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夜罗》yemaopp

12、第 12 章

　　明修三人行至晌午，便靠树荫停车休息。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差不多在叶城和连城之间。官家修的栈道还算平整，只是来往的马车将路上压出了明显的车辙。道两旁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太阳的光明间或透着叶间的缝隙落到马儿身上，黑色的毛皮上落了一点点的圆。
　　离开叶城的时候，叶府为他们备了干粮。朝文又拉开方桌的柜子，另有第二层，放了木制食盒。一拿出食盒来就觉得有股凉气散出来。食盒之下是铁皮，上面已经结霜。铁皮下是冰块，为了给马车降温，如果是冬天的时候会放上炭火，用以取暖。夏天将食物放到冰上以防变质，冬天就用来给食物保温。北野国冬冷夏热所以多数马车都是如此设计，平常人家用不起冰就用刚取的深井水，一样有降温的效果。
　　早上气温不高，而且为了防止冰块的气温过低还铺了厚织毯，加上其他一层层的隔地严实所以没觉得太凉。
　　中午了，车内也觉得热了，取了食盒，用冰降降温度。

　　叶洛在叶府见过这种食盒，虽然没有眼前的漂亮崭新。之前阿要从来不让她去碰这种类似的木盒子。阿要不让叶洛碰，可是叶洛见过阿要有几次将那个木盒子踢了老远。
　　送饭的人也犯嘀咕，这鬼面没准儿真是吃了人所以不再吃饭了。两年没见食盒的东西有人吃了。虽然每次送去的食物就是看家的犬也是不吃的，可是没见着有人去送吃的或者鬼面去哪儿找吃的，两年不吃饭却活得好好的认谁听了都不信，大家越发觉得传言是真的。对鬼面，大家都害怕，但是也觉得只要躲得远远的就无事，但是叶洛还是一个妾生的又无才无貌、连生父都嫌弃的小姐，所以大家更多的是瞧不起。一边是怕鬼面会伤害到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无论是谁都是高过了鬼面的地位。所以大家并不会因为害怕而好好待她。反而有种你是厉害，可你还不如一只看家的犬高贵的想法。
　　这些想法阿要不知道，也许那些人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们其实没有多么害怕鬼面。如果一个鬼怪转世为了乞丐，大家多半会不信，就算信了也不会敬重，因为越是没甚地位的人越喜欢瞧不起比自己还要没有地位的人，也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成比别人高一等的人。

　　叶洛站在桌前，为了好好看看这个木盒子，她还弯腰侧着脑袋打量。因为不解而迷惑的表情，十分可爱。
　　明修将马车停好就回了车内，本来打算在草地上铺了干净的布，在外面用餐，可是即使阴影下也觉得热。反身回来，顿觉凉爽舒适。明修见朝文提出来了食盒，没有打开，而叶洛侧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洛。想你那个鬼园子了。”明修做到桌旁，伸手把食盒打开。
　　食盒有三层，一层是几凉拌小碟，二层是餐具，最底层是一个陶罐，装了冰镇的汤。
　　叶洛看着明修一层层的把东西拿了出来，一脸疑惑的样子。她不知道这个木盒子是做什么的，见东西拿出来后又不明白阿要是为什么不让自己碰木盒子。
　　朝文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孩子十二岁了，可是心智却不过四五岁，就连身体发育也只像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也许这样也好，所以叶洛仍然总是开开心心的。
　　因为幼稚，所以不懂，所以无心，所以无伤。
　　明修另取了些糕点，三人一起围坐着吃些东西。叶洛喜食甜食，抓着糕点吃些，又喝了汤。
　　吃饱了，车内气温正适宜，所以叶洛很容易又困了。叶洛就迷糊着坐在床上，哈欠连天。
　　看着打哈欠的叶洛，明修给她清理了一面的柜子。这柜子也可坐床，把中间的方桌移走的话，车内足够平躺着三个人。
　　“小洛，歇会儿吧。”朝文从柜里取件衣服要给她盖上。叶洛就缩着身子面朝里面躺下。
　　“明修啊，我赶车吧。”在东朝国，驾车同学文识礼是所有人必学的，所以朝文这位太子的驾车技术不差。
　　“一起吧，吹吹风，聊聊。”明修收拾好东西，和朝文就一起坐在外面。

