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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残酷的生存法则 ...

  •   李复几乎就是在跪着往里爬,而且因为昏暗,前路几不可视,一切行动更多的是依靠感觉。巷道内各种支棱着的山石棱角磨得李复膝盖和手掌生疼,而且李复好几次差点撞上支护用的圆木。如此狭小的空间,若是遇到有人迎面而来,两人估计只得背贴着石壁,脸贴着脸,气息纠缠间堪堪让过。

      艰难地爬过一段路,他们进入了一个稍大的空间,这里既是一处巷道,但又好像是几条平巷的交汇点,巷道明显要宽些,也要高些,大致能有一米四五的样子,托现在这个小身板儿的福,李复撇着脑袋勉强可以站直身体。

      这里此起彼伏尽是凿壁的声响,目测有七八人正在进行挖掘作业。

      巷道里隔三差五地燃了些灯。应该是油灯吧,李复猜测。

      他之前有些神经质地觉得矿洞里遇明火就会爆炸,但此时看到这些简陋的“照明设备”又觉得这种最基础的开采条件好像也在情理之中,算了,他一个文科生,仅有的那点儿化学知识早在毕业多年后的如今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得另外花时间再好好捋捋清楚。

      反正此时此刻,这个混合着的人体的汗味,燃灯的松油味,隐隐的还有些什么东西腐败的臭味的地方,足以让地底原本就微薄的空气更加令人混沌。

      “咕噜噜噜噜……”尽管四周都是“邦邦”凿石声,但还是被李复捕捉到这一丝异响。他们这一整天都没吃饭了,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他都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肚子在叫。

      “阿兄我不饿……”眼下这境况薛承平心里很明白,肯定找不来吃的。

      “这里……有水可以喝么?”吃的没有,至少水也得喝两口啊。李复向带他们进来的瘦削男人问到。

      “活儿还没干就惦记上吃喝了。”男人没好气道,说罢拿出一筐物什直接砸到二人面前。李复摸上去,像是凿子和锤子一类。就那个锤子,以李复现在这个小身板儿,两只手合力提手里都觉得费劲,更别说还得用来开矿了。

      “快干活吧……”男人撂下一句就准备爬到另一头开始做自己的活儿了,李复连忙抓住他:“有水吗?我们兄弟二人一天没吃东西了……”形势比人强,李复现在根本无心关注锤子有多重,采矿有多难,他就想给自己和薛承平讨口水喝。

      “啧,麻烦得很……”男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带他们去了这矿坑下面的积水井。

      “喝吧……”男人朝洞口一指。

      借着井口投下的些许光亮,李复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积水井静谧而幽深,还隐隐泛着些波光。这种矿坑下头的井,李复大概还是能理解其用处的,一般矿坑开采深挖过后,会有地下水渗入,所以必须想办法把水排出去。

      这就和现代建楼挖好基坑后,也要把基坑里的水抽掉是差不多一样的道理,但是此时没有抽水用的泵,所以便建口井,把地下水通过矿洞里的水槽暂时都引到井里,再用木桶提到矿坑外头。

      正如李复所想,他仰头朝上望,便看见在井口处遥遥悬着个桶。而像他们这样连通这口井的地下巷道,在上方还有两条。

      “你们喝不喝?不喝就回克干活。”男人开口催促。

      “喝……喝……”李复连声应着,但要怎么喝李复却是有些犯难。尽管他们已经是在井下了,但离水面还有一点距离。

      此时的薛承平已经整个人匍匐在地,伸长了手臂去捞,指尖刚刚擦过水面带起一圈涟漪。小孩儿把手指放进嘴里嘬了下还想再捞,被李复一把扯起来。这个动作太危险,李复生怕他再往前探,整个人都得滚到井里去。

      李复自己趴下试了试,他的胳膊比薛承平长,单手侧身能把整只手都没进水里。他曲起手掌堪堪舀上来一点水在手心里。

      “平儿快喝……”李复整个人呈一个别扭的姿势把手送到薛承平面前,他能感觉到水在从指缝间流走……

      薛承平就着他的手把水嘬进嘴里,那一点点水都不至于吞咽便已在干到发黏的口腔里消耗殆尽。李复又重复舀了几次水给薛承平,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一条案板上扭曲的麻花,诡异又可笑。

