酒，可不就没这事了嘛。

　　罗鸿言心有不甘，他长这么大被人挤兑到面前来还是第一次。他清清喉咙：“李兄不会以为此事我会凭你三言两语就就此作罢吧？此人行为粗鄙，出言不逊，李兄若不严惩，恐怕难以服众。”

　　这是罗鸿言第二次暗示李复“收拾”赫连翀了。尽管他自己没招，但逼李复这个主子动手，他就不信赫连翀还敢顶撞。

　　李复哪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道：“我如何管教自家侍卫就不劳罗公子费心了。而且罗公子也不用拿大家作伐子，今日孰是孰非各位自有定论，罗公子不用肆意挑拨。”

　　“其实我今天也是纳了闷了，我此前与罗公子素未谋面也无生意纠葛，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思来想去，起因只是为了一杯酒水而已，却惹得罗公子对我如此恶语相向，咄咄逼人，李复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复也无畏再“直言”几句。

　　“或许……我猜测啊……罗公子其实并非是对我不满，而是对窦兄不满，因而才会借我东骂西，落窦兄的面子……”

　　“如若不然……那我只能认为是罗兄在别处受了委屈，便迁怒于我，随意找人发泄情绪罢了……”

　　李复说话不疾不徐，就借题发挥和倒打一耙，说得好像谁不会似的。要说李复不敢和东境这一帮纨绔闹翻那自是因为他和赫连翀事业在此，不愿多生事端。可罗鸿言一个外地纨绔，他就不信对方还能把手伸到东境来祸祸。反正他该退让也退让了，该得罪也得罪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事，对待得寸进尺之人，也确实没必要惯着。

　　罗鸿言被李复的字字珠玑问得一时哑然，他慌忙转头对窦吉年道：“窦兄，你可莫要听这小人妄言，我可绝没有对你不满的意思……”

　　“行啦……”窦吉年觉得自己还没傻得听不懂人话，李复无非是在强词夺理，可也是罗鸿言辱人在先，归根究底也是有人小题大做才弄得如斯局面，窦吉年立时便兴致全无，暗叹晦气。

　　舱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还是霍诚出来打圆场：“李兄误会了，今日窦兄设宴，我二人自是喜不自胜。至于席间的些微龃龉，还请李兄莫要当真。若罗兄真有什么言语欠妥的地方，我这做兄弟的自是愿意替他赔罪，还望李兄海涵。”

　　说罢，霍诚端起酒盏便朝李复一礼。李复见好就收，他也不好将这些纨绔都逼狠了，于是举茶同饮，也算冰释前嫌。

　　只李复心头不免腹诽，呵……原来你们也知道什么叫言语欠妥呐，却自以为是，充耳不闻，敢情是老虎不发威，你们就当别人都是病猫呗。踢到铁板又知道后悔了，做人未免太过于见风使舵。

　　“来啊……歌起，舞起，这点小事咱们揭过就罢，莫要误了良辰，坏了心情。”窦吉年乃是主家，不能真撂下摊子不管。

　　李复好歹是客，而且今日是非也并不因窦吉年之故，所以他还是要安抚一下主家情绪的。于是他朝窦吉年拱手一礼道：“窦兄勿怪，刚才在下言语莽撞了，给你赔个不是……”

　　窦吉年面子有了，说话也和颜悦色起来：“好说……李兄为人我自是清楚，都是误会，理解……理解……”

　　李复转而又冲单金梁道：“近来少与单兄联系，不知董兄最近可好？若是有空，还请到我乌珍奇园一叙，我自是扫榻相迎……”

　　单金梁：“……”他不过就说了一嘴，至于当着窦吉年的面提董呈茂嘛……

　　“呵呵……哪里哪里，李兄客气了。”单金梁陪个笑脸，想着以后还是远着些李复算了。这人嘴皮子厉害，谁知道会不会一着不慎就给拐带到别处去了，得不偿失。

　　李复不置可否。他看向赫连翀，这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地下数船板，他一时也不好说这人是真醉还是装醉，索性告罪一声将人带到甲板上吹风去了。这一次，再也无人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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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李复这顿饭吃得属实不怎么畅快。估计窦吉年他们和他的想法也差不多，所以画舫行至大半程的时候便折返。至于之后，这群人是要回家还是另寻他处醉生梦死，李复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待众人散去，李复和赫连翀牵着马匹走在空荡的街上。眼看快到宵禁的时辰，李复便在心里盘算他们是该疾驰回家，还是就近找间客栈先歇上一晚。毕竟赫连翀喝多了酒，骑马疾走终归不太安全。

　　还不待他和赫连翀商量，赫连翀已经翻身上马。虽表面不显醉态，但李复确也瞧出他此时定有几分力有不逮。

　　“嘿，你不是说喝酒不骑马吗……”李复叫住赫连翀，直拉着那马的缰绳不放。

　　赫连翀：“……”

　　他微眯起眼睛，看了李复半晌，然后似是才反应过来李复在说什么，是以道：“那咱们同骑一匹，慎之撑着我些……”

　　不等李复反应，他就突然腾身而起，被赫连翀放到了身前。李复一怔，这是要让他掌绳的意思嘛？

　　果然，赫连翀把缰绳塞进他手里，整个人也从身后靠上来，额头更是直接抵在他颈侧，懒懒地道：“那酒初时不显，后劲却大……便有劳慎之将我带回澜园了……”

　　赫连翀呼出的气息混着酒味钻进李复衣领里，不太好闻，却让人酥酥痒痒的，李复登时有些心猿意马，胸中就又是一阵狂跳。

　　李复定了定心神才敢骑马上路。小花很乖，兀自跟在后面，“嗑哒嗑哒”地迈着马蹄。

　　街上很安静，除了蹄声，就只有赫连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复叙话。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般借醉闹事……”赫连翀的轻言细语荡漾在李复耳边，李复不由腹诽，这人估计还是真的喝多了，不然平日里骄矜寡言之人也不会变作眼前的话痨。

　　“那群纨绔本来就欠揍……何况你又没真的动手，不过‘恐吓’两句，阿鹤别往心里去……”

　　“不是……我其实是想说，如此这般不用藏着忍着……还真特么痛快……呵呵呵……”赫连翀哼笑出声倒是李复始料未及的。

　　不过相处日久，李复多少也能更加体会他的心情就是了。赫连翀天之骄子，就是赫连太守，也是一看就属于那种严加教导的家长，所以养成赫连翀这种严于律己的性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在李复眼中赫连翀也不过就是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却要硬扛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扛的责任与重担，纵使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但李复却更希望他能活得开心一点，旷达一点。

　　故而今晚“借酒撒泼”的赫连翀反倒让他有些许欣慰，只因他在赫连翀身上看到了一些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盛气。

　　“其实……我根本无所谓他们说我什么……但若他们辱你……就不行……”赫连翀依旧嘀嘀咕咕。

　　李复震惊。所以，赫连翀装醉发火，不是在气他个人受辱，反而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吗？他俩这是想到一处去了？李复立时胸中腾起一股暖意，觉得小年轻有时候还挺可爱。

　　“慎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我……”你……会想要离开吗……

　　“什么……”夜间风大，赫连翀声音太小，李复没有听清。

　　而他身后之人已然合上双眼，难得醉后一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