　　朝文的样貌出众，又一直是没有换过装，所到之处有很多人因他的容貌而惊叹不已。叶城可能没有什么人见过东朝太子，加上朝文又特地换乘了不招摇的普通马车，所以大家都没有把他这位美男子往东朝国太子身份上想，最多会有人暗自里猜测着这位美男子与第一美男子朝文谁更出色些。
　　朝文不像明修那样出门都会换上假面，装扮成不同身份的人也换了相应身份的服饰。朝文每次都是白衣素面现人，在东朝国大家多是见过他的模样，可以认出他来。但是在国外就不一定会被人认出来，大家多会以为是什么贵公子而已。
　　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他们的马车慢悠悠的在还算平坦的大道上晃荡。
　　明修是车夫的打扮，年老沧桑，但是此刻那双原本有些污浊的眼睛流光溢彩。靠着车门，手里拿着马鞭，闲散率性，吸引着人移不开目光。
　　身侧的朝文则是一身白衣，样貌超凡脱俗。朝文坐得笔直，衣袂飘飘有仙人之姿。
　　若是有路人经过定会被这二人的风采折服倾倒。
　　“这风景真不错。”明修感叹着，这些年七国几乎都去过了。只是一直是行走匆匆，根本没时间在路上逗留。这次陪着朝文还算不错，至少可以像现在这样慢慢的欣赏路边的风景。接下来的一年应该就可以好好的四处逛逛。

　　据说千万年前天下是一家，繁盛千年之后，国家分崩离析。其后天下分为众多小国，不下百个。原来由王授职管理各城的城主相继自封称王，为了拓展势力，不同的城池之间或联合他国或者直接集城中之力去讨伐较弱的城池，之后混战几百年，现在天下七国并立。除东朝国、北野国、天刹国之外，还有安国、南明国、相国以及方国共七个国家。
　　各地风土人情，名胜特产不同，出外游历三年的明修将七国走了个遍，却不是像游玩般可以慢慢的感受发现。现在把朝文送回东朝让人将叶洛送到家中之后，自己可以好好的逛逛了。

　　这条路一直向南，经过几个城池再渡过一条河就可以到达东朝了。
　　和朝文同行也还不错，一路上都会有人提前安排好，酒店客栈都有人订好，真的是不愁吃喝用。只是朝文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自己与他相熟，知道他其实是有些太过爱干净了。那些为他预备的客栈里的被子毛巾，吃饭时候用的餐具都是专门带去或者现买的崭新的。朝文并不是铺张奢侈，对所用之物是否贵重倒不会计较，只是强调干净。当然他的坚持有时候并不会被人看出来。
　　明修个人本来也是万事有人伺候，对事物有些讲究，可这些年下来更喜欢的是随性无拘束的生活，所以对于朝文的行为有些别扭。还是自己比较自由。