      “阿兄,你喝吧……”薛承平砸吧了向下嘴巴,意犹未尽地道。

      “赶紧的……”等在一旁的男人明显不耐烦了,状似要爬回去了般转过了身。借着一丝丝的光亮,李复恍然间好像看见了男人腰上别着个圆圆的东西。

      “那个……”李复下意识开口,手指向他看到的那个东西。

      不曾想,李复的这一举动竟引起了男人的警觉,男人立马护住腰间,后又好像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便欲盖弥彰道:“我回克咯,你们喝完赶紧回来干活……”也不等李复二人回应,便只给他们留下个爬走的背影。

      “阿兄?”小孩儿有些不解。

      李复没说什么,他如果没看错的话,男人腰间挂着的应该是半个葫芦或者是个形状差不多的小陶壶之类的。

      他刚刚下意识的举动其实就是想借来取水喝两口,但看男人的宝贝程度……可以想见,便是这井下饮水都成了需要相互防范的事情,那其他的……这里的生存环境只会比在林场的时候更艰难。

      李复喝着凉水,心里忽就惦记起了他们在林场里煮的谷汤,要是再能啃上个干饼……李复咽了下口水,心头又升起一阵委屈的情绪,别说谷汤和干饼了,这里就是个喝水的破碗都没有。

      李复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矫情,掩饰尴尬般地问小孩儿还想不想多喝两口水,薛承平也不客气,忙又趴下身体把脑袋凑过来。

      “咕噜咕噜……”此时的肚子跟装了一半水的铁桶似的,唱得更欢了。兄弟两个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薛承平问李复:“阿兄,咱们得一直这样待在洞里吗?”

      李复一时无语,他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如果我们一直待在地底下,我就没办法给阿父做记号了,阿父很可能就找不见我们了。”小孩儿恹恹地道。

      “这里这么黑,平儿怕不怕?”李复问他。

      “有阿兄在,倒是不怕的。”薛承平回到。

      “有平儿在,阿兄也不怕。”李复用手抚上小孩儿的头:“还记得咱们说好的,咱们要一起逃出去找阿父的。”

      “嗯,记得!”小孩儿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

      “咱们初来乍到,”李复凑近了些小声道:“对这地底的情况也不熟悉,咱们先观察两天,再想办法逃出去……”

      “嗯嗯。”

      “这两天平儿得跟紧阿兄,这里这么黑,如果咱们走散了可不好找。”

      “嗯嗯。”

      李复觉得小孩儿蜷在洞里点脑袋的模样倒还真跟个小老鼠一样,这让他消沉的心有了些许的抚慰。

      交代得差不多了,李复便带着薛承平回到了那处采矿的巷道内。李复努力地眨巴着眼睛想适应如此昏暗的光线,他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估计得瞎。

      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很忙碌的样子。大家面前都放着个筐用来收集采下的石头,“叮呤咣啷”的凿石声此起彼伏。但是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压抑感,和林场一般,没人说话,沉默,又透着绝望。

      男人给他们的工具依旧静置原地。李复从里面捡了一个手感最轻的锤子递给薛承平:“有点重,不要伤到自己。”

      “放心吧,阿兄。”小少年倒是信心满满。

      李复好歹在林场伐了两个多月的树,对于劈砍这一类的活计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但是面对石壁……他侧头去看旁边的人都是怎么采矿的,就见那人跪在那儿或是凿,或是锤,或是撬,带起的风震得地上油灯豆子一般的火苗闪闪烁烁,一阵看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定的技术要求,总之把石头敲下来算完。

      其实李复心有不安,在他的认知里采矿这种工作是需要专业人员科学指导的,胡乱挖掘真的不会把坑洞挖塌吗?而且他们凿下来的真的是矿石吗?

      况且……李复环顾四周,这里并没有置鞭盯梢的蛮子,可大家却依旧在卖力干活。

      别人都在干活,他俩确实不能在这里干杵着。李复尝试双手轮了下手里的锤子,好在空间有限,他也没法抡圆了砸,不过他确实也轮不动。锤子落在石壁上震得他双手发麻,除了落下些碎石屑,石壁几乎完好。他又多砸了两次,手腕就出现了酸胀感,这比砍伐树枝树杈什么的费力得多。

      李复尚且如此,更别提薛承平了。小孩儿的身高在这里是唯一可以直立的,但别说凿壁了,就单是甩锤子,他差点没把自己甩出去。

      临近的两人短暂地停下来看了他们几眼。其实李复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被打量的感觉和一丝敌意。这和在林场的时候不同,林场上的其他奴隶尽管冷漠又没多少善意,但并未传达明显的敌对情绪。可是在这里,冷漠之余还有防备与敌对。这让李复诧异且不解。

      李复还未回神,人流却涌动起来。这么说可能不够准确,坑洞狭小,活动不便,人们其实很难做到快速流通,但就是这种氛围的涌动,像是突然朝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大把的饲料引得鱼群蜂拥而至似的。

      李复觉得可能是自己错失了什么讯号,但坑底的奴隶们已经整齐划一地丢下手里的活计,佝偻着身子,蜂拥向临近的巷道内,场面令人惊诧,李复甚至拉着薛承平退开几步,免得被众人卷进洞中。

      “阿兄……”小孩儿扯扯李复衣角:“他们怎么了?”

      李复也不懂。

      “要不咱们也去看看?”一下子这里就没人了,突如其来的安静不免让人升腾起被丢弃的恐惧。难道说……他们是到点儿可以出矿下班了吗?才这么积极……

      “走,我们跟上去。”李复带着薛承平钻进了来时的巷道。

      跪爬了一段路,都没发现前面人的踪影,这让李复真的有了些许惊慌,直到快到出口,那里连通的正好是他们被投下来的那口竖井。

      前面出来的几人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井底,从李复趴在巷道中的视角,只能看见竹竿似的立于井中的数条细腿。

      他差点没找着地方容他钻出去,好在他目前身量瘦小,稍稍有个空隙便挤出去贴人站好。此时众人都伸长了双臂仰着脖子在朝上望,根本无暇顾及这个贴身而站的半拉小子。

      李复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抬头望出去,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乌冬冬的井口显得越发的遥不可及。这根本不像是要把他们送上去的样子,甚至连提拉石块的绳索都好像被撤掉了。

      众人摩肩接踵的挨在一起,气息交缠的感觉让李复越发不自在,更何况他个头比几人都矮,弱势的姿态让他不安与疑惑的情绪逐渐放大。薛承平也想钻出来,被李复小声阻止了,他下意识觉得若是在这狭小的地方发生些肢体上的冲撞,以小孩儿的小身板肯定吃不消。

      直到忽的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从头顶砸下,哪怕李复个儿矮,但还是结实地被砸了两下。那东西很硬,也很易碎,掉在人身上便裂成几瓣,飞溅得到处都是。

      李复一下子有点懵,可簇拥的众人突然兴奋起来,你推我搡地争抢起砸落的东西,李复脚上莫名就被狠狠踩了几脚,胸背也被撞了好几下。

      “阿兄!是饼!”猫在巷道口的薛承平捡起飞到他面前的四分之一块干饼惊呼出声。

      “什么……”柿饼?李复被几人连拖带拽,跟搅和成一团浆糊似的。

      其实蛮子们丢下来的饼并不多,约莫是随意抓取扔下来的,给众人一阵哄抢,大部分都碎成了渣。

      李复完全被这一出整了个措手不及。他身量又小,不知是被谁撞了一下,最后直接跪趴倒地,一时起不来身,他只能把自己尽量团起身来,用双臂紧紧护住脑袋,这混乱的情况要是被坐死了亦或是踩死了,那他可没处喊冤去。

      李复的夺食首战完全以失败告终。相比起这里的残酷,林场的生活简直可以称之为美好。就在众人退去后,他甚至看见有人用手去剐蹭那些被踩碎了,已经彻底与井底的泥土混在一起的饼渣。小心翼翼的捧起来,揉进装水的小陶壶里,这样大约可以泡开成一壶泥面糊糊……难怪那个瘦削男子如此宝贵那个小陶壶,竟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用处。

      头顶传来些许声响,李复闻声望去,天越发黑了,看不真切,但听响动,井口好像被罩上了一个铁网盖子。

      原来,天塌下来了是这样的感觉……李复心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关于古代伐木与矿井的知识均来自于网络,存在因剧情需要展开的想象,勿深究。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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