　　随意的谈会儿，两人坐了一个时辰又进了车子来。叶洛醒了。
　　明修当先，弯着腰刚进来就有个黑影扑过来。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招小孩子喜欢。朝文就在身后，往后退没准会把他撞下车，虽然自己的功夫不错，可总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动武，
　　闪避不及就被叶洛揽住了脖子。
　　“朝文。”明修实在是不喜欢孩子，可偏偏叶洛爱黏着他。对这种爱惹麻烦的孩子他是真的没法子，只好叫朝文帮忙把叶洛弄下来。
　　明修那张沧桑的脸很自然真实，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无奈，像个小孩子。老人作出小孩的表情怎么看都应该是可笑的，赵文看着明修想起明修小时候的模样，轻笑出声。接到明修的求救信号后，朝文才断了看热闹的想法，伸手把叶洛抱了下来。
　　车内温度不冷不热，可是叶洛的体温仍然是偏低的。
　　“小洛洛迷上你了。”朝文把揉着眼睛的叶洛放坐到柜子上。
　　“这小孩子难不成喜欢老头子，放着你个美男子不理。”明修一解脱就坐到离叶洛最远的地方。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小孩子的心思更难猜。而面前的是最难猜的小女人。也许这孩子刚睡醒的时候比较迷糊，就像兄长的孩子好像也是刚睡醒的时候会哭，直到有人抱着他起来才好些。
　　想明白了的明修就不再抱怨了，下一次绝对不第一个出现在叶洛面前。不过叶洛的身子真瘦啊，而且比常人要凉。
　　叶洛揉揉眼睛清醒了，睡饱了又变的活泼起来。
　　朝文知道小孩子喜欢吃些零食，就把装了坚果的竹箩拿了出来，叶洛估计还不饿，就让她拿着打发时间也好。自己取了本书，坐在旁边翻阅。
　　叶洛好奇的盯着刚才就见过的圆圆的栗子，然后伸手拿了一个在耳边晃了晃。明修没事做，就在旁边看着，栗子需要打开才可以吃，不知道这个小孩要怎么弄。
　　正猜测着叶洛的行动，叶洛突然把手里的栗子递给明修。
　　想必是要让明修帮她打开，明修暗叹，小丫头挺聪明啊，知道让别人帮忙。明修接了过去，手掌一握，毫不费力的就碎了壳，摊开，掌心里栗子的壳碎了，里面的仁完完整整。
　　叶洛给了明修之后，又拿了颗大的递给朝文，朝文接了过去，叶洛就回了心思，死盯着竹箩考虑方法。
　　朝文也是轻而易举的将栗子去了壳，看叶洛不是要自己帮忙的意思。微微一笑。
　　明修是明白了，这小孩是先给他们吃，然后才自己吃。很有礼貌，阿要可能不会想着这些礼仪方面的教育，之前照顾她的哑婆可能性也不大，也许是她的娘亲吧。听说叶洛的母亲是一位舞姬，如此重视孩子的教育，可见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将栗子丢进嘴里，明修弯着腰到了叶洛面前。朝文看着他但笑不语，叶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抬头看他。

　　明修每次伪装的时候都会认真细心的改了全身上下可见不可见的细节，所以难有人能够认出他来。对于自己的伪装明修很有信心，虽然早晨刚因为叶洛使出自己来而倍受打击。
　　这次换装为朝文的车夫，明修改了容貌，体型，就连手也是化了妆，变成那种满是皱纹又干燥，掌心满是厚茧的手。一般车夫的手都会是那种模样。

　　明修将手覆在竹箩上。不是朝文的手那般白皙如玉，却也是手指修长，肤色有些黑却很光滑，
　　指头圆润，指甲修剪的很短，一尘不染。
　　这手根本不是一个近六十的老人的手，更不是一位车夫的手。
　　明修一愣，苦笑一下，把手拿开。坐回原处。
　　竹箩里的坚果都已经去了壳。果肉无伤完整，壳都碎了。叶洛看了看竹箩，然后看向明修，笑容灿烂。
　　“真是个孩子。”朝文忍不住轻叹，拿内力来去坚果壳，也就只有明修会这么做。
　　明修今年十九，比朝文年幼五岁，偶尔明修做了孩子气的事情朝文也不奇怪。明修的内力施展的收控自如，武功又大有长进。只是看样子明修是不太高兴。

　　明修抬起双手，干净，光滑，虎口处有层薄茧。这是双适合使剑的手，那薄茧也是多年握剑留下的。
　　“失误啊。”明修暗叹。昨晚去了装饰在叶府查探，结果今天早上换了张老脸，却忽视了手。这是重大失误啊。看来自己的技术还不到气候。北野国多暗探，可能自己的失误已经被人瞧出来了。记忆里在经过叶城城门的时候好像察觉出了有人在跟踪，当时马车跑得快，兼自己还在城门口冲叶山喊了一嗓子，所以没有太过注意，现在想想那人大概是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哪方的人啊。
　　既然发生就不要管了，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之后出现意外。明修不是会一蹶不振的人，拍了拍手，转头找了包袱闷头捣鼓。
　　朝文也是才注意到明修的失误，摇了摇头，继续看书。在叶城的暗哨应该不是什么大角色，小喽啰的话不必担心。
　　而叶洛则是开心的吃起了不用费力去壳的坚果。偶尔抬手递给朝文，朝文笑着接了。而明修一直背对着她，她也不去打扰。一时间车内只有嚼东西的声音，翻书的声音。